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近卫邸。
近卫前久这两天可谓是心情差到了极点。
当近卫信辅将羽柴秀吉要认他做爹的消息带回来之后,近卫前久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时一条内基亲自来骏河请他,顺路还去信浓真田家宣读了真田昌幸的官途任命。
谁知道一回来就碰到这种事,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一直待在德川家领内。
“弥四郎,你可得帮吾好好看看,用铁炮当真能从吾这院子打到二条御所吗?”
院子内,近卫前久一脸着急的对着身旁的稻富佑直说道。
羽柴秀吉拿织田信忠的死来威胁他,但当时明智军冲进他家的时候近卫前久被吓得根本不敢出来。
他压根不清楚情况,所以赶紧请个懂行的人回来帮他看看。
稻富佑直指了指院中左侧的院墙,“若是明智家的足轻站在那里,确实可以对二条御所直接射击。”
听完稻富佑直的话,近卫前久两脚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完啦,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父亲,真田兵库头来了!”近卫信辅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他来做什么?”近卫前久脸色骤变,“快快快,说吾不在。”
羽柴秀吉他惹不起,但收犹子从近卫家获得“关白继承权”这种事,近卫前久也拉不下脸。能躲一天算一天吧。
近卫信辅连忙解释道“父亲误会了,真田大人是来找弥四郎的。”
稻富佑直的伊贺守是从一色家受领的,非正式官途,在近卫前久父子面前根本不敢用,只能用回弥四郎。
近卫前久回头看向稻富佑直,稻富佑直连忙说道“在下与真田大人确实相识,应该是真田大人有要事找在下吧。”
“弥四郎,吾可是给了钱的,你可别冤枉吾啊!”近卫前久明显是会错了意,他还以为稻富佑直跟真田信幸是商量好了的。
稻富佑直连忙摆手说道“在下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并非蒙骗龙山殿。”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稻富佑直毫不尤豫的转身就走,要不是当年近卫前久和他的老东家一色家关系不错,他才懒得来这一趟。
而看着转身就走的稻富佑直,近卫前久父子傻眼了。
“父亲你说,羽柴大人是不是已经监视起我们来了?”
“啊?”近卫前久吓得帽子都歪了,“不会吧?”
“不然怎么我们刚请了弥四郎过来,真田兵库头随后就到了?”
“如果弥四郎不是与真田兵库头有勾结的话,那就只能是我们被监视了。”
“保不准,现在就有人拿着铁炮瞄准我们近卫邸的大门。”一想到当日真田信幸的威胁,近卫信辅就忍不住牙关打颤,双腿发抖的拉着近卫前久。
近卫前久吞了口唾沫,这种无声的威胁实在过于恐怖了。
“要要不然,父亲就收了羽柴内府吧,好歹也算是我们近卫家又出了个关白。”
近卫前久木然的点了点头,这么一说好象也不是很亏?
三日后,真田信幸等到铃木小太郎送完东西返回京都,然后便动身返回信浓。
汤本三郎右卫门留在了大坂,按照真田信幸的指示开始买地。
返程的路上,真田信幸的队伍里面多了两个人。水野胜成和稻富佑直。
水野胜成经过考虑,最终还是决定去真田信幸麾下。至于真田信幸的“约法三章”,水野胜成也只能牢牢记下。
至于如何记下的,当时真田信幸看到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水野胜成做了一面靠旗,直接把真田信幸约法三章的内容写了上去,随身携带。
不过这倒是也证明了水野胜成的决心,至于到底管不管用,就得过一段时间才知道了。
而稻富佑直,则是真田信幸特地邀请过来的。
“真田大人,前方便是国友村了。”
国友村是位于近江国坂田郡的一个村子,但说是村子其实是一个工业园区。
天文13年(1544)时,当时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晴获得了一支铁炮,并当众进行了展示。随后,国友村的工匠国友善兵卫、藤九左卫门等人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成功制造出了仿品。
此后,国友村开始大规模的仿制铁炮。
姊川之战后,国友村被织田信长控制,随后下令让羽柴秀吉大力发展国友村。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国友村已经有工匠数百人、仿制工厂数十家的规模,是全日本非常有名的铁炮生产基地。
“伊贺守与此地工匠相熟吗?”真田信幸走到村口停了下来。
稻富佑直点了点头,“村内有两家生产铁炮的匠人与在下乃是旧识,真田大人既然想在领内生产铁炮,熟练的工匠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来之前在下已经去信了,只要真田大人能满足对方的要求,他们愿意跟随真田大人返回领内。”
真田信幸问道“不知对方要多少钱?”
