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绝不能召集群臣。”钟会说道。
曹璜稳输不赢而司马氏大败亏输的局面，司马昭等人自然能看得出来。
“竖子步步紧逼，为之奈何？”司马昭问道。
“此次，乃是臣等过于急躁，以至于为其所趁，臣以为，不如令王成先行就任，待其出错，一举毙之。”贾充虚握拳头，尤如握住了皇帝的命脉。
“臣以为然。”钟会说道：“主公之所以连续败退，皆因臣等有所错失，而天子占据道义，自然无往不利。臣等阴谋阻拦王成就任，实属落了下乘。”
大将军从事山涛说道：“天子行事，皆合道义，故无懈可击，然其招揽心腹，必有差错，此乃大将军反击之机。”
“臣请觐天子，解决此事。”钟会主动请缨。
司马昭问道：“士季意欲何为？”
钟会回道：“交出太官署，换参军琇与廷尉正勖无恙，然两人无能，连累主公名望受损，当发往地方任职。”
司马昭思虑片刻后，说道：“也罢，便如此。”
让王成上任，正大光明地抓他小辫子，让皇帝哑巴吃黄莲。
钟会告辞离开，其他人看出司马昭心情不佳，便纷纷告辞。
等外人离开，司马炎忍不住说道：“竖子嚣张跋扈，断不可留！请父亲准许孩儿杀之！”
司马昭叹道：“杀之，司马代曹，然国祚岂能长久？”
天命轮回，故司马氏可学曹氏夺位，然后来者亦可学习司马氏杀曹氏皇帝一般杀司马氏的皇帝。
司马炎尤豫片刻，问道：“小儿颇有手段，是否会坏了大事？”
司马昭说道：“优势在我，一时一隅之败，无关全局，且容其得意，待时机成熟，将其党羽一网打尽，彼时自然认清局势，听从安排。”
“父亲放心，孩儿亲自盯着，定不教小儿得志太久。”司马炎说道。
司马昭点点头，叹道：“小儿行事有度，颇类文帝，不可小觑。”
司马炎说道：“孩儿省得，必不轻敌。”
司马昭挥挥手，打发了司马炎。
司马炎转身出了门，道：“去，将庶人代吊起来，吾亲自抽打！”
肚子里的火不好找皇帝发泄，吊打始作俑者聊以自慰。
就在司马炎抽打司马代时，钟会到了太官署。
小步疾进，躬身行礼。
“臣中书侍郎钟会拜见陛下。”
礼节挑不出任何错误。
不是钟会有多尊敬曹璜，而是怕曹璜挑出错处，导致谈判时落入下风。
“却不想是钟氏麒麟来了。”曹璜笑容满面地扶起钟会。
如春风一般和蔼。
区区手段，自然不会让钟会感动，曹璜也没指望这点手段就见效果。
“侍郎此来，有何教朕？”曹璜问道。
“臣徨恐。”钟会说道：“闻羊琇荀勖失职，大将军震怒，奈何政务缠绕，不得亲自处理，因此遣臣前来。”
翻译一下：我全权代表司马昭与你谈判，要保下羊琇荀勖，你开条件吧。
曹璜叹道：“羊琇惑乱人心，不杀不足以正法纪，荀勖徇私枉法，本当去职，然侍郎开口，朕当特赦之。”
翻译一下：朕给你面子。
钟会说道：“有廷尉正之鉴，廷尉评定能严肃查办太官署贪腐案。”
“廷尉评，捉拿案犯，严查不怠。”曹璜吩咐一句，拉起钟会说道：“侍郎随朕游览太官署。”
钟会想拒绝，然而皇帝这么给面子，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张绍指挥随从逮捕太官署左丞等人，曹璜拉着钟会往太官署里走去。
“侍郎以为，灭蜀吴之机可至？”曹璜问道。
钟会不假思索地回道：“蜀吴不灭，天下不安，臣以为宜早图之。”
曹璜问道：“司马昭才能出色，却不足以行灭国事，司马氏馀者更是尔尔，纵观内外，唯有侍郎可为帅。”
钟会回道：“臣位卑望薄，难孚众望，恐姑负陛下信重。”
用的是“位卑望薄”而不是“才疏德薄”，说明他对现状还是有所不满的。
曹璜说道：“诸葛诞叛于淮南，皆赖侍郎筹谋方才平定，若非朝纲紊乱，侍郎已为九卿。侍郎能率军灭国，进大将军亦可。”
钟会沉默以对。
皇帝的拉拢如此直白，挑拨离间却也毫无掩饰。
因为司马昭的存在，钟会做不了大将军，哪怕司马昭完成了改朝换代也不可能再设大将军，想做大将军，只能匡扶皇室。
最关键的是，天才难以忍受上面的人是庸才。
此等挑拨只对钟会有效。
因为他是天才，也有野心，灭蜀后妄图自立便是证明。
对曹璜来说，钟会叛不叛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是对付司马昭，用司马昭的职位作为诱饵，大不了还是权臣专政的局面，反正不可能更坏。
“朕尚未选妃，后位空悬，钟氏，名门望族，可有淑女入宫？”曹璜再次扔出一个筹码。
