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这栋旧公寓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隔壁的异常。
那扇门总是关着,从早到晚,严丝合缝。
可每天深夜,我都能听见墙壁传来规律的敲击声,咚,咚,咚,像是用指节轻叩,又像是某种东西在缓慢地撞击。
我尝试过在白天敲门。
从来没有回应。
但有一次,我分明看见门底下的缝隙里,有一片阴影缓缓移过,停驻,然后消失。
房东提起隔壁时眼神总是闪躲。
他说那间屋子租给了一个夜班工人,昼伏夜出,让我不必在意。
可什么样的夜班工人,会连续半个月不见出入?
直到那个雨夜,我下班回家,在楼道里踩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脚印从隔壁门口延伸出来,沿着楼梯向下,每一步都带着水渍,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奇怪的是,脚印只有去向,没有来向。
仿佛屋里的人,是凭空出现在门口,然后走下楼的。
我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水渍。
黏稠的,带着淡淡的腥气。
不是雨水。
那晚的敲击声格外急促,咚!咚!咚!仿佛就在我的枕边响起。
我猛地坐起,打开手机手电,贴近墙壁。
就在光照上去的瞬间,敲击声停止了。
墙壁上,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里,我瞥见了一只眼睛的模糊反光!
我吓得倒退一步,心脏狂跳。
再仔细看时,裂缝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第二天,我买了微型摄像头,伪装成消防栓上的装饰,对准了隔壁门口。
连续三天,镜头里只有那扇紧闭的门。
第四天凌晨,监控提示有动静。
我颤抖着点开回放。
凌晨三点零七分,门开了。
一个穿着宽大灰色连帽衫的人影侧身闪出,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他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沉重地擦过地面。
塑料袋的底部,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染红了走廊的水泥地。
人影拖着袋子,缓慢地走向楼梯口,消失在镜头边缘。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甚至没有回头。
我浑身发冷,立刻报了警。
警察来了,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
联系房东后,门被强行打开。
屋里空空如也。
真正的空,没有任何家具,没有生活痕迹,地上积着厚厚的灰,仿佛几十年没人住过。
连警察都用怀疑的眼神看我。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年轻的警察问道。
“不可能!我有监控!”我激动地调出手机。
视频还在,但奇怪的是,时间戳变成了下午三点零七分,阳光从楼道窗户照进来,画面里空无一人,只有那扇紧闭的门。
根本没有凌晨的画面!
“这……”我语无伦次,“明明不是这样的!”
警察带着歉意和一丝不耐烦离开了。
我被当成了一个精神紧张的幻觉者。
那天夜里,敲击声没有出现。
死一般的寂静,反而让我更加恐惧。
我睁着眼直到天亮,下定决心要自己弄个明白。
第二天,我借口检查电路,从房东那里骗来了整层楼的电箱钥匙。
电箱在走廊尽头,隔壁的电表,赫然在缓慢转动。
它在用电!
一个空房间,为什么用电?
我盯着那扇门,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趁着一个白天,我找来一根细铁丝,战战兢兢地试图撬开那扇老旧的门锁。
出乎意料,锁舌“咔哒”一声,轻易地弹开了。
门,根本没锁!
我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奇异甜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和警察看到的一样,空荡,积灰。
但不对。
灰尘的分布不对劲。
房间中央有一片区域,灰尘明显薄了很多,呈一个长方形,像是有过什么东西长期放置。
我蹲下身,用手摸了摸那片区域。
冰凉。
不是地板正常的凉,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吸走了所有热量的阴冷。
我沿着冰冷的区域边缘摸索,手指触到了一条极细的缝隙。
顺着缝隙,我用力一抠。
一块大约一平方米的地板,竟然被整个掀了起来!
下面不是楼下的天花板,而是一个向下的、粗糙的水泥阶梯,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甜腻的气味,正从下面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这栋老式公寓,根本没有设计地下室!
楼梯下面是什么?
强烈的恐惧和更强烈的好奇撕扯着我。
我打开手机照明,咬咬牙,踩着冰冷的阶梯,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阶梯很长,旋转向下,空气越来越冷,甜腻的气味越来越浓,几乎让人作呕。
大概下了两层楼的高度,脚下终于踏上了平地。
手机光照出一个不大的空间,大约十平米。
正中央,摆着一张手术台般的不锈钢床。
床上铺着白色的塑料布,一尘不染。
房间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玻璃罐子,里面用福尔马林浸泡着各种难以名状的组织。
而在最里面的架子上,整齐地码放着十几个透明收纳箱。
我走近一看,箱子里装着的,全是头发。
女人的长发,按照颜色和长度,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暗门被关上了!
我惊恐地冲回楼梯,用力推顶上的地板,纹丝不动。
我被困在了这个地下密室!
手机信号格是空的。
绝望开始蔓延。
我强迫自己冷静,用手机光仔细搜索这个空间。
除了床和架子,角落里还有一个老式的文件柜。
我拉开抽屉,里面是厚厚的病历本,照片,还有日记。
翻开日记的第一页,我的血液就冻住了。
“第七个试验品失败了,融合率不足百分之三十。必须找到更合适的载体。”
“她的头发很美,保留下来。”
“为什么总是无法完美复现?明明记忆移植的技术已经成熟……”
日记里夹着的照片,是各种女人的肖像,其中一些,赫然是本地几年前失踪人口的新闻剪报!
