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香(1 / 1)

赵晚音推开香料铺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黄昏最后的光正从门缝里挤进来。

店里昏暗得像是另一个朝代,空气里悬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它们在唯一的光柱里缓缓沉浮,像是某种古老的舞蹈。

柜台后没有人,只有层层叠叠的檀木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褪色的标签:龙涎、苏合、麝香、冰片……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有人在吗?”

声音在空旷的店里撞出轻微的回响。

脚步声从后堂传来,不紧不慢。

掀开布帘走出来的是个女人,看着约莫四十上下,穿一件月白色的斜襟衫子,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

“姑娘要寻什么香?”女人开口,声音软糯得像浸了蜜。

“我……”赵晚音攥紧了手里的布包,“我想寻一种能让男人回心转意的香。”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微微发烫。

女人笑了,眼角细密的皱纹舒展开,像水面的涟漪。

“痴心女子自古多。”她转身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个巴掌大的珐琅盒子,“试试这个,‘长相思’。”

盒盖揭开,一股甜腻得令人头晕的香气弥漫开来。

赵晚音却摇了摇头。

“不够。”

她打开自己带来的布包,里面是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男士衬衫,领口处沾着几根栗色的长发——不是她的发色。

“我要的是……让他再也离不开我的香。”

女人的目光落在那些长发上,停顿了片刻。

然后她缓缓合上珐琅盒,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年轻女子。

“那种香,”她慢条斯理地说,“怕是不便宜。”

“多少钱都可以。”赵晚音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女人又笑了,这次笑容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跟我来。”

后堂比前厅更暗,只有一盏油灯在墙角摇曳。

女人从最角落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陶罐,罐口用红泥封着,泥上印着个古怪的符号,像只盘曲的虫。

“此香无名。”女人用指甲一点点剔开红泥,“因它本就不是给人用的。”

陶罐打开的瞬间,赵晚音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香气。

那香味难以形容,像是初春雨后泥土的气息,又像是深夜昙花绽开的刹那,再细嗅,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三滴,滴在他贴身衣物上。”女人将陶罐推过来,“七日之内,他眼里便容不下旁人。”

“若七日后呢?”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看,油灯的光在她瞳孔里跳成两簇鬼火。

赵晚音付了钱——一个厚得不像话的信封。

走出香料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第一夜,她把香滴在丈夫的睡衣上。

他毫无察觉,照例在书房待到深夜,出来时身上已浸满了那奇异的气息。

第二夜,他开始早早回房。

第三夜,他推掉了所有应酬。

第四夜,他看着她吃早餐的样子出神,勺子举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我脸上有东西?”赵晚音问。

丈夫摇头,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晚音,我最近总梦见我们刚结婚的时候。”

第七夜,他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再接那个栗发女人的电话,不再晚归,每天下班就回家,坐在她身边,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

他的眼神炽热得令人心慌,像要把她刻进骨头里。

赵晚音起初是欢喜的。

可渐渐地,那欢喜变成了不安。

丈夫开始拒绝出门,公司打来的电话也一律不接。

“我只要看着你就够了。”他说,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一遍又一遍。

他的皮肤变得异常冰冷。

第十夜,赵晚音被一阵细碎的声响惊醒。

身边是空的。

她摸黑走到客厅,看见丈夫站在窗前,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老公?”

他没有回头。

月光惨白地照进来,她忽然发现,丈夫的影子——正在缓慢地蠕动!

那影子像是有了生命,从地板上剥离,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一点一点,渗进他的身体。

而丈夫对此浑然不觉。

赵晚音捂住嘴,逃回卧室,反锁了门。

第二天清晨,丈夫依然温柔,为她做了早餐,煎蛋的形状是她最爱的爱心。

可当他把盘子端过来时,赵晚音看见他手腕内侧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游走。

像一条细小的虫。

她想起了香料铺女人那句话:“此香本就不是给人用的。”

那它是给什么用的?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借口买菜,逃出了家门,直奔那间香料铺。

铺子还在,门却紧闭着,任她怎么敲也没有回应。

隔壁杂货店的老板探出头来:“找香娘子?她三天前就搬走啦。”

“搬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老板嘟囔着,“倒是奇怪,她搬走前晚,有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也来找过她,慌慌张张的……”

赵晚音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想起陶罐上那个盘曲的符号。

想起那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想起丈夫皮肤下游走的东西。

回到家时,丈夫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你去哪儿了?”他笑着问,眼睛弯成月牙,可那笑意没有抵达眼底。

他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在翻滚。

“我……我去买了点东西。”赵晚音勉强稳住声音。

“是吗。”丈夫站起身,朝她走来,“可你手里什么也没有啊。”

他的脚步很轻,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赵晚音往后退,脊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丈夫伸出手,手指擦过她的耳垂,那触感湿冷黏腻,不像人的手。

“晚音,”他凑近她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香气,“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似乎混进了另一个声音。

细碎,嘶哑,像无数虫子在摩擦甲壳。

赵晚音尖叫起来,推开他,冲进卧室,再次锁上门。

她在梳妆台前剧烈地喘息,镜子里映出她惨白如纸的脸。

然后她看见了——

自己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正从边缘缓缓升起。

细长的,蜿蜒的,像一缕黑色的烟。

那烟在她影子的脖颈处缠绕,收紧,越来越清晰。

最后凝固成一个符号。

和陶罐上一模一样的符号。

门外传来丈夫轻柔的叩门声。

“晚音,开门呀。”

“我们该永远在一起了。”

“就像香娘子答应我的那样——”

赵晚音猛地转身,瞪着那扇门。

香娘子答应“他”的?

“他”是谁?

镜子里的影子已经完全变了形状。

它不再是她。

它张开嘴,露出一个扭曲的笑,然后用口型对她说:

“你以为……是你买到了香吗?”

“是我们……选中了你啊。”

叩门声停了。

锁孔传来金属转动的声音。

门把手缓缓下压。

赵晚音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她忽然想起付钱时那个厚信封的触感。

想起女人接过信封时,指尖在她掌心若有若无的一划。

想起那之后,她总是莫名疲倦,总是梦见黑暗中有无数眼睛在看着自己。

门开了。

丈夫站在门口,身后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他的身体开始融化,像蜡烛一样滴落,露出里面一团不断蠕动、缠绕的黑色影子。

那影子伸出千百只细长的触须,朝她蔓延过来。

镜子里的影子也同时动了起来。

它脱离镜面,像一张黑色的皮,温柔地裹向她。

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赵晚音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在她耳畔呢喃:

“新的容器……”

“真合适……”

窗外,月光依旧惨白。

街角那间空置的香料铺里,所有抽屉无声地滑开。

每一个抽屉深处,都蜷着一团沉睡的、黑色的影。

它们正在等待。

等待下一个推开这扇门的、心怀贪念的人。

而更深的黑暗里,香娘子抚摸着新得的信封,指尖掠过一张又一张属于不同年轻女子的照片。

她轻轻哼起古老的调子。

歌词含糊不清。

只隐约听得一句:

“……骨为香引,魂作灯油……”

“……生生世世,永为奴偶……”

远处传来夜鸦的啼鸣。

新的夜晚,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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