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仁馆演武场,杜其骄手持一丈大枪杆子,舞出道道残影。
每一次抖动,都带起破空呼啸,精准地敲打在雷火双鞭的薄弱之处。
王善不闪不避,只是一心维持着闪电鞭和迅雷掌的发劲。
一招接一招,雄浑有力,力度和速度没有半点衰退,反而越战越强。
骨骼的深处,伴随着钢鞭的挥舞发出金铁之音,好似铁匠铺里,铁锤敲打铁砧的交响曲。
“没想到钢筋铁骨到了骨关,竟然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未达明劲,鼓动气血全力鏖战两刻钟,简直是怪物”
“这样的耐力,我当年可做不到。”
江水云惊叹连连,他自然明白耐力的重要性。
明劲之前,入道三关的武者,一般实力没有本质差距。
如果爆发气血,全力应战,巅峰状态大多保持在一刻钟以内。
一刻钟之后,就会因为高强度的肉体和精神消耗,状态滑落。
如此一来,大家实力都差不多的时候,如果有人特别抗揍,能硬生生拖到对手实力下滑,那胜率自然会高出许多。
而以上只是最消极的策略,耐力惊人的武者,爆发往往也很惊人。
一旦主动进攻,对方扛不扛得住很难说。
“练骨关窍,在于散聚。聚则拳锋如铁,腿如坚钢;散则金声玉振,化力如鞭之稍节。”
“你师弟天赋异禀,一破关便达成练骨一重,骨如精钢。”
“如今借着雷火鞭的灵性,打法也算精熟,剩下的就是多和人交手,琢磨散力卸力的法子,领悟第二重血如汞浆。”
“明天开始,让小五去县门前东大街,挨家挑战吧。等打通街,也就差不多该见血了”
刘省吾脚步轻快地离开,场中二人又练了盏茶功夫。
王善的状态终于开始滑落,力道和速度都明显变弱。
又对打了十几招,杜其骄适时收手,“今天就到这里吧。”
伴随悠长的吐息,王善好象泄了气的皮球,鼓胀的筋肉和浮凸的骨骼都收敛起来,大量的汗液从毛孔渗出。
甘露丸残存的清凉抚慰着身躯的滚烫,骨骼深处的酥麻还没散去,让他不由自主停止动作,感受着馀韵。
【图主:王善】
【道职:赤心灵官】
【神禀:心火】
【龙虎气:无】
【心火:心血炽盛,策马飞舆】
自从突破骨关,已经过去两日。
而靠着生员的每日1刻龙虎气,道职融合度又达成一次10的小幅增长。
如果说刚突破的时候,【心火】的效果是马拉战车,那今天王善的感受,就是战车装上了轨道。
每一招每一式施展,气血和呼吸的配合都无比丝滑合拍。
不仅是强度,对于气血操控的精度也有显著地增长。
如果把修炼和战斗比作蓄水和放水,那王善不仅蓄水量在同级之中堪称海王,放水的闸门也是多级水闸。
别人只能一泻千里的时候,他却能精准操控自己的出水量,想开就开,想关就关。
如此,自然能够长期保持巅峰战力。
而且得益于钢筋铁骨带来的强大耐力,他恢复的速度也很惊人。
这会儿和两位师兄闲聊的功夫,他感觉自己又能行了。
“这是你的错觉”,杜其骄一点不客气。
“钢筋铁骨和练骨第一重骨如精钢联系紧密,加之有甘霖丸的充沛药力,师弟练功自然感觉如有神助。”
“但那只是因为你进步的速度大过了消耗的速度,不是真的精力无穷无尽。”
“操之过急,只会损伤根基。”
杜其骄在教导武学的时候,完全没有平时的跳脱。
“师弟几日时间就走完了练骨一重,这是普通人数月之功,足以自傲。”
“既然有此天赋,就该走得更从容些。武道修炼,一定不能急功近利”
