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叫一声接一声。
怒从心起。
刚刚睡着就被吵醒,牛马也是有脾气的
曹璜睁开眼,就见一张老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伺候圣上更衣。”老脸叫道。
没等曹璜反应过来,几个人围上来扶起他。
穿衣戴帽,洗脸刷牙,全程只要伸手张嘴,完全不用自己动手。
懵逼中被扶着出了屋,连绵的宫殿蔚为壮观,没来及细看就被抬上步辇。
曹璜打量自己,只见衣服黑色中有红,面料精细,上绣龙凤,头上戴着冕,珠串十二,随着步辇微微晃动。
成了皇帝?
疑惑中到了一座宫殿内,又被扶着走了进去,坐到了椅子上。
呼喝中,音乐响起。
片刻后,两列人踩着音乐进来。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缓缓触地。
“臣拜见陛下。”
“免礼,平身。”曹璜下意识地回道。
诸人起身。
曹璜环顾全场,看到右边最前面的那人,目光下意识地绕了过去。
害怕。
忽然,大量记忆翻滚而来。
那个男人叫司马昭。
今年是甘露五年(260年),五月,皇帝曹髦纠集仆役护卫杀司马昭,被当街反杀。
六月初二,也就是昨天,曹璜继位,改元景元。
原身害怕被杀。
鸠占鹊巢的曹璜不怕,然而检索记忆后发现自己处境不妙。
三年后,魏军大举攻蜀,因捷报频传,司马昭受封晋公,晋位相国,加九锡,蜀国灭,司马昭凭功为晋王,司马炎为世子,次年,司马昭病逝,司马炎继承王位,随即逼迫曹璜禅让,魏亡晋立。
曹魏成了三国中第二个灭亡的国家,曹璜成了末帝。
因为先废曹芳后杀曹髦,司马炎为了司马氏的名声,封曹璜为陈留王。
首任陈留王乃是汉献帝刘协,其被迫禅让后封陈留王,幽居一生,郁郁而终。
穿越前伏低做小,穿越后委曲求全,不是白穿越了?
不想重复刘协的老路,就必须从司马昭为首的司马集团手中夺回权力。
司马氏先废曹芳后杀曹髦,司马昭已经是权臣之巅,想从他手中夺权,只能从肉体消灭他。
很难。
高平陵之变后,司马氏苦心经营十年,彻底掌控了朝堂,淮南三叛之后,地方上也再无大规模反对派,如今朝野都默认司马代曹乃是早晚的事。
本来曹髦是有机会铲除司马昭的,奈何冲动行事而当街被杀,如今司马昭已经再次完成了一轮清洗,宫中的太监宫女、朝堂诸臣、地方官僚、世家大族都是司马昭的人,曹璜没可能再次纠集人手进行斩首行动。
必须自己培养人手,但是要瞒住司马昭,免得出师未成身先死。
具体怎么做,需得随机应变。
等收回权力,再筹谋灭蜀灭吴,建大一统江山。
总之,我,曹魏皇帝曹璜,绝不容许曹魏亡于司马氏,必灭之收回权力。
计较已定,曹璜看向了自己的大敌司马昭。
眼睑微垂,不怒自威。
难怪原主害怕的不敢直视。
或许是察觉到曹璜目光,司马昭反看回来,见其盯着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你个小崽子怎么敢直视于我的?
曹璜读懂了司马昭的表情,回以微笑。
我为什么不敢看你?我是皇帝,在你纂位之前需得对我俯首!
司马昭眉头微皱。
之所以选择曹璜继承皇位,是因为他性格懦弱畏惧权威,昨天登基时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的表现也证明了他的性格确实如此,但是刚才的表情表明,似乎他不是甘于傀儡之辈。
无所谓,曹璜就是笼中鸟,没有折腾的馀地。
司马昭松开了眉头,恢复了沉静。
就在君臣隔空交锋时,一人出列,道:“臣宗正曹楷有奏。”
曹操之孙,曹彰之子,前前任皇帝曹芳生父,济南王,宗正,这就是曹楷的身份。
“准。”曹璜开口。
曹楷说道:“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秦汉延之,本朝亦袭,今陛下御极天下,至尊至贵,臣民当讳陛下名。然陛下名乃常用字,避之甚难,臣僭越,请陛下改名奂以利臣民。”
好你个曹氏宗室,居然做了司马昭的狗!
但凡顾及一些皇帝的威严,就应该提前沟通,让皇帝主动提出改名以获得“仁慈爱民”的名声。
臣子奏请改名,完全就是把皇帝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堂堂皇帝,连个名字都守不住,怎么守基业?改名表示对司马昭的臣服,潜在的支持者必将背弃。
也是对皇帝的驯服。
名字都守不住,就不要想太多。
用心险恶,该杀!
