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锦州城。
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空气里却透着一股发霉的潮气。
这里没有酒坛子,只有堆积如山的卷宗和一张铺满整张桌子的西南防务图。
烛火跳动,映出锦衣卫百户张翼那张阴沉的脸。他手里捏着一支炭笔,在防务图上勾勾画画,黑色的线条像是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暗门被推开。
一名身穿短打、伙计模样的锦衣卫总旗钻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馊水味——那是为了掩人耳目,在后厨帮工沾上的。
总旗顾不上擦汗,从怀里掏出一本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双手递了过去。
张翼放下炭笔,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
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红色的朱砂印。
已拿下。
总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总旗越说越顺,语速极快。
张翼一边听,一边在防务图上做着标记。
随着总旗的汇报,那张原本代表着霍正郎势力的地图上,多出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红叉。
总旗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总旗比划了一个手势。
张翼看着地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张翼站起身,将那本册子扔进火盆。
火焰吞噬了纸张,映红了他的脸。
张翼一脚踩碎了地上的火星。
遂州城,西街茶馆。
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打在瓦片上,顺着屋檐往下淌,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帘。
茶馆里坐满了人,却没人喝茶。粗瓷碗里的茶汤早就凉透了,也没人续水。几十双眼睛,都盯着街面上那队刚走过去的巡防营士兵。
甲胄撞击的声音远去了,茶馆里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角落里,一个挑着空担子的货郎缩着脖子,声音像是在嗓子眼里打转。
旁边桌上,一个满脸褶子的老汉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旱烟袋在桌腿上磕了磕。
邻座,一个穿着长衫、看似个落魄书生的中年人冷笑一声,端起冷茶抿了一口。
货郎有些不服气,指了指城隍庙的方向。
周围几个百姓纷纷附和,提起霍正郎,脸上都带着几分敬畏和感激。
在他们眼里,这位镇守西南十几年的大帅,虽然威严,但这几年修桥铺路、礼佛斋僧的事儿没少干,名声那是响当当的。
书生放下茶碗,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周围一圈人能听见。
书生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地下。
书生冷哼一声。
嘶——
茶馆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的感激瞬间变成了惊恐。
书生越说越恨,手指扣着桌面。
书生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老汉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捂住书生的嘴,惊恐地看向门外。
老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茶馆里瞬间死寂。
没人再敢接话。
货郎缩回了角落,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他想起那个慈眉善目、给他娘接骨的军医,又想起书生嘴里那个灭人满门的恶魔。
两个影子在脑海里重叠,变成了一张狞笑着的吃人脸。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