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记忆(1 / 1)

李醒发现自己的记忆里多出了一棵树。

这棵树就长在他童年院子中央,根须扎进梦境,枝叶遮住天空。

可他分明记得,老家院子里从来只有一口枯井。

他开始失眠,因为一闭眼就能看见那棵树在风中摇晃。叶子是墨绿色的,每片叶子上都映着一张人脸——有些认识,大多是陌生人。最可怕的是,所有面孔都在同步眨眼睛,就像共享同一个生命。

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周默然。脑部扫描显示,他的海马体异常活跃,活跃得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状态。“像是……有很多人在同时使用你的记忆区。”医生推了眼镜,屏幕上那些闪烁的光点令人不安。检查结束后,李醒在电梯里遇见了复诊的病友。那人忽然凑近他耳边说:“你的树,结果子了吗?”

李醒落荒而逃。

当晚他梦见自己爬上那棵树。树皮触感温热,像人类的皮肤。他摘下一片叶子,叶脉里渗出暗红色的汁液,舔上去是铁锈味。树顶挂着一颗果实,半透明果壳里蜷缩着婴儿般的物体,随着脉搏微微颤动。他伸手去碰——

惊醒时是凌晨三点。手机突然亮起,收到十七封邮件,全都来自未知地址。每封邮件只有一张照片:不同年代、不同地点的集体照,每张里都有一个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穿着民国长衫的他,上世纪工厂里的他,甚至还有一张清朝合影里留着辫子的他!最后一张是昨晚拍的,他熟睡时的侧脸,背景正是他此刻的卧室。

“你是谁?”他回邮件问。瞬间收到回复:“我们是你。”

李醒砸了手机,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泼脸。抬头时,镜子里的人没有立即模仿他的动作——延迟了半秒才抬起手。镜中人的嘴角慢慢上扬,那绝不是他自己的笑容!他抡起花瓶砸碎镜子,碎片落地时却变成了一片片墨绿色的树叶。

第二天,整座城市开始出现异常。邻居王婶提着菜篮子对他笑:“小李啊,你小时候爬我家枣树摔下来,还是我包扎的呢。”可李醒从未爬过枣树,他根本畏高!报刊亭老头递来报纸时嘟囔:“你订报三十年了,地址一直没变。”李醒才搬来这座城市两年。

最恐怖的是,他开始在现实中看见那些面孔。菜市场卖鱼的女人,公交车上的学生,甚至电视新闻里的受访者——他们的脸偶尔会变成树叶上那些面容,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但所有人都用同样的眼神看他:一种温柔的、占有般的注视。

周医生主动联系他,声音在电话里失真:“别相信你的记忆!它们正在被覆盖!那棵树不是长在你记忆里,是你的记忆长在树上!”电话突然中断,忙音像是无数人的窃窃私语。

李醒决定回老家求证。长途汽车上,他旁边的老太太一直握着他的手,掌心潮湿。“孩子,”她眼睛浑浊,“你终于要回家了。”他抽回手,老太太却笑:“你忘了吗?我是你接生的第一个婴儿啊,那时候你还是产科医生呢。”

老家早已拆迁,变成一片荒地。但荒地中央,真的立着一棵巨大的树——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树根处蹲着个人,竟是周医生。他正在用铲子挖土,旁边堆着几十部手机。“你来了,”周医生头也不抬,“来认领你的位置吧。”

树根处露出森森白骨,不止一具。每具骨骼的颅骨上,都长着一簇细小的根须,像神经一样延伸进土壤。“记忆是种会遗传的寄生虫,”周医生平静地说,“它们一代代寻找宿主,篡改记忆,让宿主以为自己就是它们。你以为你是李醒?不,你只是承载‘李醒记忆’的容器。真正的李醒三岁就死了,被这棵树吃了。”

李醒转身想跑,却发现四面八方走来无数人。卖鱼的女人,公交车学生,邻居王婶……他们围成一个圈,脸上带着相同的微笑。“欢迎回家,”他们齐声说,“新的一轮要开始了。”

树干突然裂开一道口子,像张开的子宫。里面是肉粉色的内壁,有节奏地收缩着。周医生轻轻一推,李醒跌入那片温热之中。裂缝合拢前,他看见外面所有人同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每个人的后颈上,都有一小块墨绿色的树叶状胎记!

黑暗包裹了他。无数记忆碎片涌来:民国课堂的粉笔灰,工厂机床的油污,产房里的第一声啼哭……所有“李醒”的人生像洪水般冲垮他的意识。他明白这不是死亡,是融合——他将成为记忆之树新的养分,而他的躯壳会走出去,继续扮演“李醒”,吸引更多宿主靠近这棵树。

一年后的清明节,一个年轻女子来到这片荒地。她听说这里有棵古树很灵验,能让人找回前世记忆。树长得更茂盛了,叶子沙沙响,像在低语。女子伸手触碰树干,瞬间看见了自己去世多年的祖母在树下微笑。

树叶深处,一张属于李醒的脸缓缓浮现,睁开空洞的眼睛。它看着女子,嘴角慢慢上扬,露出和周医生、和所有人一样的微笑。新的一轮,又要开始了。

树根在泥土下悄悄延伸,向着城市的方向,向着每一个孤独的灵魂。

而那些后颈有胎记的人,正散落在人群中,温柔地注视着每一个潜在的“家人”。

他们知道:记忆永不死亡,它只会不断寻找新的躯壳,一次又一次,活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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