曹璜忍着怒气,沉声说道:“太祖讳操,明帝讳睿,皆日常惯用,臣民避讳更难,何以未改?”
此话一出,不少臣子抬头看向曹璜。
不礼貌,很诧异。
皇帝此言是表示自己要成为太祖,再不济要成为明帝?
“陛下年少,不谙世事,当静心学习,好高骛远,只会败坏国事。”尚书郎华峤说道。
没有请奏直接发言,对皇帝的蔑视显露无疑。
作为大将军掾属,华峤有这个底气,同时也是替司马昭发出警告:老实听话,搞事没有好下场。
曹璜环顾朝堂,竟无一人替他发言。
司马昭对朝堂的掌控可见一斑。
曹璜深吸一口气,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尔不思平蜀吴,却在此空言,此乃为国计策?”
华峤说道:“璜难避讳,改名有利臣民,此乃仁爱所在。”
“尔之意,太祖先帝未曾改名,不仁?”曹璜反问。
华峤回以反问道:“陛下无功,岂可自比太祖与先帝?”
曹操算不得仁义,但是敢朝堂上说出来便是自绝于朝野。
先帝指的是魏明帝曹睿,曹璜登基之前过继到了曹睿名下,而曹芳曹睿都被夺了帝位,曹璜算是继承的曹睿帝位。
曹睿没什么成绩,但是朝堂摆弄的明白,威望不错,也不是曹璜能碰瓷的。
华峤的反问确实没把曹璜放在眼里,却也让曹璜无法回答。
固然可以继续嘴硬,却只会败坏皇帝所剩不多的威严。
曹璜不由看了眼司马昭。
司马昭依旧是眼睑微垂,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赤裸裸的无视。
也正常,当初选择曹璜是因为他性格懦弱便于掌控,可以专注于清除异己,如今曹璜的性格出乎意料,却也在掌控之中。
听话或者不听话,不影响大局,甚至可以作为鱼饵钓出潜藏的反对派,而且不用司马昭自己操心。
随便一个小弟就能怼的皇帝哑口无言,这就是大将军的实力。
憋屈吗?
有一点,并不多。
势力相差太大,与司马昭的争斗注定是困难的,并且大部分会落入下风。
见皇帝不吭声,华峤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不屑说道:“臣僭越,请陛下改名奂。”
“请陛下改名。”曹楷跟上。
“请陛下改名。”诸多司马昭党羽附和。
曹璜沉默。
形势所迫,吃亏甚至受辱在所难免,这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但是绝不能让潜在的支持者误以为自己屈服了。
聪明的人肯定能看出来沉默就是无言的反抗,至于这些人中有哪些会投靠过来,曹璜也没什么把握。
形势太坏,没有舍生取义的精神是绝不敢成为保皇党的。
对曹璜来说,他也不知道哪些人可以用,甚至不敢相信主动投靠过来的人,毕竟司马昭会派人试探。
宫里的人不能信,得想办法出宫查找人手,可以考虑学习康麻子培养少年摔跤手,趁司马昭大意的时候发动。
曹璜认真考虑起后续操作来。
落在群臣眼里,则是曹璜蜷缩在龙椅里,显得可怜又无助。
作为大将军的急先锋,华峤一点都不心慈。
“请陛下改名。”华峤再次说道。
“请陛下改名。”群臣附和。
三请,声音高昂,并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
曹璜不答。
君臣对峙,朝堂再次陷入寂静。
司马昭眉头一挑,说道:“陛下年幼,不宜操劳,送陛下回宫休息。”
一直伺候在旁边的老太监躬身伸手,道:“陛下,请随奴回宫。”
曹璜起身,盯着司马昭说道:“大将军如此专行,何必开朝会?旦有奏议,尽皆送大将军府即可!”
说完就走,留下脸色各异的群臣。
皇帝如此直白地对司马昭表示不满,是不是会再来一次甘露之变啊?
司马昭脸色不变,说道:“拟诏,陛下之名难避讳,为利臣民计,改名奂。”
“下官遵令。”
应和中,几个负责书写、核对诏书的文官离开。
曹璜配合与否,只关系面子上是否好看,并不影响朝堂事物。
片刻的功夫,诏书送来。
新皇帝改名为曹奂,与新皇帝并没有什么关系,主要是大将军顾念臣民避讳不易,屡次奏请皇帝改名。
诏书发出后,天下会认为皇帝不懂事而大将军仁慈体恤。
司马昭的党羽是懂造势的。
司马昭看了确认无误,令符玺郎用玉玺,明发天下,又令宗正重制金印玉册,流程很快走完。
虽然曹璜自己没有承认,但是法理上他已经改名曹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