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且坐,妾身取饭食来。”
说着,王羡妻子扶着王羡坐下,随即往厨房走去。
“辛苦夫人。”王羡坐下。
看着妻子的背影,感觉疲惫去了一半。
封妻荫子,这就是奋斗的意义。
很快,王妻回来,亲自端着托盘。
王羡主动接过,说道:“此等事务自有下人操劳,夫人何须辛劳。”
“相公在外辛劳,妾身自当伺候周备。”说着,王妻舀了一碗汤递了过去。
王羡接过呷了一口,还没放下,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打死权臣走狗。”
“阴谋害君,人人得而诛之。”
“小人王羡,出来受死。”
呼喝中,家仆跑进来,叫道:“主人快走,外间来了许多……”
话没说完,砰的一声响,一块石头从窗户飞了进来。
王羡下意识护住妻子,喝问道:“何人袭击?”
“太学生……”
大门巨响。
“撞开大门,杀了那奸贼。”
呼喝中,又是砰地一声,大门肉眼可见地开了条缝。
“速走。”王羡拉起不知所措的妻子,拔腿就走。
石头泥块如雨点般落下,一些砸在身上,王羡疼得冷汗直出。
看到走廊上挂着的斗笠,王羡顺手取过,牢牢地护着妻子,飞快地往后门跑去。
大门倒地。
王羡吓得半死,拉着妻子飞奔。
“莫要走了奸贼!”
呼喝中,石块泥土如雨点般飞来。
若非有斗笠作盾牌,王羡必被砸死在当场。
然而王妻吓得腿脚发软,急切间走不快,眼看着就要被追上。
“啊呀,看准了,别砸乃翁。”
“竖子,为何阻挡乃翁道路?速速让开,莫要走了王贼。”
“别砸了,乃翁就在前面……”
前面的追兵被后面的石头误伤,停下脚步破口大骂,后面的又来推搡,瞬间挤成一团。
王羡趁机逃走。
发现跑了王羡,太学生们鼓噪着追赶,然而王羡已经驾车跑走。
“拆了贼窝!”
怒吼中,太学生们开始拆家。
倾刻间,华宅变废墟。
不远处,看热闹的阮籍哈哈大笑。
“嗣宗速走,若巡城军士来,我等必被问罪。”向秀劝道。
“吾何罪之有?”阮籍反问道。
“名为护卫,实为监视,无君无父,当诛!”刘伶复述了一遍阮籍的原话,继续说道:“若因言获罪,便获罪!”
稽康说道:“天子必不容司马老贼如此肆意妄为。”
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向秀叫道:“速走,莫要令天子烦忧。”
听到这话,另外三人跟着向秀跑了。
太学生们身处嘈杂之中,未曾听到马蹄声,被巡查的军队全部围在当场。
“住手!”巡城都尉李奇怒吼道:“尔等犯宵禁,擅闯民宅,抢掠财物,可知罪?”
学生中站出一人,嬉笑着说道:“呦,李家竖子,来,捉乃翁去廷尉说话!”
李奇气得七窍冒烟,却不敢下令拿人。
骂他学生叫张道,虽然不学无术,却是河内张氏嫡子,而李奇乃李典次子之庶子,家世差得不是一点点。
“叫啊,继续叫给乃翁听!”张道挑衅道。
李奇强自忍着。
他爹本事不济,只因李典荫庇得了个关内侯,未曾获得实职,后来抱上司马氏的大腿才得了官做。
而张氏与司马氏同在河内,可谓同气连枝,根本不是李奇敢得罪的,而参与打砸的学生有三十多人,李奇认识的十多个都是世家大族出身。
惹不起。
“莫以为有依仗便来阻拦乃翁。”
“竖子,莫要眈误乃翁大事,滚,再敢罗嗦,必饶你不得。”
“甘为爪牙,为虎作伥,岂配为愍侯之后?”
听到这话,李奇怒吼道:“左右,与我拿下这群贼子,递交廷尉处置!”
“你敢……”
张道的话被巡城兵的刀枪逼了回去。
倒不是担心李奇下狠手,而是担心丘八们下手没轻重。
太学生们束手就擒,李奇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他们反抗,还真不好处理。
打伤打死吧,得罪不起,放了吧,面子里子全丢了,幸好这些太学生没狂上天。
押着太学生们到了廷尉府,李奇把事情说了,交割完毕后跑路。
当和逌收到消息时,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不要说这群太学生们背景深厚,哪怕没背景,就凭“太学生”的身份就能让和逌头疼欲裂,如今两者叠加……
“罢了,由大将军处置即可。”
和逌做了决定,上车直奔大将军府。
此时,王羡已经哭诉完毕。
看着满脸鲜血的王羡,司马昭说道:“仲长且去疗伤,吾必给仲长主持公道。”
“若是主公为难,臣可委曲求全。”王羡说道。
司马昭冷声说道:“岂能容吾心腹蒙屈!”