“每日500文!”稻富佑直立刻回答道。
每日500文,那么一个月就是15贯,相当于年俸180贯。
“所有人都是这个价?”
稻富佑直顿时摇头道,“自然不是,普通的匠人一天不过50文而已,只有领头的几人要这个价。”
真田信幸松了口气,这样倒还算合理。
“真田大人放心,此事既然由在下牵头,一定不会让真田大人失望的。”
“十日之内,在下一定将人带到惠那郡。”稻富佑直一脸自信的说道。
对于真田信幸,稻富佑直的感官还是很好的。
身居高位而不以势压人,对待他这样的浪人也是和蔼可亲。再加之真田信幸的名声又好,现在天下武士谁提起真田信幸不得夸一句“忠义无双?”
所以当真田信幸找到稻富佑直,表明想要在领内置厂造铁炮,稻富佑直立刻就答应帮忙。
而想要仿制铁炮,就需要大量有相关经验的工匠了。正巧稻富佑直跟国友村很熟,所以自告奋勇前来帮真田信幸拉人头。
由于真田信幸的身份扎眼,所以并未在国友村久留,只是将一切都拜托给了稻富佑直,一行人接着朝惠那郡进发。
此时的尾张、美浓已经恢复了安定,战后重建工作正在稳步进行。
同羽柴秀吉和睦之后,织田信雄的领地变成了尾张一国加之北伊势几个郡。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真田信幸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惠那郡。
惠那郡西部,蛭川村。
饭羽间武雄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临时的居所,找来一盆清水好好的洗了把脸,除去脸上的污垢。
矿场的工作实在辛劳,饭羽间武雄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一想到自己欠下的债务,饭羽间武雄又别无他法,目前惠那郡内能挣钱的工作就挖矿挣得最多了。
“谁是饭羽间太郎?”
就在饭羽间武雄刚刚躺下,门口便传来了蛭川村代官的喊声。
饭羽间武雄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推开门后,门口的代官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房间内传出的味道着实难闻。
饭羽间武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助左卫门大人,有什么事吗?”
被叫做助左卫门的代官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开口道“你们饭羽间村的人刚刚和其他人发生了矛盾,根据新施行的真田家法度,争执双方都要受到责罚。”
“你是担保人,罚款便你来交了。”
“200文,明天一早放到我家来。”说完,助左卫门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饭羽间武雄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世道,当真是要吃人吗?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
但只是呆愣了一会儿,饭羽间武雄便重新振作了起来,他身上肩负着复兴饭羽间远山氏的重任,他不能轻易言败。
没有等第二天,饭羽间武雄立刻翻箱倒柜的找出了积攒下来的钱,从里面挑出了200文永乐通宝。
迈着沉重的脚步,饭羽间武雄走到了蛭川村外的助左卫门屋敷。
心情忐忑的敲了敲门,开门的人是助左卫门的妻子,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成熟妇人。
“你是?”
“在下饭羽间太郎,是来缴纳罚金的。”饭羽间武雄将几串铜钱提了起来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妇人连忙摆手道“明日再来,今日家中有贵客,没空招待你。”
看着砰的一声关掉的木门,饭羽间武雄又愣住了,我是来送钱的啊。
可蛭川村这种地方能有什么贵客?
饭羽间武雄刚准备离开,眼角的馀光却扫到了屋外几棵树下,那里拴着几匹战马。
虽然没有当过足轻,但饭羽间武雄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全是上好的木曾马。当初他的死鬼老爹掏空家底买了一匹成为远山家的骑马众,结果刚上战场就被流矢射中身亡了。
蛭川村只是一个偏远山村,如果不是因为附近有几处铁矿,这里几乎是人迹罕至之地。
这十多匹战马的主人一定来历不凡,会不会是真田家的哪位大人呢?
饭羽间武雄多看了几眼,突然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引起了饭羽间武雄的注意。
“等等,那几个人在干嘛?”
