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注意到李姝站在一驾奢华的马车边,怀里抱着几只精致名贵的首饰盒,似乎跟主家小姐逛街买东西刚回来,正从马车里往大宅院里搬东西。
兰草的清香从敞开的马车里弥漫出来,只见里面铺着华美的地毯,四周环着一圈锦榻,车棚内壁雕工精湛。
许元收回目光没有多看,还真不好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来这里观光旅游,毕竟昂贵的过路费摆在那里,贫苦人家不可能随便花十五文钱来这溜达,肯定有什么事情才会来。
他应变能力还不错,很快就寻到了由头,“我想着一辈子当砍柴人也不是个事,就来这里碰一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招长工。”
李姝轻声道,“你想的太单纯了,大户人家下人多的用不过来,从来不缺人手,哪有那么容易被招进去。
即便要招,也是通过牙行推荐,或者通过府里的下人介绍,得知根知底才行,不会随意招陌生的人。
这里规矩多,你别到处乱逛了,早点回去吧,若是在这里不小心冲撞了哪家的公子小姐就闯祸了。”
许元也知道这些,早有了解过,他流露出失望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十五文钱白花了。”
李姝道,“等有机会,我帮你问问主家崔家这里招不招人。”
“不用不用,我只是一时糊涂,以为这里很容易找到活干,没想到这里规矩那么多,我习惯了自由散漫,肯定干不来,我还是操持旧业,当砍柴人比较好。”
许元赶忙拒绝,真不想麻烦她,而且自己根本没有这个须求。
正当这时,府里走出一个跟李姝同样丫鬟打扮的少女,来到马车边搬东西,里面还堆放着不少商品,注意到衣着朴素但很得体的许元,目光微亮地询问,“李姝,这位是哪家的公子?”
显然,这是误把许元当成了寒门之家的公子。
要知道,寒门也属于士族阶级,只是家族暂时没落而已,跟底层平民有着本质的区别。
西城区的大多数住户都是寒门之家,也不全是高门大户。
李姝解释道,“这是我二叔家的养子,许元,不懂这里的门道,以为这里能找到活干。”
少女似乎知道李姝家的情况,一听这话顿时没了好奇心,“快把这些首饰拿进去吧,小姐正在试呢。”
李姝最后看了许元一眼,捧着几只首饰盒子进了大宅院。
许元继续向药铺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第一次来西城区,对这里的路况却了如指掌。
因为整个平阳县城本来就不大,他早就打听清楚了整个县城的布局,并且还画过地图。
他假设和推衍过一些突发情况,比如,大山里的妖魔鬼怪忽然跑出来屠城怎么办,应该带着家人往哪跑,答案就是往西城区这里跑。
正在马车边搬东西的少女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声,“东边贫民区的人就好好在东边贫民区待着嘛,坐井观天就是了,还想从井里跳出来,白日做梦。”
许元自从练了抱鼎桩功,耳聪目明,虽然已经走出有一段距离,不过还是一字不落地听见了,脚步微微一顿,没有理会。
象这个少女此类人,在东城区并不算少见,家里托关系,找门路,求爷爷,告奶奶,终于弄到了机会,送进西城区的大户人家里当丫鬟仆从。
自此以后,便以西城区的人自居,反过来瞧不起东城区的贫民,浑然忘记了自己来时的路,甚至,对待东城区的贫民比大户人家的人还更过分,带着莫名的戾气、厌恶和憎恨。
此类人,打上了大户人家的烙印,粘贴了大户人家的标签,回到东城区贫民窟的时候,经常狐假虎威,作威作福。
东城区的底层贫民还真吃这一套,只能讨好,不敢招惹,因为弄不清楚此类人的深浅,不知道在主人家当狗还是宠物犬。
若是不受宠的狗,在主家面前没什么存在感,惹了倒也无妨。
