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到一片长满野草的湖岸,许元发现了异常,野草有明显的踩踏痕迹、还沾着水泽和淤泥,显然行凶者就是从这里出水离开。
“三个人。”
他眼力敏锐,通过这些痕迹做出判断,立刻展开追踪,追到了一条巷子的尽头,来到了岔路口,前面有三条巷子。
情况变得复杂起来,因为白天的时候这个岔路口来来往往的贫民百姓很多,留下杂七杂八的痕迹也很多,行凶者的痕迹混杂在其中,需要很仔细才能辨认。
好在,此时还是深夜,天还没亮,贫民百姓还没起床,也就是说,行凶者是最后走过这个岔路口的人,留下的痕迹也在最上面,没有被别的痕迹复盖掉。
很快,许元找出了行凶者的痕迹,判断出行凶者走向,最左边的一条巷子!
他继续追踪下去,来到巷子的尽头,又到了一个岔路口,前面有两条巷子。
在这个岔路口,他耗费了将近半个时辰,经过反复对比和查验各种痕迹,才找出行凶者的痕迹,因为距离越远,痕迹越淡,追踪的难度越大。
当然,主要是他只有初级寻踪,没有更上一层的追踪术,若是拥有更高的追踪术,追踪起来就容易多了。
他继续追踪下去,最终来到了一个院子门口。
看到这个院子,他不禁有点怔神,金鲨帮东城区分舵!
在二十年前被他一锅端了,放一把火烧了,怎能不熟悉?
“时隔二十年,难道金鲨帮查到了我身上?
查到了我身上,要报复也得报复我,报复李候算什么?
而且,以李家现在的权势地位,在平阳县城仅次于老牌大户人家,金鲨帮想报复也得掂量掂量。”
许元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不太可能是二十年前的事,大概率还是跟两年前鼓动平民百姓围堵衙门的事有关。
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那个钦差委托洪州城的世家大族继续追查,怎么跟金鲨帮扯上关系了?
他潜入院子里,发现跟二十年的情形差不多,客厅里有一些人在赌钱,房间里有几个人在睡觉,只是物是人非,龇花哥那一批人已经被他灭了,现在这一批人都是后面招收进来的人。
他在客厅外的窗户边偷听了片刻,听到赌钱的这些人说的都是一些脏话、荤话,听不出什么价值。
至于,房间里面睡觉的几个人,可能就是行凶者,又是潜水又是凌辱梅香姑娘和丫鬟,肯定累得够呛,回到这里,可不就是在睡觉吗?
他潜入房间里,搜查了一番,果然找到了湿淋淋的衣服和短刀这些凶器,眸光冰冷地看了看睡得正香的三个凶手,不愧是帮派的混子,杀了人,凌辱了人,还能睡得着,心是真大,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出手给李候报仇,还没弄清楚金鲨帮背后的人是不是洪洲城的世家大族,事情没查清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他悄然退走,原路返回,回到了湖边。
王清瑶和几个心腹侍卫寸步不离地守着画舫,等待他回来。
“夫君,追踪到了吗?”
王清瑶询问。
许元略微摇头,“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回去歇息好了再说。”
他对几个心腹侍卫吩咐道,“把李候的尸体,送到大房那里去,就说不用验尸,可以安葬,梅香姑娘和丫鬟的尸体,送回东城区最大的花楼,让花楼自己看着办,这个老船夫什么都不知道,放了。”
侍卫们应“是”,立刻按照他的吩咐,行动了起来。
许元随手给了老船夫一锭银子,付了包船费。
他带着王清瑶回府歇息去了。
此时,天已经亮了。
除了湖泊周围的住户们之外,平阳县城的人还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不过估计很快就会传遍全城,闹得沸沸扬扬,毕竟死的人是李家的嫡系,以李家现在在平阳县城的声望,这肯定是一件大事。
许元跟王清瑶回到府里,一觉睡到了下午。
起来后,听管家汇报,果然昨晚的事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有人震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杀害李家的嫡系。