“不会是要偷马吧?”饭羽间武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的朝拴马的地方靠了过去。
而正在偷马的人也并未察觉到异常,依旧自顾自的解绳子。
“宵小之辈,住手!”饭羽间武雄抄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猛地朝前面丢了过去。
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把偷马的几人吓了个半死。
但看到饭羽间武雄只有一个人,几名男子又壮着胆子继续忙活起来。
见对方根本不理自己,饭羽间武雄心一横,直接冲了上去扑倒一人。
被饭羽间武雄这一搅和,另外几人也手忙脚乱起来。再加之战马也开始焦躁不安不停的嘶鸣,这些人根本无从下手。
与此同时,屋内的人也听到动静跑了出来。
铃木小太郎和小幡熊千代抽出腰间的佩刀便迎了上去,蛭川村的代官助左卫门更是被吓得灵魂出窍。
天爷啊,这要是在自己的地头让真田信幸的马被偷了,他全家十三口人不得去木曾川喂鱼啊?
助左卫门赶紧招呼着两名侍从跑了过去,配合铃木小太郎两人和饭羽间武雄将偷马的人围在了一起。
真田信幸一脸怒意的站在后面。而水野胜成摸着长枪整个人都笑了,这自己表现的机会不就来了?
“要活的。”真田信幸说完转身就进了屋。
不一会儿的功夫,水野胜成等人便回来了。
不等其他人先开口,助左卫门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在下失察,还请主公赎罪。”
真田信幸一脸平静的开口道,“那几个都是什么人?”
“都是村中招募来挖矿的,许是见财起意,加之不知道主公的身份,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事。”助左卫门一边回答一边不停擦汗。
真田信幸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行,要是冲着自己来的那性质就不同了。
“拉到村口,杀了吧。”真田信幸看向水野胜成。
水野胜成点了点头,立刻走了出去。
接着,真田信幸又示意助左卫门起来,然后又看向跪在最后面的饭羽间武雄。
“你做的很好,抬起头来。”
饭羽间武雄紧张的抬起头看着真田信幸。
“你是何人?”
饭羽间武雄连忙答道,“在下饭羽间太郎,也是来此地挖矿的。”
“饭羽间?”真田信幸似乎听说过这个苗字,“远山氏出身的那个饭羽间?”
“哈!”
“既然也是武士出身,为何会来这里挖矿?”真田信幸好奇的问道。
饭羽间武雄赶紧解释道,“在下的父兄在十多年前便阵亡了,当时在下还很年幼。”
“由于父兄购置战马和具足花光了家中积蓄,并且还借了一大笔钱。”
“父亲死后,为了还债,家里的田地都卖了。仅剩的几亩水田又在去年被洪水冲没,在下便搬到了苗木城。”
接着,饭羽间武雄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向真田信幸做了介绍。
“在下今日本来是为了缴纳罚金来的,碰巧撞见了方才之事。”
真田信幸看向一旁的助左卫门,“多少钱的罚金?”
助左卫门赶紧回答道,“200文。”
“罚金就免了吧,当做对你的赏赐了。另外,过段时间蛭川村会开始铸造铁炮,你识字吗?”
“识得,在下的父亲以前同永寿寺的关系密切,在下幼时曾在永寿寺学习。”
真田信幸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既如此,你以后便跟着助左卫门做事吧。”
饭羽间武雄直接呆住了,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谢过主公啊。”一旁的助左卫门羡慕的看了一眼饭羽间武雄,低声提醒道。
饭羽间武雄吞了口唾沫,完全不敢相信这种机遇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多谢真田大人!”
方才得知真田信幸的身份之后,饭羽间武雄也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怂。果然母亲说的没错,机会来了就得把握住才行。
真田信幸点了点头,很快便离开了。
助左卫门长舒了一口气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方才真是好险。
如果不是饭羽间武雄警醒,那自己一家
想到这里,助左卫门看向饭羽间武雄的眼神也和蔼了许多,“你小子刚刚做的不错,现在又有了这等机遇,以后便跟着我一起管理此地吧。”
“娶妻了吗?”助左卫门随口问道。
饭羽间武雄摇了摇头。
助左卫门心中一动,“我有个女儿,正好到了婚配的年纪。”
“看你人也不差,不如给我当女婿吧?”
饭羽间武雄人虽然老实但是他不傻,这种送上门的好事怎么可能拒绝。
助左卫门全称远山助左卫门,虽然不是饭羽间这一支,但两人算是同族。
最重要的是,助左卫门没有儿子,自己娶了助左卫门的女儿岂不是成为婿养子接收助左卫门的家业。
到时候,我不就重新成为武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