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
刘峰没有理会许元的插科打诨,直奔主题,“你有没有感觉到,我家祖传的那尊大鼎?”
许元这一下真的听迷糊了,“什么意思?”
他仔细揣摩刘峰的话,“意思就是刘师傅家真有一口大鼎?
抱鼎桩功就是从这口大鼎开创而来?
练成了抱鼎桩功,就能感应到那口大鼎?
这么神奇的吗?”
刘峰背负着双手缓缓踱步,摆出一副真正的武师派头,“没错,就是这么神奇!”
“敢问大鼎在哪,能否让我一观?”
许元觉得,观摩抱鼎桩功的“原始参照物”,那口大鼎,或许也能增加抱鼎桩功的进度,因此提出这个请求。
刘峰摇头,“遗失了,我也不知道在哪。”
许元道,“那你怎知有一口祖传的大鼎?”
刘峰道,“先祖手札当中有记载。”
万能的先祖手札…许元道,“能否借我一观?”
刘峰拒绝,“不行,先祖手札,只有武馆的历代馆主可以翻阅。”
大鼎没有,手札不给看,你说那么多干什么?许元吐槽,彻底没话说了。
刘峰眸光深邃,嘴里幽幽,“若你彻底练成了抱鼎桩功,便能感应到那尊大鼎在何处。
甚至,那尊大鼎自行会飞来,出现在你面前。
你没有感应到那尊大鼎在哪,说明你还没有彻底练成抱鼎桩功。”
飞来?
许元手一抖,茶杯晃动,滚烫的茶水差点洒在手上。
他赶忙放下,拿了个干净的茶杯,倒了七成满,双手捧着,弯身给刘峰递过去,俗称,给大佬递茶。
之所以会把刘峰判断为大佬,因为刘峰说的话太玄乎了,超越了他的认知。
“刘师傅是隐藏的绝世高手?”
他小心地试探,整理了一下衣冠,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衣衫的下摆位置,随时准备撩起,行三拜九叩拜师大礼。
刘峰老脸一红,“我不是什么隐藏的绝世高手,我说的这些话都是从先祖手札当中看来,我资质愚钝,祖传的抱鼎桩功也还没练圆满,以你现在铜皮、铁骨、玉髓的体魄,我还不一定打得过你。”
许元沉默了半响。
他脑子飞快运转,觉得刘峰的话也不能全信。
半真半假。
可能是隐藏的绝世高手在故意试探他
所以。
他神情肃穆地抬起刘峰的手掌,还是把茶递了过去,“刘师傅,不管你是不是隐藏的绝世高手,在我心里,你都是我一位值得敬重的长者。
我送弟弟来武馆习武,只交了一份束修,自己跟着来偷学,你没有赶我走,这份恩情,我永远都会记得。”
听他这样说,刘峰颇为满意,喝了一口茶,却被烫到了,顾及形象又不好喷出,在嘴里呼呼地“哧溜”了几下,勉强咽了下去。
可能刘峰也不是为了顾及形象,而是这口茶在刘峰眼里被当成了许元的正式拜师茶,练武奇才的拜师茶,再烫也给喝了下去。
刘峰将茶杯放回桌上,看了一眼外面在练功的李仲、刘丫和程金,“你可知,刚才药浴的时候,我为何要说你是虚假的练武奇才?”
许元道,“传将出去,可能有麻烦?”
刘峰颔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许元问,“世家大族不招揽练武奇才的吗?”
刘峰冷笑,“招揽?当然会招揽,而且开出极其诱人的条件进行招揽,只是招揽进去之后,就不好说了。
要么当成磨刀石,供家族年轻辈天才磨砺己身;
要么当成炉鼎,供家族寿元无多的老家伙享用;
要么当成耗材,用来制作秘宝;
更大的可能是,先当磨刀石,再当炉鼎,最后当耗材,总之极尽其用,不会浪费就是了。”
“嘶”
许元倒吸了一口凉气,黑,太黑了。
刘峰接着道,“这世上,从不缺练武资质好的苗子,缺的只是修行资粮,世家大族不是慈善堂,自家的练武苗子都多的培养不过来,为何要培养来自底层、没有血脉关系、无法保证忠心的练武苗子?”
许元感叹,“是啊,这才是武道世界的残酷真相。
换做我来当世家大族的族长,我也会这样,哪怕自家的子孙后代蠢笨如猪也会优先培养,至少肉还烂在锅里。
况且,世家大族的血脉强大,也不可能蠢笨如猪,不缺好苗子。
培养外人成为强者,那就等于培养潜在的敌人,家族都有被颠复的风险,完全没必要冒着险。”
刘峰孺子可教的目光看着他,“你明白就好。”
通过这番谈话,许元对武道世界的残酷有了更深的认知,他心里重重地敲响了警钟,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得更加谨慎。
作为没有任何背景的底层练武者,能力越大死的越快。
他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刘师傅,抱鼎桩功练圆满之后,还有没有后续的功法?”