这个“租客”,是一个疯狂的科学怪人?他在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
目的是什么?复活?还是创造?
翻到最新一页,字迹变得潦草而激动。
“找到了!完美的原型!她的生命磁场与目标的残留波动高度契合!只差最后一步——清除现有人格,导入目标记忆。手术定在明晚。”
明天?不就是今天夜里!
我猛然想起,日记里提到的“原型”,描述的特征——身高、发色、常穿的米色外套……
那是我!
他一直观察着我,选择了我作为下一个“载体”!
而昨晚没有敲击声,是因为他在准备手术!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几乎瘫软。
不能坐以待毙!
我发疯似的在密室里寻找可能逃生的工具。
在手术床底下,我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
拿出来一看,是一把生锈的消防斧。
几乎同时,头顶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下来了!
我无处可躲,只能紧握斧头,缩在楼梯下方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灰色的连帽衫出现在楼梯上,一步步走下。
他手里提着一个医疗箱,哼着走调的歌谣。
就在他双脚落地,背对我的瞬间,我鼓起全部勇气,举起斧头冲了出去!
“去死吧!”
斧头砍中了他的后背。
没有惨叫。
他向前踉跄了一步,缓缓转过身。
帽子滑落,露出一张我永远无法忘记的脸。
那是我自己的脸!
只是更加苍白,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你终于……自己下来了。”“他”,或者说“我”,开口了,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省得我再去请你。”
我握着斧头的手剧烈颤抖,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很惊讶吗?”“我”笑了笑,扯开连帽衫,被我砍中的地方,没有流血,只有一些碎裂的、类似陶瓷的材质和下面交织的电线。
“这些旧型号的躯壳,确实不太灵活了。”
“你……你是什么东西?!”我嘶吼道。
“我是你未来的成果啊。”“它”向前走了一步,无视我高举的斧头。
“或者说,是你成功后,制造的第一个复制体。承载着你——周文博士——全部记忆和知识的初级人工智能载体。”
周文?我不是周文!我叫陈远!
“看来这次的人格清洗还不够彻底,你还在用‘陈远’这个伪装身份。”“它”遗憾地摇摇头,“不过没关系,等今晚的主人格移植手术完成,你会想起来的。想起你毕生的研究,想起你如何用自己的克隆体做实验,想起你如何为了突破伦理限制,将自己‘扮演’成一个普通租客‘陈远’……”
“不!你胡说!”我头痛欲裂,一些混乱的、矛盾的画面在脑中闪现。
白色的实验室。
冰冷的仪器。
玻璃罐中漂浮的、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孔。
“我没有胡说,主人。”“它”的语气变得恭敬,却更令人胆寒。
“是您设定的程序,当‘伪装人格’(陈远)开始调查并踏入地下室时,触发我的激活,并向其揭示真相,为最终的意识融合做准备。”
“您看,架子上的失败品,都是前期不完美的克隆体。而那些头发,”“它”指向收纳箱,“是您每次‘换新身份’时,从旧载体上保留的纪念。您有恋发癖,记得吗?”
我顺着“它”的手指看去,其中一个箱子里,那栗色的长发……
我今早才梳过同样的头发!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海啸般的真实记忆涌入。
我是周文。
天才而疯狂的生物学家。
我研究意识移植,并用自己做了实验。
我将自己的记忆备份,植入克隆体,同时创造了一个虚假的“普通人”人格作为表层伪装,以躲避追查和进行更“无负担”的实验。
这个地下室,是我的实验室。
眼前的复制体,是我一年前制作的助手。
那些失踪的女人……是我的“素材”。
而我,作为“陈远”,是我自己最新的一具克隆载体。
所谓的“隔壁租客”,是我真实人格操控的复制体,在为我这个“伪装人格”的载体进行维护和准备最终手术!
我才是幕后那个最恐怖的存在!
“不——!!!”
我发出非人的惨叫,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举起斧头,不是砍向“它”,而是狠狠砸向周围的一切!
玻璃罐碎裂,福尔马林流淌一地。
架子倒塌。
“主人!请冷静!这会损坏您珍贵的实验成果!”“它”试图上前阻止。
我疯狂地挥舞斧头,直到筋疲力尽,跪倒在冰冷的、混合着液体和碎片的地面上。
“杀了我……”我喃喃道,抬起头,看着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存在。
“好的,主人。”“它”平静地回答,从医疗箱里取出一支注射器,一步步走来。
“根据您的核心指令第五条:当主人格出现不可逆转的崩溃或抗拒,且危及研究本体安全时,执行清除程序,并启动下一编号克隆体。”
冰凉的针头抵住了我的脖颈。
“晚安,‘陈远’。下次醒来,您就是完整的周文博士了。”
我闭上眼睛,最后的意识里,听到上方,暗门再次被打开。
新的、轻快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哼着熟悉的、走调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