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记(1 / 1)

大唐天宝七载,我从陇西调任洛州司马。

上任不满三日,便撞上了一桩诡事。

城东永宁坊有座荒废多年的裴氏旧宅,夜夜传出女子歌声。

曲调婉转,却无人能辨歌词,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在唱。

坊正上报说,半月前有个更夫醉倒在那宅子外墙根。

子时过半,他被歌声惊醒,抬眼看见二楼的轩窗竟透着光。

窗纸上映出一个梳着高髻的女子身影,正对镜梳妆。

动作缓慢,一下,又一下。

那更夫看得入神,却见那女子忽然停住,慢慢转过头——

不是转向屋内,而是那窗纸上的剪影,脖颈硬生生扭了整整一百八十度!

正脸对着窗外!

更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回家,大病一场。

我本不信这些怪力乱神。

但翌日清晨,裴宅门前石阶上,赫然出现了一行湿漉漉的脚印。

脚印小巧,是女子的绣鞋,从宅门内走出,沿着坊间青石路,一直延伸到三百步外的枯柳树下,消失不见。

而那天,洛州并未下雨。

我带着两名衙役,午后叩响了裴宅斑驳的朱漆大门。

门并未锁,一推便开,吱呀声拖得老长,惊起院中荒草里的飞虫。

宅院是标准的四进格局,虽荒废多年,梁柱彩绘剥落,仍能看出昔日显赫。

我们循着那歌声传闻,径直走向据说亮过灯的二层小楼。

木楼梯早已朽坏,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二楼闺房的门虚掩着。

推开门,尘埃在斜射的阳光中飞舞。

屋内陈设竟意外地整齐:雕花拔步床、梳妆台、绣架、书案……俱蒙着厚厚的白布。

但白布一尘不染,与满屋积灰格格不入。

最扎眼的,是梳妆台上那面铜镜。

镜身约二尺高,边缘螺钿镶嵌的缠枝花纹已有些脱落,镜面却光可鉴人,毫无锈迹。

镜前整整齐齐摆着象牙梳、胭脂盒、花钿,还有一支金步摇。

一切都像是主人刚刚离去,随时会回来。

“大人,您看这地面。”一个衙役低声道。

我低头,只见梳妆台前的方砖地上,脚印杂乱。

有新有旧,层层叠叠。

最上面那层,正是小巧的女子绣鞋印,鞋尖正对铜镜。

仿佛有人夜夜于此,对镜梳妆。

我走近铜镜,镜面清晰地映出我的面容,以及身后荒凉的房间。

不知为何,盯着那镜面久了,竟有些恍惚。

镜中的我,嘴角似乎……比现实中的我,多弯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我移开视线,命令衙役掀开房间各处的白布查看。

拔步床里被褥整齐,却冰凉刺骨。

绣架上绷着一幅未完成的并蒂莲,丝线颜色鲜亮如新。

书案上有本摊开的诗集,页角停在一首《春闺怨》上。

而最让我背后发凉的,是在一个紫檀木箱里,发现了一叠画像。

全是同一个女子的肖像。

柳叶眉,丹凤眼,面容姣好,却毫无生气。

每张画像的落款,都是“裴清梧”,日期从天宝元年到天宝六载,每年一张。

笔触、技法、乃至纸张新旧,都完全一致。

就像同一天画成的。

“裴清梧……”我沉吟,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回到府衙,我连夜翻查卷宗。

终于在故纸堆里找到一条简短的记录:

“天宝六载秋,永宁坊裴氏女清梧,年十九,投井自尽,疑为情所困。家道遂败,宅院空置。”

死了?

那夜夜梳妆的,是谁?

我决定夜探裴宅。

子时,我孤身一人,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再次踏入那荒宅。

月光清冷,将庭中残破的影子拉得奇形怪状。

登上二楼时,果然听见了那歌声!

幽幽咽咽,似有似无,真如隔水传来。

闺房门缝下,透出昏黄的光。

我屏住呼吸,凑近门缝向内窥视。

梳妆台前,真的坐着一个女子!

她背对着门,身着天青色襦裙,长发如瀑,正对镜缓缓梳头。

铜镜映出她半张侧脸,正是画像上的裴清梧!

只是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

我握紧刀柄,手心沁汗。

忽然,她梳头的动作停下了。

她慢慢抬起手,将金步摇插入发髻。

然后,她对着镜子,极其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镜中的她,也在笑。

可随即,我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因为我看见——

镜中她的倒影,在笑完之后,竟然没有停止!

那镜中人,继续咧开嘴,越笑越开,嘴角几乎扯到耳根!

而现实中坐在镜前的“裴清梧”,脸上却毫无表情,依旧惨白呆滞!

