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我(1 / 1)

凌晨三点的镜子里,他总是多看见一个人影。

不是错觉。

那影子就贴在他肩后,与他同步抬手,同步眨眼。

但慢上半拍。

像信号不良的转播。

他猛回头!

空荡荡的卧室里,只有空调低沉的喘息。

已经第七夜了。

他试过砸碎那面浴室镜。

可第二天,崭新的镜子又完好如初地挂在原处。

母亲温和地问:“你自己换上的呀,忘了吗?”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玩笑的痕迹。

他开始不敢睡觉。

一阖眼,就感到有冰凉的手指在摩挲他的后颈。

不是梦。

因为醒来时,脖颈上总留着湿黏的指印,泛着淡淡的腥气。

像河里泡久了的石头。

他去看医生。

医生说他压力太大,开了些白色的药片。

药片让他昏沉,却让镜子里的东西更清晰了。

他甚至能看清“它”嘴角那颗痣——和自己左颊的一模一样。

只是位置相反。

像镜中倒影。

可他知道,自己脸上从来干净,根本没有痣!

那天洗澡,雾气蒸腾。

他瞥见镜中人的脸在融化!

蜡一样淌下来,露出底下另一张模糊的脸。

他尖叫着冲出浴室,滑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母亲闻声赶来,却看着空无一物的浴室,责怪他疑神疑鬼。

“你需要休息,孩子。”

她温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

他触电般躲开。

那只手的掌心,有一颗他从未注意过的、小小的黑痣。

位置和镜中人嘴角的一模一样。

恐惧像冰锥扎进脊椎!

他开始偷偷记录。

用手机拍镜子,相册里却永远只有自己惊恐的脸。

用钢笔在镜角刻下记号,清晨必定消失无踪。

他留了一手:在镜框背面,用透明胶带粘了一根自己的头发。

第二天,头发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更粗、更蜷曲的、陌生的黑发。

家里只有他和母亲。

而母亲是栗色的短发。

那天夜里,他假装吞下药片,实则压在舌底。

等母亲房门轻合,他溜到浴室。

月光惨白,透过磨砂玻璃,给一切蒙上尸布般的颜色。

他对着镜子,颤抖着举起水果刀。

“出来!”

他对自己——或者说对“它”——低吼。

镜中人笑了。

嘴角那颗痣,像一只爬行的苍蝇。

然后,“它”举起了手。

手里握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刀。

但刀尖对准的,是“它”自己的心脏。

他吓得松了手。

铛啷一声,真实的刀掉在瓷砖上。

镜中的刀却没有落下。

“它”依旧握着,依旧笑着,然后——缓缓将刀尖刺入胸口!

没有血。

只有镜子表面,蛛网般裂开细纹。

裂纹的中心,正是那颗痣的位置。

他连滚带爬地逃回房间,反锁上门,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中,他听见极轻的脚步声。

停在门外。

门把手,缓缓转动。

一下。

两下。

然后,传来了母亲温柔到诡异的声音:

“睡了吗?妈妈热了牛奶。”

他屏住呼吸,指甲掐进掌心。

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瘫软下来,冷汗浸透睡衣。

天快亮时,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证明,证明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证明母亲还是母亲,家还是家,自己还是自己。

他悄悄打开门。

客厅寂静无声。

母亲的房门虚掩着,透出暖黄的灯光。

他走过去,透过门缝窥视。

母亲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门。

手里拿着什么,正一下、一下地梳着头。

可母亲的头发,明明只到耳际。

那梳子拢起的,分明是一把乌黑浓密的长发!

镜子里映出母亲的脸。

她闭着眼,表情是一种沉醉的宁静。

嘴角,有一颗小小的、漆黑的痣。

他几乎要尖叫出声!

死死捂住嘴,他踉跄后退,却碰倒了墙角的伞架。

哗啦——!

