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拜见父亲与父亲。”司马炎躬敬地行礼。
“起来。”王元姬扶起司马炎,随手给了他一枚铜钱。
司马炎接过压岁钱,低声说道:“孩儿已经当爹了。”
王元姬给了他一巴掌,说道:“过年压崇,罗嗦什么?”
“多谢母亲。”司马炎把铜钱塞进口袋里。
王元姬满意地笑了,又替司马炎拉了拉衣裳,说道:“稍后要去拜访亲朋,注意仪态。”
“孩儿晓得。”司马炎应下。
看着母慈子孝的景象,司马昭抚须而笑。
忽然,胡奋进来,拜道:“启禀相国,天子出宫。”
司马昭脸色一变,问道:“带兵几何?”
“三十馀护卫。”胡奋回道。
司马炎骂道:“初一亦不得消停,小儿着实该死。”
“盯紧了……”
司马昭话没说完,又有护卫冲进来,拜道:“启禀丞相,天子前往太傅府。”
“小儿意欲何为?”司马昭自言自语。
王元姬说道:“定然是拉拢人心,因太傅年高位重而首先拜访,以示尊老之意。”
“惺惺作态。”司马昭冷哼一声,说道:“天子拜访老臣,吾为丞相,岂能不陪侍左右?来人,备车!”
决定了,今天什么都不干,就跟着曹奂小儿走,看他难受不难受。
“夫君何必置气?”王元姬说道:“终究是各凭手段,不可自乱阵脚。”
“夫人所言甚是。”司马昭冷静下来,让人打开中门,准备迎客。
他的党羽要来拜年,不能离开。
这一刻,忽然觉得曹璜的做法很聪明。
按照制度,正旦日大朝会,朝臣给皇帝送新年祝福,然而曹璜以正旦日应该阖家团圆为由,给了三天假。
放假的事,怎么能拒绝呢?
于是,大家能够走亲访友。
此时,曹璜已经拜访完司马孚。
单纯的拜个年而已,并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就在车驾往太尉府上行去时,旁边警戒的典慎忽然说道:“陛下,长垣侯正在路边行礼。”
卫烈正朝皇帝车驾躬身行礼。
曹璜探出身体,叫道:“长垣侯,上车。”
“谢陛下。”卫烈大喜。
出来拜皇帝,就是为了显示存在感,还有比坐在皇帝对面更有存在感的吗?
卫烈上车落座后,曹璜说道:“卿之意,朕已知,然卿有错在先,为丞相抓住,朕亦无可奈何。”
“老贼,必不与之干休!”卫烈忍不住骂道。
曹璜笑了笑,说道:“幽州欲对东鲜卑及高句丽动兵,为防西鲜卑及匈奴异动,朕欲以石鉴都督并州诸军事,而并州刺史、护匈奴中郎将出缺,卿当早做打算。”
卫烈大喜拜道:“谢陛下恩典。”
由光禄勋转为刺史或者中郎将属于降职使用,但是考虑到替皇帝办事,前途无量啊。
而给并州刺史、假节、护匈奴中郎将石鉴升官,想来司马昭没法阻止。
石鉴升都督,刺史与护匈奴中郎将空缺,曹璜则可以借机染指并州。
当然,要等侯时机。
就在皇帝谋算并州时,司马权也在谋算平州。
此时,辽东郡西安平县城门刚刚打开。
虽然是正月初一,又是冰天雪地,然而还是有人出城。
地处偏远,汉夷杂居,商贸不至,导致百姓生活困苦,樵夫猎人都不敢闲着。
城墙上,县尉李稼陈抚摸着冰的结结实实的城墙,说道:“待来年开春,需要把城墙好生修缮一番。”
文书谷正说道:“县尉,本县穷困,若是大兴徭役,恐怕百姓生怨而变乱。”
幽州民风素来剽悍,而辽东郡汉夷杂居,王法不显,若是开春时大兴徭役,百姓轻则逃亡,重则叛乱。
李稼陈笑着说道:“开春后,燕王对高句丽用兵,必多俘虏,修城开田,正当其用,不至于累百姓也。”
“钱粮何来?”谷正问道。
李稼陈回道:“天子言西安平县外有铁矿,燕王已与关内大族商议,以开矿权换钱粮。”
谷正惊讶地问道:“盐铁之利,甲于天下,燕王何不自行开采?”