镜中人笑了足足十息,才缓缓收起笑容,恢复成与镜前女子一样的呆滞表情。

而整个过程,镜前的“裴清梧”浑然未觉,又开始慢慢梳理另一侧头发。

我头皮发麻,猛地推开门!

“何人装神弄鬼!”

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梳妆台前的女子身影,连同那昏黄的光,瞬间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铜镜,依旧静静地立在桌上,映出我惊疑不定的脸,以及身后空荡荡的房门。

我冲过去检查梳妆台,座椅冰凉,胭脂盒紧闭。

一切如旧。

唯有那铜镜的镜面,在我靠近时,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水面。

我死死盯住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我”,也死死盯着我。

然后,我看见“他”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嘲讽?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裴宅。

第二日,我广寻城中老者,打听裴家旧事。

一位曾在裴家帮佣多年的老妪,颤巍巍地道出一段隐秘:

“清梧小姐……不是投井。老爷夫人对外那么说,是怕丢人。”

“那她究竟怎么死的?”

老妪眼神躲闪,压低声音:“是‘进去’了。”

“进去?进哪里?”

老妪指着裴宅的方向,嘴唇哆嗦:“进那面镜子里了!”

据她说,那面螺钿铜镜是裴家祖传之物,据说来自前朝宫中,颇有灵异。

裴清梧自幼爱对镜自照,有时一坐便是半日。

及笄后,越发痴迷,常对镜自语,仿佛镜中另有一人陪她说话。

父母忧心,请过道士法师,皆说无碍,只道小姐心思重。

直到天宝六载中秋夜,丫鬟听见小姐房中传来激烈争吵声!

似是两个女子在争执。

推门一看,只见清梧小姐独自坐在镜前,面红耳赤,对着镜中的自己厉声呵斥:“你休想!那是我的!”

见丫鬟进来,小姐忽然惊恐万状,指着镜子尖叫:“她要出来了!她要出来了!”

然后,在丫鬟眼睁睁的注视下,清梧小姐的身体,竟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向后猛地一拽!

整个人向后跌坐,而后僵直不动。

再探鼻息,已然气绝。

而镜中,清梧小姐的倒影,却还活着,正对着外界,露出一个诡异的、满足的微笑,缓缓抬手,理了理根本不存在的鬓发。

裴家不敢声张,谎称投井,匆匆下葬。

而那面铜镜,不知为何并未随葬,反而一直留在闺房中。

宅子也很快败落,无人敢住。

我听罢,只觉荒诞不经。

但夜里的见闻,却又让我不得不疑。

我第三次进入裴宅,目标明确——那面铜镜。

我要将它带回府衙,封存起来,再请真正的高人看看。

正午阳气最盛时,我踏入闺房。

铜镜静静立在梳妆台上,反射着窗棂透进的日光,竟有些刺眼。

我取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黑布,小心罩向镜面。

就在黑布即将盖住镜面的刹那!

镜中我的倒影,突然动了!

“他”没有模仿我的动作,而是猛地向前一扑,双手按在镜面内侧,脸几乎要贴上来,张嘴似在呐喊!

可镜外毫无声响。

我惊得后退一步。

镜中“我”的脸上,露出焦急、恐惧、乃至哀求的神色!

“他”拼命摇头,手指疯狂指向我身后,又指向镜子本身,最后指向窗外。

然后,“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反复说着三个字的口型。

我死死盯着,辨认出来:

“别……盖……住……”

别盖住?

为什么?

镜中“我”的焦急不似作伪,那种恐惧几乎要溢出镜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犹豫了。

而就在这犹豫的瞬间,镜中“我”的神情忽然变了。

从焦急恐惧,瞬间变成一种极致的怨毒和阴冷!

“他”的嘴角再次咧开,露出一个与那夜镜中“裴清梧”一模一样的、非人的笑容。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对着我,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我猛地将黑布盖上镜面!

镜框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东西在里面冲撞!

黑布下传来沉闷的、指甲刮擦镜面的声音,嗤啦——嗤啦——

我抱起被黑布裹紧的铜镜,头也不回冲下楼,冲出宅院,一路狂奔回府衙。

我将铜镜锁进库房最深处一个铁皮柜中,贴上封条,派两人日夜看守。

是夜,我辗转难眠。

子时前后,恍惚间,我似乎又听到了那幽怨的歌声。

这次,歌声很近,仿佛就在窗外。

我猛地坐起,推开窗户。

窗外月色如霜,庭院寂静。

可当我转身回到床边时,浑身血液骤然冰凉!

我的床榻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是那支金步摇。

裴清梧梳妆台上的那支金步摇!

