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港岛林昆的别墅里,书房灯光昏黄,林昆正与心腹华心武低声交谈。
华心武个子不高,身形瘦削,两颊凹陷,唇上一道细长小胡子,平添几分冷峻之气。
乍看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真正交过手的人都知道,他出手狠准,招招致命。
外人常因他的模样轻敌,结果无一例外吃了大亏。
也正因这副相貌,年不过三十出头的他,看上去竟比林昆还显老成。
“今天叫你来,是有几件事要交代。”林昆捧着茶杯,语气平静,“最近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已经在漂亮国约好了医生,这几天就得动身过去看看。
就算一切顺利,少说也得耗上一阵子。
我不在的时候,所有生意,全交给你管。”
他早有严重的肾病,当初刚和程子龙合作时就想出国治疗,奈何专家难约,加上局势初定,走不开身,这才硬撑至今。
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每日靠药吊命,再拖下去,恐怕连救命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他不得不将手中事务尽数托付给华心武。
“昆哥,您别这么说,您福大命大,肯定能挺过去!”华心武心头一紧,连忙开口。
虽说这意味着他将掌握整个生意的实权,但此刻他脑中想的却不是权力或利益,而是林昆的身体。
他对林昆忠心耿耿,并非出于利益捆绑,而是因为当年若非林昆出手相救,他早已横尸街头。
没有林昆,就没有今日的他。
况且他对钱财本就不贪,这些年跟着林昆赚的,足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阿武,不必安慰我。”林昆摆了摆手,神色淡然,“我的情况,我自己最清楚。
我走之后,客户那边你要稳住。
接下来几天,我会带你去见几个人,让他们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主事的人。”
“昆哥,要不我陪您一起去漂亮国吧?虽然帮不上大忙,端茶递水、跑腿办事总还能做。”
“胡说什么!”林昆笑了笑,语气却坚定,“我们都走了,底下怎么办?我是去看病,又不是去度假。
你留在港岛,替我把摊子看住才是正经。
那么多兄弟指着我这大哥吃饭,我不能为了自己一走了之,把大家撂下不管。”
听他这么说,华心武不再坚持,只重重点头:“昆哥,您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失望。”
“咳咳——”林昆轻咳两声,缓了缓气息,“行了,不说这些了。
你嫂子应该做好饭了,留下来一起吃顿家常饭。”
“好,昆哥。”
林昆向来极信任华心武。
这次赴美,他自己也没底——病情沉重,前路未卜。
将所有生意交托给他,既是信任,也是未雨绸缪。
毕竟身后牵连着无数兄弟的生计,他不能冒一丝风险。
第二天一早,林昆便带着华心武,前往高尔夫球场与程子龙碰面。
“子龙哥,这位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兄弟,华心武。”
话音刚落,华心武立刻上前一步,恭敬道:“子龙哥好!”
程子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林昆:“你打算治病期间,让他接手全部事务?”
其实林昆早前已与程子龙通了气,连国外的医生都是对方帮忙联系的,因此程子龙对今日会面的目的心知肚明。
“是啊!”林昆苦笑一声,“我这身子骨成什么样,你也清楚。
这次去神户,能不能顺利回来都说不准,所以才想把生意交给阿武打理。
往后还得多仰仗子龙哥照应。”
程子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别多想,你只管安心治病,别的事有我在,不会让你后院起火。”
如今和联胜的规模早已今非昔比,林昆那点货运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无足轻重。
可两人合作多年,情分在那儿摆着——早年林昆还曾牵线,让他搭上了坤砂这条人脉。
如今对方开口托付一二,他自然不会推辞。
“真是多谢了,子龙哥!”林昆边说边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缎面礼盒,递了过去,“听说您要办喜事,也没什么特别准备,这点心意,还请您别嫌弃。”
这哪是什么“一点心意”?盒中那条钻链,是他前阵子在苏富秋季拍卖会上砸下五百多万港纸拿下的珍品,光是分量就沉得压手。
程子龙虽未打开,却也心知肚明林昆出手向来不凡,便坦然收下:“这份礼太重了,改天你病好了,咱们兄弟好好喝一顿。”
“一定!等我回来,登门叨扰!”