万一是受宠的宠物犬,摇尾乞怜向主家搬弄是非,求得主家帮忙,随手就能收拾底层贫民。
许元将此类人称为“伥鬼”,避而远之。
来到一间药铺,买了五副药浴的药材,一部分。
来到下一间药铺,又买了一部分。
然后,他便离开西城区,返回东城区。
来到东城区的一间药铺,买齐了五副药浴的药材。
“可以回去熬药汤了。”
许元穿街过巷,往烂泥巷走去。
走到一条小巷子入口的时候,他用眼角的馀光往后面撇了一眼,看到了三个人鬼鬼祟祟地吊在后面。
他从药铺出来的时候,这三个人就开始跟着他了,显然是想打劫。
世道就是这样,总有一些游手好闲的街溜子,一天到晚什么活也不干,三五成群地在大街上晃悠,观察逛街买东西的人,就象狼盯着羊群一样,一旦发现肥羊,就会找机会下手。
像赌坊、花坊、酒楼包括药铺这些“高消费”的场所,就是这些街溜子重点盯梢的地方,出入这些地方的人,身上一般都有点闲钱。
许元一次性买了这么多药,一看就有点钱,这就是三个人尾随他的原因所在。
见到他拐进了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里,三人以为机会来了,立刻加快脚步追进去。
“小子,把身上的钱拿出来,你敢跑一个试试,劳资打烂你的头!”
“你要是敢跑,我们摸到你家里去,把你家人全部弄死!”
许元本来想翻墙甩掉这三人,一听这话,霍然停下,眸光冰冷了下来,放下药包,一个转身,向三人猛然扑了过去。
三人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如此勇猛,手忙脚乱地掏匕首。
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有刀也无用。
许元先发制人,一拳砸在其中一个人的太阳穴上,爆出一片小血花,此人横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摔落在地,当场毙命!
一人恶狠狠地用匕首向他刺来,他侧身让过,又是一拳打出,砸在此人太阳穴上,再爆一片小血花,此人也是横飞着撞在墙壁上,摔落在地,死!
剩下一个人吓傻了,脸色惨白,知道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距离太近,想跑已经来不及,本能地刺出匕首。
许元抬起左手,直接抓住匕首,打出了第三拳,还是太阳穴,还是爆出小血花,还是撞墙、倒地、没了气息。
他扔掉匕首,看了一眼手掌的红痕,渗出了一点血,徒手接白刃,还是有点勉强。
这是他故意为之,测试一下也好,心里好有个数。
他看了看巷子前后,没人注意这里,拿起放在地上的药包,一个纵身,翻墙离开,换了一条巷子,继续往家里走。
回到家。
他将三家药铺买来的药包拆开,按照秘方,配出五副完整的药浴药材,将四副藏起来,留了一副用来熬药汤。
目前来说,母亲李柔和弟弟李仲都还不知道他的实力,只知道他有事没事会跟着去武馆偷学一下,至于偷学到了什么程度,两人就不知道了。
把药汤熬好,倒进水缸里。
略微放凉了一些,他便是宽衣解带,拿了一根小木棍咬在嘴里,进了水缸。
熟悉的剧痛又来了。
他浑身通红如炭,每寸肌体都在痉孪,仿似亿万只蚊虫叮咬,又痛又痒又麻,从毛孔里往体内钻,啃骨噬髓。
他只能紧咬着小木棍,嘴里发出像秋风在午夜里的呜咽声。
逐渐地。
剧痛得到了缓解,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与此同时。
体表肌肤化作了古老的铜色。
骨骼响起尤如金铁般的交击声。
声音逐渐婉转,仿若从琼浆玉液当中传过。
铜皮、铁骨、玉髓。
体魄异象,再现!
比之前更加持久,稳定。
许元双臂略微环抱,“嗡!”的一下,顿时感觉到一尊若有若无的虚鼎,沉重万钧。
“哗啦!”
药汤剧烈震荡。
“嘭!”