筋肉如同衣服,要可长可短、可宽可窄,灵活强韧,如此才能适应各种作战场合。
所以练肉追求少量多次,不断逼近极限,以求达到最好的强化效果。
骨骼则是衣架,重点在于稳固,无论什么样的冲击都要能够承受,这样衣服套在上面才不会歪斜。
练骨的本质,就是在冲击可控的情况下,对人体基本框架进行刺激、强化。
问题是练骨武者没有内视之能,刺激次数越多,不可控的改变也就会越多,最后或许会导致不可见的畸变。
这种畸变,在入道三关或许还看不到坏处,也不会影响实力。
但等到了三合一身时,肉骨皮的不协调自然会让人吃到苦头。
所以练骨不同于练肉,更追求效率,力求用最少的次数完成淬炼。
王善也是知道了这些,加之【心火】升级,才会想着冲刺一下极限。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他也就顺势把雷火鞭放下。
“愚弟受教。”
江水云想起当初自己也是这样教导杜其骄,不禁翘起嘴角,给两人各倒一杯茶。
“练骨一重,骨如精钢,是将血气聚集爆发,使得拳锋如铁,腿如坚钢。”
“练骨二重,血如汞浆,则要血气聚而不散,引而不发。”
“使得骨髓之中,好似有水银汞珠,外力袭来时,一珠串一珠,一珠撞一珠,把原本强大的力量层层消解。”
“这对血气操控有很高要求。有了练骨的经验,后面应对更脆弱的皮肤,也会得心应手些,不是无用功。”
旁敲侧击几句,江水云也就顺势换了话题。
“县衙旁的东大街,总共十一家武馆。”
“师父吩咐,明天开始,小师弟便挨个去上门挑战。”
他又补了一句,“闭门切磋,不是踢馆。”
王善点点头,这件事之前宴席上就已经提过。
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但那只限于初次交手的情况。
无论什么拳法腿法,刀法剑法,只要接触得多了,自然触类旁通。
就好象枪法和棍法,说上去不同,但武器的材质和型状,人体的结构,就决定了两者的使用殊途同归。
而且武学不是闭门造车,要和别人比试,才能得到对不同境界实力的正确认知。
人人都知道,练骨强于练肉,练皮强于练骨,可中间的差距到底是多少?有没有办法弥补这个差距?
如果有一天不得不面临一对多的情况,怎样判断对手的威胁程度?怎么预估自己的伤势?乃至于怎样以伤换命
这些经验,都是只有亲身经历之后才能得到,旁人无法代劳。
而有同仁馆做靠山的好处,就是能给王善一个接触各家武学的平台,而不必去顾忌武行的潜规则和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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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戳脚、郑家花拳、徐家翻子拳、许家象拳、何家虎拳”
“今天就先打这五家拳馆。”
县门前东大街,师兄弟三人坐在一处摊子前,桌上是一笼笼的羊肉烧麦。
晶莹剔透的面皮,里面汤汁流动,在碟子上蘸点香醋,一入口,肉香和醋酸融合,让人味蕾绽开。
王善一口气吃了二十只烧麦,闻言有些迟疑。
“是不是有点多了?”
前面四家都不说,最后那家,还是当初王进特别推荐的三家洪拳馆之一。
东大街的武馆就十一家,杜其骄一开口就要打一半,有点太看不起城里武馆的水平了吧?