钟会错愕。
这是要扶持外戚？
想了片刻，钟会承认这是一步秒棋。
汉灵帝以何氏外戚制衡宦官与外臣，奈何何氏扶不起来，鼎足之势破灭，钟会扪心自问，自己成了实权外戚，必然把皇帝扶得稳稳当当。
原因？
别问，问就是天才的自信！
跟家世无关。
兄长钟毓只是徐州都督，完全不值一提。
曹璜还是很看重的。
中央禁军全部掌控于司马氏之手，地方的军事力量可以让司马氏不敢妄动。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投靠曹璜还是继续为司马氏卖命？
短时间内分不清利弊，钟会的心乱了。
曹璜没有逼迫，转而说起了太官署里的风景。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要说和皇宫比，哪怕对比钟氏家族的宅院，太官署衙门都是陋室。
因为魂不舍守，钟会本能地跟着皇帝闲逛，一直到王成张绍回来复命。
钟会当即提出告退。
曹璜拉着钟会的手说道：“侍郎且回，若得暇，可进宫与臣讲解经义。”
“臣谢陛下厚爱。”钟会应下，躬身退走。
待出了太官署，钟会忽然猛拍大腿。
左右随从狐疑地看向他。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能说。
中计了。
与皇帝独处近一个时辰，司马昭会怎么想？
钟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怀疑司马昭怀疑他，也不敢相信司马昭真的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哪怕两人从小玩到大。
到了司马昭这个档次，不要说友情，亲情都不可信。
得好好想想怎么解释。
钟会暗暗沉思。
倒是不用担心撒谎穿帮，因为司马昭不可能拉曹璜对质。
里面，确认钟会离开，王成扑通跪下，道：“奴婢无能，令陛下蒙羞，死罪。”
“辱无过于失国。”曹璜拍了拍王成，鼓励道：“尔勤勉用心，莫为司马所趁。”
为了彻底掌控太官署并保护王成，不得不放过诽谤天子的羊琇，对曹璜确实是羞辱。
能怎么办呢？
无人可用啊。
“尽快熟悉事务，莫要出错。”曹璜又拍了拍王成，让他去干活。
王成拜退，曹璜看向张绍，说道：“荀勖去职，司马昭必推尔为廷尉正，尔意下如何？”
张绍回道：“臣不惧艰难，不畏身死，持公正，慎言行，即便为司马昭所害，亦无悔。”
“志可嘉，身当惜。”曹璜说道：“遍观朝野，忠君者寥寥，尔为王前驱，当保全性命为要。朕意，尔调任宗正丞。”
张绍问道：“陛下欲以宗室为臂助，然宗室衰弱，难有作为。”
他把住了曹璜的想法，并指出了实际困难。
皇权对付外臣的三把刀：宦官、外戚与宗室。
汉桓帝以五侯除梁冀，五侯危害更甚梁冀，汉灵帝宠幸十常侍，朝野激愤，以至于国亡。
外戚之窦邓阎梁，无不威凌皇帝，其中王莽纂位为外戚专权之终极危害。
汉景帝时七国之乱，尽显宗室掌权危害。
感觉子孙后代把握不住三把刀，曹丕直接将其扔进了溶炉，曹睿临终时感觉曹芳危险，以郭太后与曹爽辅政，结果郭太后与曹爽不中用。
到如今，曹璜需要自己重铸三刀。
宦官略有成果，外戚未见曙光，宗室正要尝试。
“司马昭如芒在背，欲图反击，必杀尔以断朕臂膀，廷尉事务繁杂，又宜构陷，尔为廷尉正，终不免为其所害。”
曹璜先表示了对张绍的关心，又说道：“宗室虽弱，终究藏有力量，广为连络，司马昭必忌惮。逢宗室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宗正遣人核实，途中可趁机连络地方。如今中枢尽在司马氏掌控之中，唯有地方力量可用，尔在廷尉，无法外出。”
官员出公差需要上官核准，廷尉机会少而且和逌不会同意张绍出去，宗正机会多，虽然曹楷甘为司马昭走狗，但是曹璜有把握说服他。
一家人终归要好说话。
说服曹楷，不但可以更好地保护张绍，还能派张绍连络各宗室积蓄实力，同时可以连络地方上的忠君势力。
听了曹璜的分析，张绍感慨道：“陛下心思缜密，若先帝髦如此行事，恐司马昭已然伏诛。”
听到“先帝髦”这个称呼，曹璜对张绍的疑虑又减了一分。
当然，不能说完全相信。
张绍的出现太过突然，曹璜又没有能力进行背调，只能用人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