骨谶记(1 / 1)

北魏,永安三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洛阳城外乱葬岗的土冻得梆硬,野狗刨一夜也刨不出半条腐腿,只得呜咽着散去。

刚补了校书郎缺的韩迁却不得不来这种地方。

他奉侍中高遵之命,来寻一块碑。

说是碑,其实不过是半截残石。

高侍中醉醺醺地将一卷拓片拍在他怀里,羊皮上墨色暗淡,依稀是些断裂的谶语:“……月盈则昃,门开则阖,永安之骨,叠床架屋……”末尾有个古怪的印文,似字非字,像几根骨头搭成的架子。

“三年前,有个疯癫的云游僧埋在这岗子东头。”高遵的眼白混浊,透着说不清的惧意,“埋时带了这碑。去,给我挖出来。小心,别瞧碑上的字太久。”

韩迁不敢多问。

高遵是尔朱荣大将军麾下的红人,尔朱荣刚把太后和幼帝沉了黄河,眼下洛阳城里,他说要星星,没人敢摘月亮。

只是寻块残碑,何须如此鬼祟?

乱葬岗东头,是片老槐林。

时值黄昏,枯枝把天色割成碎片,乌鸦蹲在梢头,黑豆似的眼随着韩迁移动。

他按拓片背面潦草的地图,找到一株被雷劈过的焦槐。

树下土色犹新——竟像是近日被人翻动过。

韩迁心头一凛,抽出随身短铖,小心掘土。

冻土并不深,约莫三尺,铖尖便撞到了硬物。

拂去浮土,露出青灰色的石质。

果然是块碑,仅剩小半截,断裂处犬牙交错。

他费力将其拖出,拂去表面泥垢。

碑文是阴刻,笔画深峻,绝非近代之物。内容与拓片大致相同,只是多了几行小字,墨色已褪,需凑近细辨。

韩迁举袖擦拭,指尖触到碑文刻痕的刹那——

嗡!

耳边猛地响起无数窃窃私语!

那声音重叠混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说的却都是同一句话,带着无尽的疲倦与恐惧:

“……叠起来了……又叠起来了……”

韩迁骇然松手,连退几步,心脏狂跳。

环顾四周,槐林寂静,只有风声穿过枯枝,呜呜如泣。

幻觉?

他强定心神,再次看向石碑。

这次看清了那几行小字:

“见字者,承其运。骨叠三层,眼覆其明。欲脱此谶,须觅完璧。”

落款处,并非人名,而是一个与拓片上相同的、由骨头搭成的图案。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高侍中警告过:“别瞧碑上的字太久。”

可已经晚了。

韩迁咬咬牙,将残碑捆好,背起。碑不重,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回城路上,天色迅速暗沉。

路过南市时,往常熙攘的街面竟异常冷清,许多店铺早早上了门板。几个路人步履匆匆,眼神躲闪,偶有交谈也压得极低。

“听说了吗?永宁寺那边……”

“嘘!莫谈!快走!”

韩迁蹙眉,永宁寺?那是皇家寺院,九层浮屠高耸入云,能有何事?

他加快脚步,回到位于城西的赁屋。

点亮油灯,将残碑置于案上,韩迁盯着那骨头图案,越想越怪。

“骨叠三层,眼覆其明……”

他鬼使神差般,从床底拖出自己装书卷的旧木箱,把里头竹简帛书尽数取出,将箱子清空。

然后,他按照那骨头图案的搭法,试着在箱底摆放物品。

第一层,铺上拓片用的素帛,算是“底”。

第二层,放上几卷《汉书》,厚重严实。

第三层……

他手边没有合适的东西,目光落在油灯旁那盏小小的青铜雁鱼灯上。

将灯轻轻搁在书卷上。

三层叠毕。

油灯火焰忽地一跳,拉长,变绿!

幽碧的光映在墙上,竟隐约显出一个扭曲的、多层重叠的影子,不像任何器物,倒像……一摞摞蜷缩的人体!

韩迁寒毛倒竖,正要扑灭灯火,门外忽传来急促的拍打声。

“韩大人!韩大人!开门!高侍中急召!”

是高府家奴的声音,惶急不堪。

韩迁吹熄油灯,墙上的怪影瞬间消失。他深吸口气,拉开门。

家奴满头大汗,脸白如纸:“快!宫中……宫中出大事了!侍中命所有属官即刻入宫!”

“何事惊慌?”

家奴嘴唇哆嗦,凑近他耳边,声音发颤:“永宁寺的塔……塔‘叠’起来了!”

