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武馆的几百个弟子参与县试之外,还有上千个学了一些庄稼把式、野路子出身的人参与。
这些人普遍年龄较大,青年、中年、耄耋老人都有,也是抱着试一试、碰一碰运气的态度。
前来送考的人和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人山人海,万人空巷,不仅把整个校场挤满,还把周围大街小巷堵的水泄不通。
衙门的三班衙役,负责依仗的皂班、负责缉凶的快班、负责打杂的壮班,全都集中在校场周围维持秩序。
校场当中。
看台上。
县令亲自作为县试的主考官,穿七品官服,胸前绣着???图案的补子,悠闲地坐着喝茶;
县丞作为副考官,穿八品官服,胸前绣着黄鹂图案的补子,坐着陪同县令喝茶;
主薄作为司仪,穿九品官服,胸前绣着鹌鹑图案的补子,手捧花名册站着主持。
教谕作为副司仪,穿从九品的官服,站着一旁协助主薄,规范县试的流程。
看台下方。
衙门六房的书吏,每个人面前摆着一张小桌子、小凳子,小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负责记录考生的成绩。
李光作为书吏当中的一员,也在其中,只是凳子太小,人又太胖,坐起来膈应,时不时微不可察地抬一下屁股,不太舒服。
想想也是,衙门几位大人在场,作为一名不入流的胥吏,能有小凳子坐已经不错,不可能坐太大的凳子,不合礼数。
裴氏带领家族众人一起来给李俊送考,作为书吏的夫人,她强势地在送考的人群当中抢占到了靠前的位置。
今天,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戴着发簪和耳钉,还化了妆,多了一分富户人家的气质,对今天的县试期待已久。
“我相公作为衙门的书吏,负责记录成绩,我儿作为考生,负责考出成绩,父子俩同场也算不多见。
若是我儿能够考中榜首,我相公负责记录榜首,可以传为坊间的美谈。”
听得此话,周围送考的人群纷纷侧目,眼神当中多少有点羡慕嫉妒这样家境殷实的人家。
似乎觉得太过高调,李姝轻轻拉了一下裴氏,“娘,考生众多,拿到榜首谈何容易,别给哥太大的压力。”
裴氏道,“武馆的武师都说了,你哥是十年难遇的练武苗子,虽然只练了不到五年时间,却不比那些练了十几二十年的人差,通过府试都有可能,争取一下县试的榜首,有何不可?”
家族众人纷纷给李俊鼓劲。
“该争取的还是争取一下!”
“堂堂正正定个目标,也不怕别人说道!”
李俊神情淡然,没有理会,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的校场。
裴氏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目光在送考的人群当中搜寻。
她首先看到了气质超拔出群的许元,然后看到了陈柔和李仲,笑着招手唤了一声,“二叔家的,这边,过来这边,给你们留好了位置!”
虽然她在背地里让家族众人冷落二房,不过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的公共场合,她还是会展现出大房当家主母的风范。
许元和母亲陈柔、弟弟李仲,早就看见了裴氏和家族众人,只是碍于关系冷淡没有凑过去,没想到裴氏会会特意寻他一家子。
李仲撇嘴道,“娘不要理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陈柔瞪了李仲一眼,“你怎么能这样说,那毕竟是你的长辈,就算做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当小辈的也得有起码的尊重。”
许元看得出来,在母亲的心目当中还是有家族、有亲戚,这样传统的观念根深蒂固,并不是说抛弃就能抛弃。
陈柔道,“既然你们大伯母有意主动缓和关系,若是我们不搭理,倒显得我们的不是。”
说罢。
她看向许元,“老大,带我们过去。”
“好嘞。”
许元立刻化作了排头兵。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凭他的体魄,在拥挤的人群当中开辟出一条信道不是难事,带着母亲陈柔和弟弟李仲来到了前排,裴氏和家族众人所在的位置。
不得不说,裴氏作为长房当家主母,确实有手腕和有能力,不仅在前排抢占了一大块的地方,还从家里带了几条板凳过来,让亲房年纪大的叔公叔伯们有个座位。
不让亲房的叔公叔伯来还不行,毕竟人家是李俊习武的“投资人”或者说“股东”,人家想看到李俊的练武成果也可以理解。
“大嫂,你今天的气色真好。”
陈柔问候过了亲房的叔公叔伯们之后,边问候裴氏、边推搡李仲,让李仲要懂礼貌。
李仲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问候亲房的叔公叔伯们,最后问候裴氏,叫了声“大伯母。”
裴氏煞有其事地“哎”了一声,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阿仲,长这么高了。”
许元不用陈柔多说,早已经问候过了家族的众位长辈。
当他问候裴氏的时候,裴氏也不知道真没听到、还是假没听到,没有搭理他。
他也不在意,本来就是做做样子,何必当真?