它怎么会在这里?!

库房离我的寝屋隔了三重院落,且有守卫!

我抓起金步摇,触手冰凉。

借着月光细看,金丝缠绕的风凰口中,衔着一颗小小的珍珠。

而珍珠光滑的表面上,隐约映出一点影像。

我凑近细看。

珍珠里,映出的不是我的脸。

而是一间屋子——正是我此刻所在的寝屋!

视角是从床榻上方俯视。

画面中,我正背对床榻,站在窗边。

而在我的床榻阴影里,分明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长发披散、身着天青襦裙的女子!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

可我明明就站在窗前!床上根本没人!

我骇然回头!

床榻上空空如也。

但刚才珍珠映出的画面……

我低头再看珍珠,里面的影像已经变了。

变成了梳妆台的景象。

铜镜被黑布蒙着。

而镜前,坐着一个人。

穿着我的官服,身形与我一般无二。

但“他”缓缓转过头来——

那根本不是我的脸!

那是一张空白的面孔,没有五官,只有平滑的皮肤!

“它”对着珍珠外的我,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

然后,手指下滑,指向了“它”身上的官服。

接着,“它”的手,穿过了官服,直接“伸进”了自己的胸膛,做了一个“掏出”什么东西的动作。

最后,“它”将那虚无的“东西”,朝着珍珠外的我,轻轻一递。

我手一抖,金步摇掉落在地。

珍珠滚落出来,滴溜溜转到墙角,停住。

我惊魂未定,忽听库房方向传来急促的铜锣声和呼喊:“走水了!走水了!”

我冲出去,只见库房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救火的衙役慌乱一片。

我抓住一个满脸烟灰的守卫:“怎么回事?铜镜呢?!”

守卫咳嗽着,满脸惊恐:“大人!不是走水!是、是那柜子自己烧起来的!封条完好,铁皮都烧红了!里面……里面还有声音!像、像好多人在哭,又在笑!”

等我赶到,铁皮柜已烧得变形,封条化作灰烬。

柜门洞开,里面焦黑一片。

那面铜镜,完好无损地立在灰烬中。

黑布早已烧光,镜面光洁如新,映照着跳动的火光和周围救火人群惶惑的脸。

它甚至比之前更加明亮了。

我让人泼水,将残火彻底熄灭。

铜镜被冷水浇过,镜面蒙上一层水汽。

水汽缓缓汇聚,流下,在镜面上画出几道蜿蜒的痕迹。

像泪痕。

也像……字迹。

我凑近,借着火把的光,辨认那水痕构成的、若隐若现的字:

“子……时……北……邙……山……巅……”

北邙山?那是洛阳城外的坟山!

镜面映出我惊疑的脸。

而这一次,镜中的“我”,没有做任何诡异动作。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悲哀?

我决定赴约。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隐隐感到,这面镜子隐藏的秘密,远比鬼怪作祟更加骇人。

子时,北邙山巅,荒坟累累,磷火飘忽。

我独自一人,抱着那面铜镜,站在一片乱石之中。

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细长。

镜面在月光下,泛起幽幽的青光。

时辰到了。

镜面忽然荡漾起来,像水面被风吹皱。

波纹中心,慢慢浮现出影像。

不是我的倒影,而是一个陌生的场景:一间昏暗的密室,四壁无窗,只有一盏油灯。

密室中央,坐着一个人。

正是画像上的裴清梧!

但她是活的,面色虽然苍白,眼神却清澈,带着深切的恐惧和急切。

她面前摆着一面小铜镜,镜中映出的,赫然是此刻北邙山巅、手捧大铜镜的我!

她能看见我!

她张嘴说话,声音竟直接从我的铜镜中传出,微弱而清晰:“救我……求你……救救我……”

我震惊:“裴小姐?你没死?你在哪里?!”

“我在镜子里!不,是‘镜界’!”她语速飞快,充满绝望,“这面祖传铜镜,能映照并‘收容’人的‘倒影’!倒影在镜中世界活得越久,就越渴望取代真人!它们会蛊惑真人,引诱真人沉迷镜中,最终……偷换!”

“偷换?”

“对!我的倒影,在镜中模仿了我十九年!它学我的一切,伺机而动!中秋那夜,它趁我心神恍惚,将我拖入镜中,它自己则穿上了我的‘皮囊’,出去了!现在外面那个游荡的‘裴清梧’,是它!是那个镜像!”

我如遭雷击:“那为何它还夜夜在镜前梳妆?”