韩迁脑袋“轰”一声,猛地扭头看向案上残碑。

“骨叠三层……”

难道不是比喻?

夜里的洛阳城戒备森严,甲士持炬往来如梭,火光将人脸照得明暗不定,个个神色凝重。

韩迁随家奴匆匆入宫,直奔尚书省偏殿。

殿内已聚集了不少官员,交头接耳,气氛压抑。高遵坐在上首,面沉似水,手里死死攥着那卷拓片。

见韩迁进来,高遵浑浊的眼珠钉在他脸上:“碑呢?”

“在卑职住处。”

“可看了上面的字?”高遵声音嘶哑。

韩迁迟疑一瞬,点头。

高遵闭上眼,半晌,挥退左右,殿中只剩他二人。

“三个时辰前,永宁寺九层浮屠……”高遵睁开眼,瞳孔深处有恐惧在跳动,“自上而下,第二层,突然嵌入了第三层与第四层之间。”

韩迁没听懂:“嵌入?”

“就是……”高遵比划着,手指扭曲,“第二层塔身,它、它挤进了第三层和第四层的缝隙里!像是……像是有人把九层塔当成一摞蒸饼,抽走了中间一张,上面的就塌下来,可它没塌!它叠进去了!现在塔只有八层高,却还是九层的重量!里头礼佛的僧侣、香客,全被挤在变了形的楼层间,血肉模糊……”

他喉头滚动,强压呕吐的欲望:“更怪的是,塔外看不出太多异样,只觉轮廓有些扭曲。可进去过的人都说……里头的空间不对了。明明该是楼梯的地方,变成了墙壁;该是佛堂的地方,堆满了从上层掉下来的瓦砾和人腿;还有的地方,原本的穹顶和地板贴在了一起,中间夹着……”

他说不下去了。

韩迁手心冰凉:“那……塔现在?”

“被羽林军围了,任何人不得进出。”高遵死死盯着他,“但这只是开始。一个时辰前,御史台存放卷宗的库房,第三排架子,也发生了同样的事。第二层竹简,嵌入了第三层和第四层之间,连带看守的书吏……一起压成了片。”

他猛地抓住韩迁手腕,力气大得吓人:“那疯僧埋碑时说过,此碑所载,乃‘叠骨之谶’。见碑文者,必承其运,其所见所居之物,凡有层次者,皆会依次‘叠陷’!先是外物,再是……人身。”

人身?

韩迁想起自己屋内那三层的木箱,墙上的怪影。

“侍中为何要找此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高遵松开手,颓然坐倒:“三年前,那疯僧闯入我府邸,口称此碑是从‘前朝秘窟’中掘出,碑文预言一种名为‘叠骨’的灾异。他说此灾始于‘见碑者’,扩散于‘传诵者’,最终……将导致‘城郭叠而为一,生民压作齑粉’。我当他胡言乱语,乱棍打出。谁料当夜,我书房中博古架的第三格,就嵌入了第四格之间,将我珍藏的一对玉璧生生挤碎。”

他眼神空茫:“我害怕,命人暗中杀了他,埋碑乱葬岗。可这三年来,每隔数月,我身边总有事物微微‘错位’。笔架的第三层笔会嵌入第二层,书架的隔板会微微弯曲……我日夜不安,直到上月,尔朱大将军宴上,我亲眼看见他案几的三条腿,中间那条……慢慢缩进了上面那条里!大将军浑然不觉,我却吓得魂飞魄散!我知道,这‘谶’还在蔓延,它找上我了!必须找到碑,找到破解之法!”

他抓住韩迁的肩膀:“你说,碑文末尾有‘欲脱此谶,须觅完璧’?”

“是。”

“完璧……完璧……”高遵喃喃,“是指找到完整的石碑?可那疯僧说,此碑出土时就只有半截,另半截……早就不知所踪。”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惊恐的喧哗,夹杂着甲胄碰撞与凄厉惨叫。

一个满身是血的羽林军校尉踉跄冲入:“侍中!不好了!永宁寺的塔……塔又变了!”

“如何变?!”

“它……它开始‘叠’旁边的东西了!”校尉语无伦次,“塔身的影子盖住的民居,屋顶的瓦片开始往椽子里嵌!坊墙的砖石,一层层往里缩!街上好多人……好多人突然就……就扁了!”

高遵面无人色,猛地看向韩迁:“快!去你住处,取碑!我们去永宁寺!既然此碑是祸源,或许……或许砸了它,能止住!”