“接下来的事,让阿武直接跟占米仔对接就行。”
“明白。”林昆点头。
这些年他与和联胜往来频繁,上下人头都熟。
以往货物调度本就是占米仔经手,华心武也认识那边的人,只需露个面、说句话,一切自会顺畅。
就在与程子龙球场挥杆的当晚,林昆便携华心武登上飞往神户的航班。
他在海外的主要市场集中在曰本与欧洲两地,其中日方的合作方正是山口组。
既然已向程子龙交代妥当,这边自然也不能缺了礼数。
抵达神户时已是深夜,不便贸然登门,二人便在城中一家温泉旅馆落脚。
翌日清晨起来,林昆这才拨通上山宏次的电话。
他在山口组这边并无私人交情,不像与程子龙那般随意,想要见草刈一雄,必须层层通报才行。
好在上山宏次还算卖面子,安排见面定在中午两点。
用过简单的午膳后,林昆带着华心武动身前往山口组总部。
刚一碰面,上山宏次便关切问道:“林桑,真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连生意都要托付出去了?”
其实早在约见之前,林昆已大致说明来意。
毕竟草刈一雄这种层级的人物,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上的。
即便双方有合作基础,日常事务也多由副组长吉野处理,他原本也只是打算见吉野一面。
但偏偏那次通电话时,草刈一雄正巧在上山宏次身旁。
听闻是港岛来的老搭档,又与程子龙关系匪浅,草刈一雄起了兴趣,顺口交代:“等他来了,带进来见见。”
“实在撑不住了。”林昆叹道,“这次能去漂亮国看病,还是托了子龙哥的福,连医生都是他帮我联系的。”
混了这么多年江湖,他岂不懂借力使力的道理?眼下程子龙与山口组关系正热,抬出这个名字,事情自然好办得多。
更何况句句属实,经得起推敲。
“唉……”上山宏次摇头,“早该告诉我才是。
我在本地认识几位名医,回头我把联系方式发你。”
“那就先谢过上山先生了。”
“走吧,组长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
“好。”
林昆与华心武随着上山宏次步入总部大厅,没走几步,迎面撞见一人。
正是草刈郎。
见上山宏次领着两个生面孔进来,他略带疑惑地问:“宏次,这两位是?”
“这位是从港岛来的林昆先生,我们长期合作的伙伴;旁边这位是他手下得力兄弟。
这次专程前来,是为拜会组长谈些要事。”上山宏次笑着回应,语气恭敬却不失分寸。
草刈郎因程子龙的事,对港岛来的人愈发反感。
一听林昆二人出身港岛,眉头不自觉地一拧,“咱们现在正和和联胜全面联手,组长日理万机,哪有空接见无关紧要的访客?再说了,四号仔这块一向是吉野在管,带他们去见组长做什么!”
“拆家”在这行话里,指的就是做四号仔生意的人。
虽然这摊子确实归吉野打理,但草刈郎这话明显是借题发挥。
毕竟草刈一雄身为山口组组长,社团里哪一门生意他不能过问?他这般指责,根本经不起推敲。
上山宏次却没听出其中火药味,反而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解释:“这位林先生跟别的拆家不一样,他和沓水龙关系很深。
组长也是知道这层关系,才特意让我引他们见面的。”
一听到这两个港岛人又和自己厌恶的程子龙扯上瓜葛,草刈郎眼神更沉了几分,阴郁之色悄然爬上眉梢。
可上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便再多争执,只能挥了挥手,语气冷淡:“行了,你带他们去吧。”
说完,连正眼都没瞧林昆二人一下,转身便走。
“林桑,您别介意。”上山宏次连忙赔笑,“阿郎性格直了些,说话冲,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无妨,理解的。”林昆微笑回应,“刚才那位是……?”
“那是我们组长的义子,草刈郎。”
“草刈郎?”林昆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像他这种从刀尖血海里一步步爬出来的人物,别的不敢说,但识人察言这方面,极少走眼。
尽管草刈郎只说了几句话,林昆却已从中嗅出一丝异样。
不过对方到底是草刈一雄的养子,在山口组的地盘上,有些话就算看出来了也不能乱讲。
在会客厅与草刈一雄寒暄几句后,林昆便道明来意。
“草刈组长,我身体状况不太乐观,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无法亲自打理事务。所以打算把手上这摊生意交由华心武接手,往后由他负责与贵方对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