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门外的运河码头上,漕运的粮船密密麻麻,纤夫的号子声、商贩的叫卖声、骡马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
码头一角,三艘不起眼的货船正在卸货。
船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姓范,山西口音,表面做的是皮毛生意,实则暗藏乾坤。
“范老板,这批货成色不错啊。”一个戴着瓜皮帽的商人凑过来,眼睛在卸下的皮货上扫来扫去。
范老板抹了把汗,嘿嘿一笑:“都是从宁古塔那边收来的上等貂皮,一张顶得上寻常三张。”
“价钱呢?”
“老规矩,比市价低三成,但只收现银,不要宝钞。”范老板压低声音:“或者用你们从南边带来的那些‘小玩意’换也行。”
瓜皮帽商人眼睛一亮:“范老板果然消息灵通。不瞒你说,我这次确实带了些好东西。”
两人走到船舱深处,瓜皮帽商人打开一口樟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支火铳,虽然样式老旧,但保养得极好。
“工部天启年间造的鸟铳,虽然比不上新式的燧发铳,但比你们用的火绳枪强多了。”瓜皮帽商人拿起一支,“射程八十步,精度不错,最重要的是——有现货。”
范老板接过火铳仔细端详,手指摩挲着铳管上的铭文:“工部造是真的?”
“如假包换。这些是从卫所仓库里‘流出来’的,手续齐全,查不到来路。”瓜皮帽商人笑容暧昧,“就是价钱嘛”
“多少?”
“一支五十两。”
范老板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
“贵?”瓜皮帽商人冷笑,“范老板,这东西要是运到关外,卖给那些山匪,毛子,一支至少能卖二百两。您转手就是四倍的利,还嫌贵?”
范老板沉吟片刻:“我要先验货。”
“请便。”
范老板叫来一个伙计——其实是个懂行的沙俄探子。那人仔细检查了火铳的铳管、机括、药室,最后点点头:“是好货。”
“二十支我全要了。”范老板拍板,“一千两白银,今晚交货。”
“爽快!”瓜皮帽商人搓着手,“不过范老板,下次能不能弄点更‘新’的?工部燧发铳,不用火绳,下雨天也能用”
范老板眼神一凛:“那种东西,不好弄。”
“价钱好商量。”瓜皮帽商人伸出五根手指,“一支,这个数。”
五百两。
范老板心跳加速。如果真能弄到燧发铳的样品,沙俄那边给的赏赐恐怕不止五千两。
但他也清楚,燧发铳是工部严控的战略物资,每一支都有编号,每一发弹药都有记录。想弄出来,难如登天。
“我试试。”他最终说,“但不敢保证。”
“有您这句话就成。”瓜皮帽商人笑道,“对了,还有件事我有个朋友,想买蒸汽机的图纸,您看”
“告辞。”范老板转身就走。
开什么玩笑!蒸汽机图纸?那东西别说卖,就是打听一下,被锦衣卫知道了都是杀头的罪。
瓜皮帽商人看着范老板仓皇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子,记下:范姓晋商,疑为沙俄间谍,交易火铳二十支。已上钩,可进一步钓鱼。
合上本子,他摘下瓜皮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正是骆炳手下的锦衣卫百户,奉命调查边境走私。
码头上的这场戏,才刚刚开场。
紫禁城,文华殿。
朱和壁正在会见几位大臣,讨论科举改革事宜。今年秋闱在即,但科场舞弊的传闻屡禁不止,朝廷急需整顿。
“殿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改革阅卷流程。”礼部侍郎建言,“现行糊名、誊录制虽好,但仍有漏洞。可增设‘复核官’,对已录取的卷子进行二次审查。”
“那要增加多少官员?耗费多少时间?”吏部官员反对,“秋闱三月开始,九月放榜,时间本就紧张。再增加环节,恐怕来不及。”
“宁可慢些,也要保证公平。”朱和壁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科举取士,关乎国本。若才俊因舞弊被埋没,奸佞因贿赂得登科,那是朝廷的损失,更是天下的不幸。”
几位大臣肃然。
朱和壁继续道:“增设复核官之事,准了。所需官员,可从翰林院、国子监抽调。至于时间”他略一沉吟,“可将阅卷时间延长十日,各省举子可在京城多住些时日,食宿费用由朝廷补贴。”
“殿下仁厚。”众人齐声道。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在朱和壁耳边低语几句。太子脸色微变,对大臣们道:“今日先议到这里,诸位且退。”
待众人离开,朱和壁才问:“确定吗?”
“骆指挥使刚送来的密报,千真万确。”小太监递上一封信。
朱和壁拆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信是骆炳亲笔,详述了锦衣卫在边境查获的数起走私案:
晋商范某向沙俄走私火铳二十支;徽商周某试图收买工部小吏,窃取燧发铳图纸;更令人震惊的是,有官员与沙俄使者秘密接触,疑似出卖边境布防图
“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朱和壁一拳捶在桌上。
他立刻起身前往乾清宫。此事关系重大,必须禀报父皇。
乾清宫内,朱兴明正在批阅奏章。见儿子匆匆而来,已知有要事。
“父皇,您看这个。”朱和壁递上密报。
朱兴明看完,沉默良久。
“和壁,你怎么看?”朱兴明终于开口。
“儿臣以为,这是沙俄的阴谋。”朱和壁分析,“他们明面上交出了杨振武,示弱求和,实则暗中收买奸商、勾结贪官,试图窃取我大明军事机密。”
“还有呢?”
“还有他们可能想在大明内部制造混乱。”朱和壁眼中闪着寒光,“科举在即,若此时爆出科场舞弊大案,必然引起士林震动,朝廷信誉受损。沙俄便可趁机渔利。”
朱兴明欣慰地看着儿子:“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但还有一点: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拖延我们的发展。”朱和壁毫不犹豫,“沙俄知道,一旦我大明完成军制改革、建成新式水师,他们在远东就永无翻身之日。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延缓我们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