韩迁浑浑噩噩被拽着往外跑。

街道已乱成一团。

远处永宁寺方向火光冲天,不是寻常火焰,而是一种惨碧色的光,将夜空映得诡异莫名。

更恐怖的是,借着那光,韩迁看见沿途一些房屋的轮廓正在缓慢地、无声地扭曲。两层的小楼,二层窗棂渐渐沉入一层屋檐下;门楣与门槛贴合在一起,中间隐约可见挣扎的人形凸起。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迅速被某种沉闷的、骨肉挤压的咯吱声淹没。

他们狂奔回韩迁赁住的小院。

推开门,韩迁愣在当场。

屋内,他那个三层木箱还好端端摆在案边。

但油灯下的墙壁上,那原本该是平整的砖面,此刻却呈现出层层叠叠的、波浪般的纹路。仿佛整面墙由无数薄片堆叠而成,而现在,这些薄片正开始滑动、嵌入!

而案几上——

那半截残碑,正在微微颤动。

碑文上,那些阴刻的字迹,竟像活过来一般,在石面上缓缓蠕动、重组。

原本的“永安之骨,叠床架屋”八字,渐渐模糊,又浮现出新的字迹:

“见字者承运,传诵者延灾。今运已成,灾已延,当觅‘契骨’,以定叠序。”

“契骨……”高遵死死盯着那新出现的两个字,眼珠几乎瞪出眼眶,“契骨……是了!那疯僧临死前,好像含糊说过……碑上有‘契骨’,可定叠序……可这契骨是什么?!”

韩迁忽然想起那骨头图案。

他扑到碑前,不顾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用手指狠狠抠挖图案所在的位置。

石刻冰冷,但在图案中心,有一个极细微的凹点。

他用指甲抵住,用力一按——

“咔嚓。”

碑面竟然弹开一小块,露出下方一个狭窄的暗格。

暗格里,躺着一截指骨。

苍白,纤细,似是人骨,但表面流转着淡淡的、玉石般的光泽。

指骨末端,刻着一个与碑文落款一模一样的、微缩的骨头图案。

高遵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契骨!这就是契骨!快!给我!”

他一把夺过指骨,攥在手心,转身就往外冲:“有此物,或可控制‘叠序’,甚至……甚至让这力量为我所用!”

韩迁追出去:“侍中!那碑文说‘以定叠序’,未必是控制,或许是……”

高遵已跨上马,举着那截指骨,对着永宁寺方向的碧光,脸上混合着恐惧与贪婪的狂热:“你懂什么!这是天命!是天赐之力!尔朱荣有兵马,我有此物,何愁不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手中的指骨,突然变得滚烫!

玉色光泽大盛,瞬间笼罩他全身。

高遵发出凄厉的惨嚎,从马上栽落。

韩迁惊恐地看到,高遵的身体,开始“叠”了。

不是被外物挤压,而是从他自身内部,骨骼、肌肉、脏腑,仿佛失去了原有的层次与间隔,开始向中心坍缩、叠加!

他的胸腔塌陷,脊骨弯曲,四肢以怪异的角度折叠向躯干。

皮肤没有被撑破,而是像柔软的皮革,包裹着内部不断压缩、融合的躯体。

几个呼吸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团勉强维持人形的、层层叠叠的“肉块”。

肉块还在微微蠕动,高遵的脸被挤压在顶端,五官扭曲重叠,嘴巴张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那截指骨,滚落在肉块旁边,光泽已然黯淡。

韩迁瘫软在地,浑身冷汗,几乎窒息。

远处永宁寺的碧光更盛了,隐隐传来建筑崩塌与人群绝望的哀嚎。

碑文的预言正在应验,而且加速了。

是因为“契骨”被取出?还是因为高遵试图操控它?

韩迁挣扎着爬起,看向屋内案上那块残碑。

碑文又变了。

原来的字迹完全消失,新的句子浮现,更加简短,却更加令人绝望:

“契骨离位,叠序失控。见者、诵者、触者、思者,皆入叠中。唯毁碑者,可承一息。”

毁碑?

韩迁冲回屋,举起那个木箱,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残碑!

“砰!”