有人笑话,李候死在了画舫里,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有人幸灾乐祸,觉得李家这些年崛起的太快了,步子的太大,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估计要栽跟头是了。
面对这些流言蜚语,裴氏严令李家的人不要理会,静待许元的调查结果,越是这种事情,越要镇定,不得不说,裴氏确实很适合掌家。
值得一提是,梅香姑娘的死,造成的影响不比李候小,因为东城区很多富户都是梅香姑娘的恩客,当过入幕之宾,虽然是交易,但是交易多了,多少也交易出了一些感情,对梅香姑娘的死非常气愤。
其中就有花楼的东家、临江楼的东家、此王员外非彼王员外的那个王员外,等等这些东城区的富户。
这些人强烈遣责杀害和凌辱了梅香姑娘的凶手,并且进行捐钱,募集了几百两银子,扬言邀请赏金猎人追查凶手,给梅香姑娘报仇。
仗义每多“恩客”辈,当花魁当到了这个地步,也算是值了。
当然,这些富户多多少少也有讨好李家的意思,借助梅香姑娘的死和李候的死,跟李家拉近关系,表明一个态度。
崔家、王家、卢家、沉家、孙家和武家这些平阳县的老牌大户人家,则是集体沉默了,勒令族人不得议论此事,更不能掺和,显然,嗅觉敏锐,从李候的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不想卷入其中。
“夫君可以说了吧。”
睡醒之后,王清瑶好奇地问起。
许元把昨晚的追踪结果告诉了她,并且把二十年前自己曾经端了金鲨帮分舵的事也说了一下。
王清瑶蹙眉起来,显然没想到会是金鲨帮的人所为,“二十年前的事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当时夫君做的很干净,查到夫君身上的可能性不大,我觉得还是跟两年前的事有关。”
许元道,“我也是这样认为,只是不知道洪洲城的世家大族,怎么会跟金鲨帮扯上关系,金鲨帮什么来头?”
王清瑶摇头,“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些帮派势力从来不敢招惹我们王家这些老牌大户人家,只要不冒犯到自己身上,我们这些老牌大户人家也懒得管帮派的事。”
正当这时,看守大门的门子进来禀报,“老爷,夫人,有人递了一张纸条,说是给老爷。”
许元问,“谁递的纸条?”
门子道,“一个过路的年轻人,把纸条留下就离开了,小的不敢打开看,只好拿给老爷。”
许元让门子把纸条放在桌上,挥了挥手。
等门子离开后,许元拿了一个手套,谨慎地打开,以免有剧毒之类,虽然他真境修为,一般的毒对他没用,不过还是得小心点。
纸条打开后,王清瑶凑过来,跟他一起看。
只见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前些年,金鲨帮帮主的女儿,悄然嫁给了洪洲城的世家大族伏家家主当偏房妾室,雾。”
许元和王清瑶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变了一下脸色,这就验证了两人的猜测,李候的死果然跟洪洲城世家大族有关。
两年前,李仲告诉李家,钦差接见的世家大族族长,就是这个伏家家主!
显然,这个伏家委托金鲨帮暗中调查李家,只是可能没想到金鲨帮手底下的人下手没轻没重,把李候给害死了,这就导致伏家无形当中跟李家结下了梁子。
王清瑶指了指纸条最后面的一个字,“这个雾字是什么意思?”
许元道,“这应该是武驰派人给我传的纸条,我跟他一起去府城参加乡试的时候,在丰雾山遇到了一个通脉境的强盗,这个雾字估计就是丰雾山的意思,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王清瑶道,“看来夫君跟这个武驰的关系不错,他才会冒着得罪洪洲城世家大族伏家的风险,把金鲨帮跟伏家的关系告诉夫君。”
许元道,“我也没想到他会传这张纸条过来,武家有人在朝里当官,具有朝廷背景,在某些方面,消息比你们这些老牌大户人家还更灵通,人也挺仗义,把这个重要的信息告诉了我。”
王清瑶道,“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肯定李候的死跟洪洲城的世家大族伏家有关,夫君打算怎么办?