“因为它还不完整!”裴清梧哭道,“它只偷走了我的形,还没完全偷走我的‘神’!我的魂魄还在镜中挣扎,它就无法真正稳固!它需要彻底磨灭我,或者……找到一个更合适的‘新皮囊’!”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镜外的我,眼神充满愧疚和恐惧:“它看中了你!你阳气足,身份贵重,是新皮囊的上上之选!它夜夜梳妆,是在练习,也是在引诱你好奇、探究,最后……像当年的我一样,被它拉进来!”

“那镜中哀求我的‘我’,又是谁?”我急问。

“是你的倒影!”裴清梧喊道,“它刚被分离出来,还不甘被控制!它提醒你,是因为它不想被那邪物吞噬,变成它的一部分!但现在晚了……它已经被同化了……你感觉不到吗?你的影子……”

我下意识低头看脚下。

月光下,我的影子拖在乱石上。

可那影子的轮廓……似乎在微微蠕动?

而且,它抬手的动作,似乎比我慢了半拍?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裴清梧的声音变得凄厉:“快!砸碎镜子!趁它还没完全掌控你的影子!砸碎它,镜界会崩塌,我和那些被困的倒影会消散,但至少外面的邪物也会失去依凭,变回无主的影子!快啊!”

“那你……”

“别管我!快!”

镜中影像开始剧烈晃动,裴清梧的面容变得扭曲,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

她最后喊出一句:“它……来了!”

铜镜猛地变得滚烫!

我几乎脱手。

镜面里,裴清梧的影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身着天青襦裙、面色惨白的“裴清梧”——不,是占据了裴清梧皮囊的镜像!

它对着我,露出甜蜜而怨毒的笑容。

然后,它伸手,竟然一点点将裴清梧的脸皮,从自己脸上“撕”了下来!

下面露出的,是一张光滑的、空白的面孔。

它用那没有五官的“脸”对着我,然后将撕下的“裴清梧脸皮”,轻轻贴在了镜面上。

脸皮紧紧吸附在镜面内侧,裴清梧空洞的眼睛正对着我。

而空白脸的镜像,抬起手,手指穿过了镜面!

不是映照,是真的穿透!

冰冷、滑腻的指尖,触到了我的脸颊!

它在把我往镜子里拉!

与此同时,我脚下的影子猛地立了起来!

像一张黑色的薄皮,从地面剥离,扑向我的后背!

前有镜像拉扯,后有影子扑袭!

千钧一发!

我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滚烫的铜镜狠狠砸向旁边的嶙峋山石!

“铛——!!!”

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

铜镜碎裂!

无数碎片映着月光,四散飞溅!

穿透镜面的冰冷手指瞬间缩回,发出尖利非人的嘶叫!

扑向我后背的影子,在空中僵住,随即像被戳破的泡沫般溃散、消失。

镜面碎片里,映出无数个破碎的“我”,无数个破碎的空白脸镜像,无数个裴清梧绝望的眼神……

一切都在崩塌、旋转、归于黑暗和寂静。

我瘫倒在地,大汗淋漓,手中只剩下一片锋利的铜镜碎片。

碎片里,映着我惊魂未定的脸。

我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许久。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跄下山。

回到府衙,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说我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直勾勾的。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

第四天,我照常升堂理事。

处理公文时,毛笔不慎掉落。

我自然而然地,伸出左手去接。

稳稳接住。

旁边的书吏惊讶道:“大人……您原来是左利手?之前从未见您用过左手。”

我愣了一下,看着自己握笔的左手。

是啊,我惯用右手。

为何刚才……

我笑了笑,对书吏道:“或许是吧,以前没留意。”

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因为我想起,那夜北邙山,月光下。

我举起铜镜砸向山石时,用的……就是左手。

而镜中那个空白的镜像,当时抬起来想要拉我的……

也是左手。

我慢慢走到院中水缸边,俯身看去。

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我的脸。

那张我看了三十多年的、熟悉的脸。

我对着水面,试着笑了笑。

水中的“我”,也笑了笑。

嘴角弯起的弧度,分毫不差。

只是,水中的影子,在那笑容即将结束时,左眼的眼角,极其轻微地、快速地……眨了一下。

而我,并没有眨左眼。

风吹过,水面涟漪泛起。

倒影模糊了。

我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官服的衣领,动作一丝不苟。

然后转身,走向大堂。

阳光将我的影子投在地上,稳稳地跟着我。

一切如常。

只是从此以后,洛州再也没有了夜半歌声的传闻。

而裴氏旧宅,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轰然倒塌,化为一片彻底的废墟。

奇怪的是,废墟的格局,竟与那面碎裂的铜镜边缘的螺钿纹路,惊人地相似。

仿佛那宅子,本就是照着镜框花纹建的。

对称,工整,完美。

却毫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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