木箱碎裂。

石碑纹丝不动,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韩迁又抽出短铖,疯狂砍凿。

火星四溅,铖刃卷了口,石碑依旧完好。

他绝望地停手,喘着粗气。

忽然,他目光落在高遵化作的那团“肉块”旁,那截指骨上。

碑文说“契骨”。

契者,契合,关键。

这指骨是从碑中取出,或许……

他颤抖着,捡起指骨。

入手冰凉,并无异样。

他走到碑前,看着那骨头图案的凹槽,犹豫片刻,将指骨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严丝合缝。

就在指骨归位的刹那——

整块石碑,连同暗格,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滩细腻的、灰白色的粉末。

粉末中,只有那截指骨完好无损,静静躺着。

与此同时,屋外永宁寺方向的碧光,骤然熄灭。

街面上此起彼伏的崩塌声、惨叫声,也瞬间停止。

万籁俱寂。

只有风吹过屋檐,发出呜咽。

结束了?

韩迁握着那截指骨,踉跄走到院中。

远处永宁寺的轮廓在晨曦微光中显现,依旧巍峨,似乎毫无变化。坊间街道,房屋排列如常,仿佛昨夜那场恐怖叠压从未发生。

只有地上高遵化作的那团不可名状的“肉块”,证明一切并非幻觉。

韩迁低头看着手中的指骨。

所以,“毁碑”的意思,是让“契骨”归位?而“承一息”,是指自己这侥幸存活的一口气?

他长舒一口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几乎站立不稳。

他将指骨小心翼翼揣入怀中,准备去寻官府报信——虽然不知该如何解释高侍中的死状。

刚迈出院子,迎面走来一个更夫,敲着梆子,睡眼惺忪。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五更天喽……”

韩迁拦住他:“老丈,昨夜城中可有事发生?”

更夫茫然抬头,揉了揉眼睛:“事?啥事?太平得很哪。”他打量了一下韩迁惨白的脸,“郎君是做噩梦了吧?脸色这般差。”

噩梦?

韩迁愣住,指向永宁寺方向:“那塔……永宁寺的塔,无事?”

更夫回头望了望:“塔?好好的啊,九层浮屠,一根木头都没少。”他嘟囔着,“年轻人,少熬些夜,神魂不稳,容易见些不干净的东西。”

说完,敲着梆子,晃晃悠悠走了。

韩迁呆立原地。

难道真是噩梦?可怀中的指骨冰冷坚硬,地上高遵化作的肉块也……

他猛地回头。

院中空空如也。

哪里有什么肉块?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卷过青石板。

高遵……消失了?从未存在过?

韩迁头皮发麻,冲回屋内。

案上,那摊石碑化成的灰白色粉末,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片碎瓦砾,像是年久失修从房顶掉落的。

木箱碎片散落一地。

一切,都像是他自己发了场疯,砸了箱子,产生了幻觉。

只有怀中那截冰冷的指骨,真切地硌着他的胸口。

他掏出指骨,在晨光下端详。

苍白,纤细,玉石光泽。

忽然,他瞳孔骤缩。

在指骨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刻痕,他之前未曾注意到。

那不是骨头图案。

那是两个极小的、却清晰无比的篆字:

“韩迁”。

是他的名字。

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他猛地想起碑文最初的那句:“见字者,承其运。”

又想起那疯僧的预言:“此灾始于‘见碑者’。”

更想起高遵的话:“每隔数月,我身边总有事物微微‘错位’……”

原来,“承其运”并非承受厄运。

而是……成为“运”本身。

成为这“叠骨之谶”的载体,成为下一个传播的源头!

那截以他命名的指骨,此刻正静静躺在他掌心。

而昨夜那些恐怖的“叠压”景象,或许并非未曾发生。

只是随着“契骨”归位(或者说,被“韩迁”这个新载体收取),那些被扭曲的“层次”,又被无声无息地“叠”回了原位。

包括高遵,包括那些被压扁的人,包括错位的塔。

一切恢复如常。

除了知道真相的他。

和这根注定会在他身边,慢慢引发下一次“错位”,直至最终无法挽回的“叠骨”的指骨。

远处,钟声响起。

那是永宁寺的晨钟,洪亮悠远,一如既往。

韩迁站在渐渐亮起的天光里,低头看着掌心那截属于自己、又即将吞噬一切的指骨。

风吹过空荡荡的院落。

他忽然听见,风里夹杂着极其细微的、仿佛许多层薄片互相摩擦的沙沙声。

低头看去。

青石板的缝隙里,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类似于石碑粉末的苔藓。

苔藓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沿着石板缝隙,缓缓向院外蔓延。

一层,又一层。

叠得很慢,很耐心。

仿佛在等待着,下一次“月盈则昃,门开则阖”的时机。

等待着他这个“载体”,将“叠序”带往更广阔的地方。

韩迁攥紧了指骨,骨节发白。

晨光彻底照亮了洛阳城。

九层浮屠的塔影,斜斜地投过来,边缘处,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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