裴氏仔细看了看陈柔的气色,笑呵呵道,“二婶一家子都气色不错,看来家里过得很顺,没什么烦恼事。”
听得此话,家族众人都是脸色不自然,眼神当中多多少少带有怨气。
他们苦哈哈地给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钱财,一点点攒下来,给李俊凑束修。
二房却藏着掖着,不仅有钱供李仲去习武,还能把生活过好,实在太气人了。
在家族众人的注视下,陈柔面色惭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元及时站出来给母亲解围,他先是扼腕叹息了一声,然后大倒苦水,“大伯母这话说的可折煞我们家了。
老二看阿俊哥去武馆习武,哭着闹着也要去,不让他去,他就拿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逼,娘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只能砸锅卖铁,把家里能卖都卖了,几只下蛋的老母鸡卖了,就连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那口大水缸都卖了。
每天起早贪黑,去客栈洗被子、洗蚊帐、打扫卫生、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我也是每天天没亮就起来,给客栈挑水劈柴,天亮了就进山砍柴,那么远的路每天砍一担柴都很难,为了多挣点钱,只能拼了命砍两担柴。
总算凑了一点银子,给老二找了一个偏僻的开在小巷子里的便宜小武馆。
家里做饭连一点糙米都舍不得放,只能天天吃米糠加咸菜。
我这年龄也不小了,到了成家的时候,那么多媒人看我长得不错,上门提亲,我知道家里穷,拿不出一丁点聘礼,不敢眈误人家姑娘。
娘和我都是心里苦啊。”
说着。
说着。
许元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有潸然泪下的趋势。
李仲有点发呆,他什么时候哭着闹着拿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要去武馆?
好大一口黑锅,他还不得不背,配合地哼了一声,“阿俊哥要习武,我也要习武!阿俊哥要出人头地,我也要出人头地!”
许元不着痕迹地给了他一个“哥很欣慰”的眼神,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弟弟,应变能力没话说,
陈柔脸色有点发烫,着实不好意思这样卖惨,她心想,“这老大耍起嘴皮子来,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也不知道从哪学来。”
李姝狐疑地看了看许元,二房家有这么惨吗?
她半年前去过二房家,根据她当时的观察,二房家生活还不错,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齐全,甚至还有洗衣服、洗头的皂角。
像皂角这样价格贵的生活非必须品,绝大多数人家都不会有,只有少数过得不错的人家舍得买。
不过半年时间过去了,中途她没去过二房家,现在什么情况倒是不清楚。
裴氏的脸色有点僵,一时之间,无话可说了。
家族众人看向陈柔和许元的眼神,从埋怨变成了怜悯,议论纷纷起来。
“穷文富武,习武可费钱了,整个家族供养一个习武苗子都困难,哪里供得起两个,这二房的阿仲,真是不懂事!”
“可不是吗,象这样的半大小子闹腾起来,要死要活,着实让人头疼,要我说,就是小时候打少了,才养成了这样的坏毛病!”
“唉,没有家族的支持,一个小家供养一个习武苗子,还要不要过活了,稍微有个头疼脑热没了进项,连填肚子都成问题,长久不了。”
李仲浑身颤斗,忍不住想发作。
许元给了他一个“要坚强”的眼神。
李仲只得仰头看天、鼻孔看人、保持死不悔改的样子,“人不习武,跟咸鱼有什么区别?不让我习武,我宁愿去死!”
