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雎确实回宫了。
此时他坐在金銮殿上揉着眉心,表情并不好。
算起来从他逼宫那日开始,到现在都过去七天了,可玉玺和诏书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死活找不到。
就在今日,他已经收到好几封问安的拜帖了。
更有守城的禁军来报,疑似在东西两边发现了侦察兵,想来是周边城镇已经按捺不住,要来探探虚实了。
侦察兵都来了,大部队只怕已经集结好,就在后面跟着呢。
“民众那边怎么说?”楚雎烦躁的问道。
袁褚小心翼翼道:“流言并未破除,甚至愈演愈烈起来。”
“他们说,露脸的都是和您交好之人,反而更说明了问题。”
“啪”
楚雎烦躁的摔碎一个茶杯后站起身道:“等不及了,去找个顶级匠人来,一天内务必让他将诏书和玉玺伪造好。”
“我后日便要登基!”
“是!”
一声令下,那些已经倒戈楚的大臣们开始忙碌起来。
有人去抓工匠,有人去翰林院起草假诏书,还有人开始模仿起先帝字迹来。
这期间,几位绣娘正在帮他量身体尺寸。
现做一件龙袍是来不及了,但可以把先帝的龙袍稍微改一下。
反正一切都以登基为主,大不了以后再做个十件八件新龙袍就是了。
他正美滋滋的拿着龙袍比划,就听见起草诏书那人小心翼翼问道:“这诏书毕竟要昭告天下,如何写才能令天下人心服口服呢?”
楚雎毕竟是个外人。
关于这一点,楚雎也早就想好了。
他得意的看向秦承翊,笑了起来:“那就得多谢二殿下了。”
“若不是他也将自己的口碑败的一塌糊涂,老夫还真钻不了这个空子。”
“诏书就这么写。”
他提笔,唰唰唰在纸上写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承大统四十有七载,夙夜兢惕,惟惧不克负荷。今春秋既高,而神器不可久虚,社稷当有攸归。朕尝观诸皇子,或耽于逸乐,或暗于机务,或狎昵群小,或刚愎自用。朕虽屡加训诫,冀其悔悟,然性成难移,才具未彰,实非天下苍生之福。
丞相楚雎,起自寒素,而才德兼隆。其于朕在位数十年间,翊赞机务,夙着勋劳:定边疆之策,则烽燧不举;理户部之财,则仓廪充盈;决刑狱之疑,则庶狱惟明。朝野推其清正,士民仰其令名,实有公辅之量,社稷之器。
昔伊尹相汤,周公辅成,皆以贤臣而安宗庙。朕深思熟虑,夜观天象,昼察人事,知天命不可违,民心不可负。今特循非常之典,行权宜之制,传皇帝位于丞相楚雎。
咨尔楚雎:其以元老旧臣之身,膺此神器之重。当念创业之艰难,守成之不易;视民如伤,法天行健;亲贤远佞,纳谏如流。必使朝无幸位,野无遗贤,则九庙神灵慰于上,兆庶黎安于下。
诸皇子及宗室、文武群臣,其体朕苦心,共扶新主。若怀异志,是为不忠;若违朕命,是为不孝。天地祖宗,实闻斯言。
皇天后土,共鉴此心。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太昌四十七年三月十五日
御笔
写完这一切,他还特意拿给秦承翊看了看,问道:“小翊,你觉得如何?”
秦承翊冷笑一声,点着头道:“好的很。”
“不过有句话,不知丞相是否听说过。”
“叫八字不够硬,黄袍穿不进。”
“这身衣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楚雎不屑的将手中的纸丢给模仿字迹那人,笑笑道:“你爹都能当这么多年皇帝,我为何不可?”
“他在位期间,政务哪一样不是我处理的?”
“这和我亲自当皇帝有什么区别?”
“这皇位十几年前就该是我的了!”
他目眦欲裂,愈发疯狂,转而看向那些还不肯向他低头的人们,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老夫,哦不,是朕。”
“朕最后再问你们一次,可愿归顺朕,随朕一起去天坛祭祀,陪朕走完登基仪式的所有流程?”
太傅冷哼一声:“怎么?你怕你篡位的时候身后没人跟着显得太寒酸?”
“假的就是假的,就算你穿上龙袍,也只像个跳梁小丑罢了!”
“大胆!”楚雎眼一横,浑身迸发出一阵杀意,“老东西,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顾清歌已经冲到了太傅身前,死死将他护在身后。
但老太傅一身浩然之气,誓死不肯屈服于他的淫威。
他推开孙女,理了理乌纱帽,从容的上前一步道:“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傲骨!”
“你能杀死我的肉体,也杀不死我的灵魂!”
“我会一直唾弃你,不仅是我,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都不会放过你!”
“哪怕你死了,躲进坟墓里,也休想安宁!”
“噗嗤”
楚雎当胸就是一剑,太傅随即倒在血泊之中。
他居高临下,冷冷的睥睨着还未断气的太傅,幽幽道:“不愧是我的好老师,真有骨气。”
太傅却如同恶狼一般瞪着他,只恨自己不能拉他一起下地狱。
“早知你是如此狼子野心,我当初又怎会将女儿许配与你,害了她一生。”
“海棠,我的小海棠,是爹害了你啊,害了你……”
他喃喃说着,瞳孔逐渐涣散。
“爹!”
“祖父!”
二人扑上去泣不成声,一众官员们也气的握紧了拳头。
这些天以来,他们的身边每天都在死人。
但那些人的死并没有让他们感到麻木或害怕,而是越来越愤怒。
那些史官,那些不愿与他同流合污之人,他们慷慨赴死时的模样深深印在他们的脑海中,成了这些天每每闭上眼就挥之不去的梦魇。
直到老太傅的死,彻底点燃了他们心中埋藏在最深处的那根引线。
是啊,他杀不死他们的灵魂,他们就算是死,也会在下面唾弃这个肮脏的灵魂。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抱着赴死的决心团结在了一起。
此时的穆菖蒲已经溜出了丞相府。
但她还是愁眉紧锁。
她是拿到了这些证据,可她要如何昭告天下?
就连她自己现在的身份都是一个“死人”,她又如何能以一个死人的身份去对抗楚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