“师弟,不是我自夸,你学的乾坤桩、迅雷手、闪电鞭,那是实打实的下品武学。”
“可这街上的十一家武馆,也只有那三家的传承能练到明劲,其他的三合一身都够呛。”
“有我和三师兄在,别瞻前顾后的,你放开手打吧。”
“成”,王善等新蒸的烧麦端上来,又吃了一屉,抹抹嘴巴,径直向李家戳脚的大门走过去。
等到真正交手之后,王善也发现,事实的确像杜其骄说的那样。
不到半个时辰,李家戳脚、郑家花拳、徐家翻子拳、许家象拳一口气连挑四家武馆。
若要除去双方寒喧见礼和中间换人的时间,那实际上交手不会超过两刻钟,每个人交手不超过一分钟。
一场接一场,王善骨子里的凶性逐渐激发出来。
仗着钢筋铁骨带来的优势,不管对方怎么打,直接迅雷掌劈山起手。
反应慢、实力弱的,往往一招就被拍得坐地下,浑身筋骨好似散架一样,再起不能;
反应快、实力强些的,才勉强能周旋个三两招,可就算打中王善,也不痛不痒,甚至让他后退一步都做不到。
也只有这四家武馆主的关门弟子,才有机会施展几分本门的精髓。
但那也是王善抱着学习观察的心态,想要知道更多拳脚路数的结果。
真要生死搏杀,钢筋铁骨硬抗,一记劈山直接插喉,瞬间分胜负。
走出许家象拳馆,王善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礼送自己出门的拳馆大师兄。
对方年纪已经快三十,境界也是练骨一重,按理来说正处于武者的巅峰期,在他手上却还是输得干脆利落,没有一点翻盘的机会。
“武学和天赋,对个人实力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大夏的武学,分上中下三品。
前两者按下不表,单说下品武学,要包含完整的肉、骨、皮锻炼之法,还有三合一身练劲之道,才算合格,可以称为下品中的一流。
而除了那三家洪拳馆有一流武学,剩下的拳馆多是二流——只有三关分练之法,没有三合一身之法,此生无望明劲。
还有少部分如这许家象拳馆,是肉骨皮锻炼都残缺的三流武学。
粗看上去,每一关似乎都练得差不多,但样样都差不多,最后加在一起就总会差一点。
“看来师弟已经明白了,这些武馆,和咱们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师父若非原籍闲住,同仁馆怎么也该开在大同府。”
“热身完,就该吃正餐了。”
杜其骄说着,三人来到何家虎拳馆。
后者早就得到消息,派了弟子,将三人迎入武馆后宅。
一路上,能看到不少学徒在练习石锁、站马、打桩。
他们也早就听到了风声,听说要和外人切磋,一个个伸长了脑袋。
灼热的眼神一路跟随,最后还是被紧闭的大门所阻挡。
“何馆主,此次有劳了。”
馆主何金银是个五十来岁、面色红润的高大老者,江水云上前客套几句,前者便干脆地喊道:
“江流,你来和王公子过招。”
拳馆弟子的队列中,走出一个手拿雁翎刀的青年。
他面色迟疑:
“师父,真要比拼器械?刀剑无眼,我怕万一”
“无妨,这本就是我师父的意思,有我和尊师看着,江兄弟不必束手束脚。”
江水云语气温和,稍微抚平了江流的紧张。
何金银见状,也不再多言。
王善提着一对普通钢鞭上前,二人见礼。
围观的几位亲传弟子不禁窃窃私语。
“你们说,谁的赢面更大些?”
“应该是阿流吧,虽然那王善天赋异禀,但毕竟习武时日短。”
“阿流也是跟着官府擒过贼的,实战经验丰富的多,师父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二师兄有一点没说对,上次那位刘馆主可是说了,徒弟练骨了才会上门。”
“嘶,你是说,才几天功夫,那王善已经练骨?”
“妈的,不是人啊!江流十八岁入门,二十岁练骨圆满,在咱们中间都算快的了”
“何止啊,我一大早就盯着同仁馆那三个了,你们知不知道,他们是先去了四家拳馆才来的。”
“可你看那王善,呼吸平缓,额头汗都没一滴江流怕是有麻烦了。”
伴随场中两人距离拉近,窃窃私语也停了下来。
在众人紧张地注视中,王善率先接近,一鞭护中线,一鞭起手横扫,摆出双手一攻一防架势。
江流看见对手打法中规中矩,心中放松下来。
之前紧张,一来是人名树影,二来是怕对方年少气盛,打出真火。
‘同仁馆的弟子也不是怪物,用平常的打法就好。’
他这般想着,单刀斜进,打算将钢鞭格开,然后顺势取中线,打乱对方节奏。
双手武器看似厉害,但也是易学难精。在江流的设想中,王善是新人,这一击只要奏效,就能动摇士气。
多来几次,对方便不攻自溃,稳当拿下,大家都不伤面子
然而在双方兵器交击的刹那,一股磅礴大力从钢鞭上载来,江流瞬间脸色大变。
可即使反应过来,变单手为双手,劈出的雁翎刀也还是以比来时的速度更快地倒退而回,最后稳稳当当地停在脖颈前一寸。
“江兄,交手时分心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