这也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初级箭术圆满,后续的箭术可以去磨一磨张长弓张叔,肯定有更上一层的箭术可以学。
抱鼎桩功有没有后续,他就不清楚了,毕竟这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武馆。
从刘峰刚才说的话来看,似乎祖上阔过,具体阔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有没有断了传承也不知道。
“有。”
刘峰很确定加肯定的语气,“先祖手札当中有记载后续的功法。”
许元心里跟猫抓挠似得,真想借来看一看。
他后退了三步,抱拳弯身,对着刘峰深深鞠了一躬,“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弟子交不起束修,无法正式拜师,只能当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关门弟子。”
刘峰没有闪避,受了这一礼,叹息道,“为师我资质愚钝,练了三十四年,抱鼎桩功都没有练圆满,你不过练了短短半个月不到,而且还是远远地偷学了几下,初次药浴,便有了铜皮、铁骨、玉髓的体魄,我也教不了你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提供后续功法,最终能达到什么成就,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罢。
刘峰没再多说什么,从茶室离开,来到院子里,教导李仲、刘丫和程金练武。
看得出来,他是一个负责任的师傅。
结束了一个上午的习武,许元带着李仲离开武馆,准备回家吃午饭。
走在一条小巷子里,李仲时不时仰头看许元。
许元莫明其妙,“干什么?”
李仲奇怪,“我怎么感觉哥一下就长高了,之前我的头能到你的脖子这里,现在只能到你的肩膀这里。”
“有吗?”
许元对比参照了一下,还真是。
他药浴的效果实在太好了,不仅伐毛洗髓,就连体魄高度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以后我得略微弯着走路。”
他默默记下这一点,对李仲解释,“可能我之前每天砍柴背柴,被压弯了身体,这几天歇息,身体直溜起来,看上去就高了一些。”
李仲鼻子发酸,也就没再多想,目光坚定道,“我一定好好习武,将来有了出息,雇个丫鬟伺候哥,给哥捏肩捶背!”
许元忍不住笑了,皮肤被晒的黝黑,牙齿就显得特别白,“不要娇滴滴的,雇个手劲大的。”
李仲也笑了,“恩!”
不过,兄弟俩很快就收起了笑容,严肃了下来。
因为,看见一户人家门口挂着白布,里面传出哭泣声,在办丧事,笑着不礼貌。
这世道死人很正常,几乎每天都有不少人家办丧事,兄弟俩也没有多想,快步走过。
然而。
走了没多远,又看见一户人家在办丧事。
又走了没多远,又看见一户。
又看见一户
李仲有点发呆,“怎么一下死了这么多人?”
许元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拉着李仲刻意在一处人多的路口停下,听到了人们的议论。
“张砍柴死了,赵砍柴死了,王砍柴也死了,死的都是砍柴人啊!”
“你们没听说吗?咱们平阳县城和长治县城交界的那片山岗,来了一只白额吊睛大虫,比半大的牛犊子还大,这些砍柴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乌泱泱一大群约好了去那片山岗砍柴,撞见了白额吊睛大虫,一下被咬死了十多个!”
许元知道这是炭坊所为,炭坊压价,这些同行砍柴人不服,约好了把柴卖到隔壁县城去,结果就在两个县城的交界处遇到了山君,这已经不能用巧来形容了。
“王员外一个侄子就有这么大的能量,不知道用了何种法子,竟然能够驱使山君,可想而知,王员外这样的大乡绅大地主全部能量有多大。”
他暗自庆幸自己的谨慎,没有跟这些砍柴人一起闹事。
同行是沙比这个观点得到了验证。
李仲充满了震撼,看向他的眼神就差顶礼膜拜了,“哥是不是有预知未来的神通?”
许元道,“我要是有这样的神通,还砍什么柴?
不过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便能规避一些危险的事。
武侯一生唯谨慎,我这样的砍柴人,又有什么理由不谨慎。”
李仲问,“武侯是谁?”
许元没有解释。
回到家。
一进门。
就看见脸色苍白的干瘦少年周长,还有形容憔瘁浑身都在发抖的方氏。
陈柔正在不停地安慰方氏。
见到许元,方氏就象是见到了救星一样,拉着周长快步跑过来,哭着就要跪下,“许哥儿,你救救周长弟弟吧!”
“使不得,使不得。”
许元扶住方氏,“方婶婶,有话好好说。”
李仲看方氏腿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搬了一张竹凳子过来。
许元扶着方氏坐下,虽然对周长已经失望,不过看到方氏这样还是有点不忍。
方氏眼睛红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成了泪人,“你周长弟弟闯大祸了,不知天高地厚,跟炭坊对着干,大难临头,活不成了!”
周长眼神恐惧,象是丢了魂魄的躯壳,自说自话地呢喃,“死了,死了,都死了,虎魔从大山里跑出来了,肯定是炭坊用了妖法请来的。”
许元问,“意思就是那虎魔很厉害,杀你们易如反掌是吧?”