母亲的身影猛地一顿。

脖子以一种人类不可能的角度,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眼睛睁开了。

没有瞳孔。

只有两颗混浊的、乳白色的球体,正“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看见你了。”

那声音从母亲喉咙里挤出,却重叠着另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嗓音。

他魂飞魄散,转身就逃!

大门近在咫尺。

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门锁,脚踝却被一只冰冷黏湿的手抓住了!

那手从地板下伸出来。

不,是从他自己的影子里伸出来!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蠕动,在膨胀。

像一团漆黑的沥青,缓缓立起,呈现出人形。

那张脸上,空白一片。

没有五官。

只有嘴角的位置,渐渐浮现出一颗痣。

影子“抬手”,抚摸他的脸颊。

触感像是浸了冰水的丝绸。

“回来吧。”

母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见母亲站在走廊尽头,脖子依旧扭曲着,脸上带着慈爱到恐怖的笑容。

“回到镜子里来。”

“你才是那个走丢的影子啊。”

巨大的信息像铁锤砸碎他的认知!

不,不对!

我是真的!我是活人!

他疯狂挣扎,踢打着那团人形黑影。

黑影却像胶泥,黏着他的皮肉,一寸寸将他往下拖,往他自己的影子里拖。

地板变得如同水面。

他在下沉。

看见母亲缓缓走来,蹲下身,用那双长着黑痣的手,抚摸他逐渐没入黑暗的头顶。

“乖,回去。”

“外面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黑暗吞没了他。

冰冷,窒息,无边无际。

不知过了多久。

他猛地睁开眼!

阳光刺目。

他躺在家里的床上,浑身酸痛,像宿醉未醒。

母亲推门进来,端着牛奶和煎蛋。

笑容温暖,眼神清澈。

“做噩梦了?一头汗。”

她关切地拭去他额角的汗。

掌心光滑,没有任何痣。

他冲到浴室。

镜子里,是自己苍白惊恐的脸。

一切如常。

没有痣,没有裂纹,没有多余的人影。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漫长而可怕的噩梦?

他虚脱般滑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母亲在门外温柔地催促他吃早餐。

生活回到了正轨。

连续几天,风平浪静。

他甚至开始嘲笑自己的神经质。

直到那个周末,大扫除。

母亲让他清理储藏室最顶上的旧箱子。

灰尘扑面。

在箱底,他摸到一个硬硬的、冰凉的东西。

拿出来,是一面古朴的铜镜。

镜面模糊,映不出清晰的影像。

他随手用袖子擦了擦。

铜镜忽然变得清晰。

镜中,还是他自己的脸。

但下一秒,那张脸的背后——母亲的背影在储藏室门口一闪而过。

镜中的“母亲”,脖子上有一圈清晰的、缝合般的红线。

嘴角,有一颗痣。

他手一抖,铜镜跌落。

却没有碎。

镜面朝上,静静躺在地上。

里面映出的,不再是天花板。

而是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

像一口井的底部。

一个“人”蜷缩在那里,抬头望着“井口”——望着他。

那张脸上,没有痣。

却写满了绝望的惊恐。

那是他自己的脸。

而镜面边缘,缓缓浮现出一行蚀刻的小字,像是早就存在,只是此刻才被看见:

“谁在镜外,谁在镜中?”

他怔怔地看着。

忽然,铜镜里的“他”动了动嘴唇。

没有声音。

但他看懂了唇语。

那是在说:

“快跑。她来了。”

与此同时,一双温暖的手,轻轻从他身后环抱过来。

母亲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亲昵地蹭了蹭。

一同望向地上的铜镜。

“找到啦?”

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孩子发现宝藏般的欢欣。

“妈妈找这面镜子,找了好久呢。”

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因为铜镜里,那井底之人的肩头,也正搭着一双苍白的手。

手的后面,母亲微笑的脸,正从黑暗里缓缓浮现。

嘴角的黑痣,像一滴永恒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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