若是跟伏家对上,李家没有任何胜算,即便夫君有真境修为也不够。
伏家作为洪洲城的世家大族,肯定有真境的长老,甚至有神台境强者作为底蕴。”
许元道,“李候的死跟金鲨帮有关,金鲨帮和伏家的关系,都已经弄清楚了,要不要给李候报仇,应该如何报仇,那就交给李家来决定吧,我不好直接决定。”
王清瑶道,“这样也好,报仇这件事的风险很大,确实应该让李家各家一起拿主意。”
许元没有立刻把调查结果告诉裴氏,裴氏虽然是家族的当家人,却毕竟是一个老人家,如今李俊、李姝和李仲都不在家,裴氏没什么依靠,也不好做决定,还是得等有能力的中辈们回来一起商量。
两天后,李仲赶回来了,对这件事很愤怒,虽然知道裴氏把这件事交给了许元去查,不过他还是勒令县衙的县令、县城这些官员限期破案。
三天后,李姝回来了,常年在武道门派修行,对平阳县城里的事不太熟悉,她没有插手调查,只是守在李家,以防不测。
六天后,到了李候的下葬之期,不能再等了,尸体已经腐烂变臭,李俊刚好从外地匆匆赶了回来,参加了葬礼。
李楣陆海和李候的妻子儿女,哭的昏天暗地,整个李家的人受到感染,也是红着眼睛,虽然对李候花天酒地的行为看不惯,不过李候毕竟是李家的人,还是嫡系。
办完了丧事,到了晚上,聚在大房家吃晚饭。
吃过了晚饭之后,裴氏就让四房一家子先回去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李楣陆海和李候的妻子儿女肯定是最难过的人。
直到这时,许元终于把调查结果告诉了李家众人,让李家众人做决定。
听完他说的话之后,李家众人全都脸色难看,充满了愤怒,洪洲城世家大族无凭无据让金鲨帮暗中调查李家也就罢了,还把李候给害死了,这就太过分了。
不过愤怒之后,全都冷静下来,安安静静,气氛很压抑。
洪洲城世家大族的实力、底蕴和背景,让李家众人不得不慎重考虑。
李耀叹息,“没想到这件事竟是因我而起,早知道你们就不用接我回来,再多挖几年皇陵也没事,四房家的猴子就不会出事了,我们李家也不用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李仲沉声道,“我的错,鼓动贫民百姓围堵衙门,给朝廷施加压力,这是我出的主意。”
许元道,“这件事是我办的,我也有责任,虽然没有被抓到把柄,不过终究被怀疑到了李家这里。”
李仲道,“跟哥没关系,哥想到用火花鼓动贫民百姓,已经做的很精妙很隐秘,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做的比哥更好。
主要是我出的主意有问题,鼓动贫民百姓围堵衙门,给朝廷施加压力,朝廷首先就会怀疑我们李家,毕竟,所有被征调去挖皇陵的贫民之家的人,只有我们李家起势了,有能力做这一切,首先肯定就会怀疑我们李家。”
裴氏发话道,“事已至此,你们不用给自己身上揽责任,要说责任我也有,我想着二叔被征调去挖皇陵二十年没回来,就想把二叔接回来,没想到会到如今的地步。”
陈柔愧疚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四房的猴子毕竟是因为我家的事而死。”
裴氏道,“这不是你一家的事,二叔当初被征调去挖皇陵,也是为了家族而去,这是整个家族的事,要说四房家的猴子死了,那也是为了家族而死。”
李仲咬牙道,“我们李家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跟洪洲城世家大族伏家正面抗衡,只能隐忍。
当做没有查到金鲨帮,伏家就会以为没有查到他们家,这样可以稳住伏家。
等以后我修为提升上去,职位提升上去,能力足够的时候,再找伏家算帐。
读书人报仇,十年不晚,练武者报仇,百年不晚!”
一直沉默地李俊,却有不同的意见,“一味地忍让,恐怕会让伏家以为我们李家软弱可欺,继续暗中对我们李家下手试探,这样会让我们李家很被动,可能还会有人被害。
我觉得,应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把金鲨帮灭了,给洪洲城的伏家一个无形的告诫,以免再有人被暗害。”
李仲皱眉道,“这样做可能会激怒伏家,后果无法预料,伏家不仅实力比我们李家强,在朝廷的背景也比我们李家深,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李俊注视着他,“别忘了,我们李家从贫民之家起家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敢打敢拼。”
李仲道,“光脚不怕穿鞋,可我们李家现在也有鞋穿,不再是以前了,此一时彼一时,堂哥你不是说做官不要得罪大户人家吗,怎么现在却要跟世家大族硬碰硬,以卵击石。”
李俊冷道,“这不是以卵击石,这是一种拼搏的智慧,只有表现出悍不畏死,不惜一切的勇气,才能吓阻敌人继续施加伤害,让敌人产生忌惮之心。
堂兄弟两个争执不下。
裴氏也是左右为难,难以下决定,她考虑半响,“赞同对金鲨帮复仇的举手。”
她举手了,李俊、李姝也举了。
李耀陈柔和李仲没有举手。
李门举手了,杨氏没有。
李水生几个中辈,有的举了、有的没举。
说来也巧,最终举手和没有举手一样多,李家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许元和王清瑶,夫妻俩的决定很重要,直接影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