春秋时期,齐国管仲提出的“官山海”政策,即对盐和铁一起实行专卖,秦国商鞅变法实行盐铁专卖。汉初放任民间经营盐铁,后汉武帝为增加中央财政收入,重启盐铁官营之策,延续至今。
盐铁之利,为中枢提供了海量钱财,听到燕王要放开经营,谷正不由吃惊。
“辽东多矿,然地方贫苦且无技术,难以变现,故陛下特许燕王开放采矿权换取关内大族之钱粮,以助幽州发展。”李稼陈说道。
谷正想了片刻,说道:“此策甚好,关内钱粮、人口与技术皆为辽东所缺,且各家为长久计,须得大力支持燕王平高句丽,而俘虏亦可售与各家,再赚一笔。”
李稼陈抚掌笑道:“君有此见识,可为西安平长也!”
西安平县属于下县,不配县令,只设一长,县尉空缺,曹宇听从范粲的建议,选贤任能补充空缺,有效地掌控了幽州各县。
比如李稼陈至西安平县三个月而已,便把县长谢知给架空了。
当然,谢知也是故意放权的。
偏远县长没什么升迁的可能,李稼陈又不克扣他的待遇,那当然是躺平蹭功劳,说不定就能更进一步。
主要是反抗不了。
虽然平州从幽州分割了出来,但是曹干待在燕国,平州军政皆由燕王府出,凡是反抗燕王的,全部被弹劾。
而李稼陈的话,意思是可以举荐谷正为县令。
谷正笑了笑没说话。
每一任上官都说要举荐他,结果三十年了,他还在西安平县当书吏。
沉默中,两人沿着城墙检查。
忽然,城外有人叫道:“东夷入侵,东夷入侵……”
李稼陈一惊,连忙往外看去。
只见远处的雪地上出现了大量黑点。
“关城门,备战!”李稼陈大喝着跑向城门处。
更远处看不到的地方,司马权坐在马背上,看着黑压压的大军,露出了笑容。
旁边的羊琇说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西安平弹指可下。”
“城墙残破,驻军稀少,人口凋零,确实不堪一击。”司马权哈哈一笑,又说道:“拿下西安平,乐浪带方则被切割于外,可不战而屈其兵。”
西安平县位于马訾水(鸭绿江)畔,拿下此处,则控制了往东去的信道。
乐浪带方二郡东接三韩北临高句丽,无法通过西安平与辽东本土联系,只能坐等灭亡。
“兄长弃襄平而就安平,实乃上策。”羊琇赞道。
“西安平位置紧要,消息传出,曹兴必领兵来救,于途中设伏,可轻易灭之,彼时,襄平不过……”
司马权做了个拿捏的手势。
没有护东夷校尉的兵马,辽东郡几郡也是囊中之物。
羊琇回头吆喝道:“儿郎们,进城!”
“进城!”
三百馀甲兵齐声高呼。
这是两人用私房钱配置的护卫队,一百铁甲,二百皮甲,刀盾弓弩长枪俱全。
相比于司马师蓄养三千死士而人不知,司马权羊琇掏空钱包养的三百人不值一提,然而正是有这么一支力量,高句丽王高然弗才被他说动。
出兵三千突袭西安平,另以八千兵埋伏曹兴,趁着中原援兵未至,一鼓作气拿下平州,再蛊惑慕容鲜卑一起南下幽州。
慕容木延不相信文鸯会去打他,或者说,慕容木延坚信朝廷会给他主持公道。
在确定魏军即将出关攻打高句丽的情况下,高然弗亟需与慕容鲜卑结成攻守同盟。
这是羊琇的计策。
在吴蜀皆和的情况下,魏军随便把高句丽按着摩擦,必须要拉拢盟友,为此,羊琇献计将乐浪带方分给三韩以保证后方安稳。
当然,在此之前,肯定要把人口与财货劫掠一空。
“东夷贪鄙,不能让他们抢尽,速速进城。”司马权吆喝道。
砸了那么大的本钱下去,他也是需要回血的,不然等回国后,他与他的兵只能吃土。
三百军兵开道,司马权策马跟在后面,兴致冲冲地往西安平县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