水缸崩裂开来。
“哗啦啦”
水流了遍地都是。
赤条条坐在破缸里的许元有点傻眼,没想到一不小心把水缸崩爆了。
好在一个时辰的药浴时间已经到了,没有浪费。
“坏了!据说这水缸是老娘嫁给老爹的时候为数不多的陪嫁物之一,具有特殊的意义,像征着父母辈淳朴的爱情。”
意识到闯了祸的许元变了脸色,他赶紧把衣服穿上,把破缸收拾起来,把地上的积水排出去。
他正准备出门去买一个同样的水缸回来,却看见母亲陈柔和弟弟李仲从外面回来。
此时。
天色已经不早了,到了黄昏时候。
看见许元手里抬着破水缸,一副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的样子,李仲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坏笑,“好啊!哥竟然不小心把娘的从娘家带过来的水缸打破了!
哥这是要去干什么?是不是准备把破掉的水缸扔掉,买一个差不多的回来,以假乱真?”
许元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陈柔的脸色,把破缸缓缓放在地上,低着头,看着地面,做错了事就得认罚。
陈柔拿了竹条,扬起就抽。
“啪!”的一下。
李仲发出惨叫,双手捂着屁股蛋,跳起来,“娘,打破水缸的是哥,你打我干什么。”
陈柔瞪着他,“你说好,好什么好!”
说罢。
陈柔又是扬起了竹条。
李仲只能满院子乱窜躲闪。
这院子小的可怜,很考验“身法”。
许元怜悯地看着李仲,特意等李仲挨了几鞭之后,他这才上前拦着陈柔,认错道歉,“娘,对不起。”
陈柔扔掉竹条,叹息道,“没事,坏了扔掉就是,当初为娘带着这水缸嫁过来的时候,还没分家,没少被你大伯母嫌弃。”
许元心疼,“娘放心,孩儿将来一定考个武秀才、武举人,出人头地,让你扬眉吐气,在大伯母面前好好威风威风。”
陈柔连忙道,“为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么随口一说,没有埋怨你大伯母的意思,老大不要有什么压力,更不要挺而走险去拼搏什么,人活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许元不好再多说什么,心里却默默打定了主意,等实力足够强的时候,拿出一部分实力,弄个功名,该让父母挺直腰板就得挺直,该光宗耀祖就得耀一下,人活在尘世当中,都不能免俗。
李仲捂着屁股,凑过来,“哥,考武秀才、武举人的事,你不行,还是交给我来吧,你毕竟只是半工半学的练武者,我都没见你练过,只躲在武馆的茶室里面远远地偷看,能学到什么。”
许元没好气,“行行行,你行。”
陈柔对李仲就没那么客气了,严厉地看着他,“老二,你哥用积攒下来娶媳妇的钱供你去武馆习武,你真应该给自己一点压力,一定要争口气,明年你要是考不上武童生,我打断你的腿,后年你要是考不上武秀才,我照样打断你的腿!”
许元道,“娘啊,我积攒下来的那些钱真不是用来娶媳妇。”
李仲更是苦着脸,“刘师傅说了,我天赋不错,只要肯用功,明年考上县里的武童生有可能,县试的竞争小,录取名额多,倒是不难,可是要接连闯过府试、院试才能成为武秀才,怎么也得多给我两三年时间吧。”
陈柔道,“我不管!你按照我定的这个目标来就是,考不上就打断你的腿!”
许元知道母亲陈柔这是故意给李仲定高一点的目标,好让李仲有压力,加倍努力。
他把破水缸放在院子的角落里,不扔了,当个菜盆种点菜也好,也是为了给母亲陈柔留个念想。
一夜无话。
翌日。
吃过早饭后。
锁好门,一家三口同时出门。
李仲去武馆,陈柔去客栈,许元挎着装砍柴的背篓,穿街过巷,出城而去,准备进山砍柴。
跟炭坊签订了长期供应木柴的合约,每月二十担柴,该完成的任务还是得完成,免得添麻烦。
当然,最主要的是还是为了跟张长弓张叔“偶遇”,观摩打猎,增进三种箭术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