周长浑身颤斗,声音也在颤斗,“何止厉害,简直可怖,一跳就有两楼那么高,一吼能够震晕人,一甩尾巴能够抽断树。”
听到他这样的描述,李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陈柔横了他一眼。
李仲憋住,憋得脸色涨红。
许元道,“你们拢共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活着逃回来多少人?”
周长道,“去了五十五,死了十六,逃回来三十九。”
许元道,“那你现在害怕什么?害怕那只虎魔杀你?”
方氏哭道,“炭坊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些逃回来的人,许哥儿你想想办法,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跟炭坊求个情,保你周长弟弟一命。”
“方婶婶,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跟周长一样,也是一个底层的砍柴人,哪有什么关系,哪有那么大的脸面。”
许元道,“你不用太担心,那只虎魔如此厉害,按理来说,能够把五十五人全杀了,却只杀了十几个,放跑了大多数,由此来看,炭坊并不想赶尽杀绝,只是为了杀鸡儆猴,震慑不安分的人。”
李仲道,“我哥说的有道理,炭坊毕竟还需要砍柴人干活,不可能把砍柴人全杀了。”
经过这么一分析,周长和方氏的情绪总算缓和了一些。
方氏还是无法完全消除忧虑,“许哥儿,你看事情准,没有参合进去,炭坊不会怪罪你,你跟炭坊的管事说道说道,给你周长弟弟求个情,我这心里也好踏实一点。”
许元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暂且安抚方氏,实际上,方氏这是病急乱投医,他一个“小卡拉米”去找管事求情有屁用。
这也是底层人的悲哀,出了事也不知道找谁求助,只能找同层次的人求助,有什么用呢。
在他看来,求不求情都无所谓,只要周长这些人以后老老实实砍柴卖给炭坊就行,炭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好说歹说,费尽了口舌,才将方氏和周长劝了回去。
李仲抱怨,“我肚子都饿扁了,以后还是少跟这些惹祸精来往,麻烦的很。”
许元看了母亲陈柔一眼,也是这个意思。
陈柔道,“你们爹跟周长他爹是发小,一起砍了半辈子的柴,交情不浅。
你们爹跟周长他爹被征去挖皇陵,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让我们两家相互照应着点。”
说到这里。
她看着许元,语重心长道,“为娘知道,老大是有本事的人,想不引人注意做成一些事。
可是,做人做事也不能太独,太过独来独往,就跟你那个张叔一样,反而容易引人注意。”
有道理…许元受到触动,没想到老娘看问题比他还更透彻。
一滴水,想要隐藏,最好的方式,就是放归大海。
跟亿万滴水融合在一起,安能辨认你我他?
一滴水,想要起势,最好的方式,也是放归大海。
跟亿万滴水融合在一起,退可以风平浪静,进可以波涛汹涌。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娘以后多跟我讲讲做人做事的道理。”
许元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会带周长去一趟炭坊,向管事求情。
明知道,管事懒得理他。
也明知道,其实用不着求情。
他还是决定去一趟。
不为别的,只为了让自己这滴水,融入大海,为了让自己这个人,融入芸芸众生,这才是最好的隐藏。
陈柔对着水缸照了下,“娘老了吗?”
许元知道说错话了,赶紧笑着补救,“不老!不老!跟二十来岁差不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娘是我们的大姐呢!”
李仲起了鸡皮疙瘩,忽然知道为何老娘偏心哥了,因为哥会哄老娘开心。
简单吃了午饭之后。
陈柔去了客栈。
李仲去武馆。
许元带着周长去城外的炭坊。
来到了炭坊之后,发现几十个砍柴人全都来了。
无一例外,全都来认错道歉。
年轻男子管事冷着脸,没给众人好脸色看,不过,他的意思却传达清楚了,让大家按月完成砍柴量。
几十个砍柴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这表明炭坊不再追究之前的事,算是吃了颗定心丸,纷纷保证完成砍柴任务。
从炭坊出来后,每个人都是从紧张当中放松下来。
“许哥儿,对对不住,我之前不该那样对你。”
之前那个举着柴刀威胁过许元的黑瘦汉子砍柴人,满脸不好意思地跟许元道歉。
其他对许元冷嘲热讽过的砍柴人也是纷纷道歉。
“没事。”
许元没放在心上,这些都是老实人,不然怎么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说白了,这个世界的底层人就是受限于阶级的局限性,看问题的角度比较狭窄,脑子一热就去干了。
而他这个来自文明社会的人,看问题的角度比较广阔。
回到城里。
时间还早。
他去了武馆当观众,涨了1点抱鼎桩功的进度。
到了傍晚,从武馆出来,他让李仲先回家,自己打算去一趟张长弓张叔那里。
“劲力在稳步提升当中,初级箭术也得提升,均衡发展,没有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