家族众人都是皱眉摇头,觉得他没救了,也懒得说他了。
“念到名字的人,到校场中间来。”
看台上,九品主薄翻看花名册,开始了点名。
“王克。”
“张浑。”
不是按照武馆点名,而是按照户籍点名。
被点到名字的人,在家族众人期盼的目光当中,迈着紧张又兴奋地步子,走进校场中间。
在这么多人众目睽睽的注视下,没经历过大场面的人,难免情绪激动。
作为贫民子弟,这也是唯一能够在衙门几位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李俊。”
“李姝。”
“李仲。”
当主薄大人连着念出这三个名字的时候,人们议论纷纷起来。
“连着念,表示是同一个户籍的人啊,一门供养三个练武苗子,真不多见。”
“这是衙门书吏李光家的孩子,我跟衙门书吏李光住在同一条巷子里,我知道他家的情况。
李俊是长子,在一家大武馆习武,有五年时间了吧,据说表现非常优异,被誉为十年一出的练武好苗子。
李姝是次女,在西城区大户人家崔家做事,颇得崔家嫡小姐的喜爱,获得了崔家给予的习武机会。
李仲是李光弟弟李耀的儿子,倒是没听说他习武,不知怎么也冒出来参加县试。
哦,对了,李耀家还有一个收养的养子,好象叫许砍柴。
长得那真是一表人才,天生一副颠倒风流的俊俏好皮囊。
不知道多少家的姑娘看中了他,上他家提亲的媒人把门坎都踩坏了,各家姑娘任他挑,可羡慕坏了不少光棍单身汉。”
“许砍柴哪有叫这名字的,人家叫许元,砍柴是职业,为了供养李仲习武,省到了骨子里,把家都过烂了,常年穿着那两件打满了补丁的破烂衣衫,可惜了那副好长相。
各家姑娘都明说了不要他出一点聘礼,只要办个最简单的酒走个过场就行,可他连办个最简单的酒的钱都没有。
人心向背,养的就是不如亲的啊。”
听到这些话,李仲感觉牙疼,在家里他才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许元赶紧拉住母亲陈柔的手,知道母亲听不得这些话。
陈柔微微摇头,表示没事,她知道老大是从边陲逃难来到平阳县城的人,从小经历了九死一生,对整个世道充满了戒备,对每个人都充满了戒心,因此才会装穷卖惨,不想暴露家里一丁点的情况。
看台上的主薄点完了名之后,开始宣读县试的规则,“县试分为两场,一场比拼劲力,一场比拼实战。
劲力的比拼,通过举石锁来体现。
举起一千斤的石锁,列为甲等;八百斤乙等;六百斤丙等;四百斤丁等。
四百斤以下,不记录成绩,直接淘汰。
通过第一场的人,方可参加第二场。
实战的比拼,以擂台赛来体现。
进行一对一的循环赛,按照获得胜场的场数进行排名。
排名前十列为甲等;十一名到三十名乙等;三十一名到一百名丙等;一百零一名到三百名丁等。
三百名开外,不记录成绩,直接淘汰。
两场成绩相加,总成绩排进前两百,可获得武童生功名的名额。
石锁无情,拳脚无眼,所有参加县试的考生,负伤或者死亡,皆自行承担后果,与衙门无关。”
宣读完了规则。
主薄宣布道,“县试第一场,即刻开始,王克,上前举石锁,展现劲力。”
校场中间,排放着大小不一的四个石锁,最小的都有磨盘大,也就是四百斤起步。
被点到名的一个少年向前走去,径直走向最小的四百斤石锁,用尽了气力,大喝一声,艰难地举了起来。
每个参加县试的考生,肯定都私底下测试过自身的劲力,清楚知道自身的劲力有多少斤,因此目标明确。
“王克,丁等。”
主薄做出评定。
看台下的六房书吏提笔记录,每个人都要记,最后六个人核对无误,才算成绩。
许元对县试第一场举石锁不甚在意,因为他早已经过了劲力的阶段,练出了内炁。
让他在意的是待会儿第二场的擂台对决,希望可以学到一些有用的技艺。
“张浑,上前举石锁,展现劲力。”
主薄有条不紊地主持。
考生,一个接着一个上场,快速进行。
忽然。
悠闲喝茶的县令和县丞站了起来,走下看台,向校场大门迎去。
主薄和教谕也是停止主持,快步跟着迎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看向校场的大门,好奇谁来了这么大的排场。
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镇魔司,是镇魔司的人!”
全场哗然。
“县试跟镇魔司八竿子打不着,镇魔司的人来做什么?”
“哪里有妖魔,哪里就有镇魔司的人,难道有妖魔混在这里?”
许元一看这情况不太对,悄然拉着母亲陈柔从前排往后退,退入人群之中,至于站在校场中间众多考生当中的弟弟李仲,鞭长莫及,那就只能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