打的是王羡吗?
打的是大将军的脸面!
王羡离开,司马昭问道:“诸君,如何处置?”
没人吭声。
扪心自问,他们要是遭遇此类情况,必然是希望报仇的,但是对方是一群学生啊。
学生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司马昭如果真处置,免不得一个小肚鸡肠的评价。
还要考虑学生的背景。
不处置的话,丢脸倒是无所谓,太学生们会越发嚣张,到时候幕僚们甚至司马氏族人都会被攻击。
“主公,学生可以轻罚,指使者必须严惩!”华峤说道。
司马昭问道:“叔骏以为太学生乃是受人蛊惑?”
“必然如此!”华峤斩钉截铁地回道:“纵使其擅长蛊惑,以至于太学生怒从心起,若无人蛊惑,必不会冲击门尉府邸。”
司马昭点点头,说道:“既如此,请廷尉严加审问,务必捉拿指使者。”
华峤说道:“廷尉无法用刑,恐难问出详实,臣有一计,主公且听之。”
“但说无妨。”司马昭说道。
华峤微微一笑,说道:“廷尉奏请天子裁决!”
司马昭眼睛一亮。
天子秉公执法,则伤支持者之心,徇私枉法则伤自己的威严,无论怎么做,天子都是输。
对手输了,自己就赢了。
想到能扳回一局,司马昭开心极了,恨不得设宴庆祝。
只是想到时间太晚才作罢。
“请……不,吾亲自拜访廷尉。”司马昭急不可耐地说道。
话音未落,外面通报廷尉求见。
司马昭连忙跑出去迎接。
“大将军救下官。”和逌叫道。
司马昭心里有数,拉起和逌说道:“正要与公商议此事。”
见状,和逌松了口气,说道:“大将军即有决断,下官便可安心了。”
落座后,司马昭让和逌把案子报给天子。
和逌欣然接受。
不管是甩锅给司马昭还是扣给皇帝,只要不沾上自己,和逌就认为是好计策。
两人都觉得把案子交给皇帝很稳妥。
此时,邺城里,燕王正在喝酒看舞。
没有宾客,只有一些王府属官与护卫。
自从曹璜成为皇帝后,从冀州刺史到邺城县令便格外关注燕王府,不但曹宇出入受到限制,外人出入也全部盘查。
生怕曹宇借皇帝的名义搞事。
于是,曹宇只能喝酒尚舞消磨时间。
忽然,外面传来呼喝。
“太皇太后使节至,天子使节至,燕王迎接。”
半醉的曹宇还没反应过来,王府的监国谒者夏侯庄快步进来,拜道:“启奏大王,太皇太后使节、天子使节至,请大王迎接。”
“天子使节?”曹宇没反应过来。
夏侯庄回道:“天子召大王回朝,天使言,天子欲以大王为幽州刺史。”
曹宇倏地跳了起来,叫道:“诸君,接驾。”
郭太后使节先进来宣旨。
“先帝遗命监政太皇太后诏:燕王,宗室长者,身份贵重,当以殊礼待遇,赐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特赐特赐见帝不拜,不名。”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是对老臣与大功臣的嘉奖,但是曹宇是曹璜的生父,如果曹宇对曹璜行礼,不合人伦。
于是,郭太后降诏赐予曹宇特权,面见皇帝是不用报名与行礼。
免得天下人说皇帝不孝。
有了郭太后的特赐,曹宇接天子诏时就可以站着了。
听到自己真成了幽州刺史,曹宇眼睛里放光。
给使者送了红包,又安排设宴庆贺。
就在这时,文虎闪身而出,拜道:“臣幽州刺史督军从事文虎有奏。”
“从事但说无妨。”曹宇客气地说道。
儿子派来的干将,必须好生笼络。
“请大王移步。”文虎说道。
曹宇认真地看了眼文虎,带着他到了后面花园里。
看曹宇要进书房,文虎说道:“大王止步,所谓隔墙有耳,庭院正好。”
“从事所言甚是。”曹宇点头说道。
“此非臣言,乃天子言。”文虎从怀里掏出信,说道:“天子亲笔,请大王阅。”
曹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激动,打开了信。
除了简单的问候与外封宗室的计划,就是嘱托曹宇要信任文虎,保护好自己,别被人谋害了。
“司马老贼欺我儿……曹氏,必不与之善罢甘休。”曹宇恨恨地说道。
文虎提醒道:“大王身边多耳目,谨言慎行。”
不说旁人,就说夏侯庄作为夏侯渊后辈行监视事,甘为司马氏耳目,实在让人寒心。
这只是明面上的,长吏、中尉、文学、郎中等属官,有多少人在暗戳戳地替司马氏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