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元澈已不由分说,拉着元昭宁的手,转身便朝着金銮殿的殿门大步走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松露在旁看得目瞪口呆,想要跟上,却被元澈回头一瞥中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制止。
周围的宗亲大臣们也愣住了,看着太子殿下拉着长公主殿下离席,一时不知是否该跟随。
元澈却全然不顾。
他紧紧握着元昭宁的手腕,步履生风。
元澈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但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在此普天同庆的时刻,她若强行挣扎抗拒,反而更显古怪。
两人就这样,在漫天烟火的辉映下,在殿内数百道目光注视中,径直穿过了大殿。
一名面容沉稳的内侍,适时地快步走到殿门附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微微提高了声音,对正欲跟随或观望的众人道:
“太子殿下与长公主殿下姐弟情深,难得有此雅兴,欲于殿外清净处,单独观赏这新年烟火,叙叙家常。”
“殿下特意吩咐了,请诸位不必跟随,留在殿内安心饮宴观赏便是,莫要因他二人扰了诸位大人的雅兴。”
果然,听到这话,原本有些躁动的人群平静了下来。
“原来如此,太子殿下与长公主殿下姐弟叙话,我等自然不便打扰。”
“王公公说得是,我等还是在殿内观赏为妙。”
“……”
殿内的丝竹声适时地重新响起,一场新的歌舞也开始上演,众人的注意力渐渐被重新拉回宴席与空中的烟火表演上。
元澈拉着元昭宁,并未在殿前广场停留,而是脚步一转,沿着一条相对僻静的宫道,朝着皇宫东北角的一座角楼而去。
夜风凛冽,吹散了宴席间的暖意与酒气,也吹得元昭宁微微打了个寒噤。
她先前饮下的那几杯酒,此刻被凉风一激,后劲似乎隐隐泛了上来,头有些发晕,脚下也有些虚浮,几乎是被元澈半扶半拽地带着走。
一路上,他们避开了几队巡逻的禁军和零星往来的宫人。
元澈似乎对宫中路径极熟,总能巧妙地绕开旁人视线。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既不容她挣脱,又未弄疼她。
元昭宁起初还试图保持清醒与距离。
但酒意与疲惫交织,加上元澈今晚这不同寻常的“热情”与不容拒绝,让她竟生出几分恍惚与无力。
或许……是这漫天烟花太美,美得让人暂时忘记了彼此的身份与纠葛?
或许……是除夕夜这特殊的氛围,模糊了理智的边界?
角楼高耸,是宫中观景的绝佳之处。
元澈拉着她,沿着台阶而上。
元昭宁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
元澈立刻回身,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小心。”他低声说,气息拂过她耳畔,带着一丝温热。
元昭宁靠在他臂弯里,隔着衣料能感觉到他手臂结实的力量。
她没有立刻推开,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呼吸间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兰草香,混合着淡淡的酒气,竟不觉得难闻。
终于登上角楼顶层,视野骤然开阔。
这里仿佛伸手便可触及苍穹。
头顶,是不断炸裂、绚烂到极致的烟火盛宴,近得仿佛下一秒那些璀璨的光点就会落在身上;
远处,金銮殿的灯火与宫中各处悬挂的红灯笼连成一片温暖的海洋;
更远方,上京城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与天上的星河遥相呼应。
夜风呼啸,吹乱了元昭宁鬓边的碎发,也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
寒冷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但酒意仍在,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懒洋洋的、不想思考的倦怠。
元澈松开了揽着她腰的手,却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腕。
他牵着她,走到角楼边缘的栏杆处。
“这里,”他转过头,看向她,眼眸在烟火的映照下亮如星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与分享欲。
“才是看烟花最好的地方。”
元昭宁没有答话,只是依着栏杆,仰头望向夜空。
一朵巨大的紫色菊花形状的烟花正在缓缓绽开,中心是耀眼的银白,边缘是渐变的紫,美得惊心动魄。
她看得有些出神,脸上褪去了宴席上完美的笑容,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被美景震撼的怔忪。
酒意让她平日里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对元澈的戒备与抵触,似乎也在这独处的、被璀璨光影包围的时刻,被暂时搁置了。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瑟缩了一下。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元昭宁一怔,回过头。
元澈不知何时已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此刻只着一身单薄的锦缎常服立在风中。
他将衣袍仔细地为她拢好,手指不经意间拂过她微凉的肩膀。
“夜里风大,仔细着凉。”
元澈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元昭宁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避开或出言讽刺。
酒意氤氲中,她甚至觉得……这温度有些……舒服。
她垂下眼睫,低低说了声:“……谢谢。”
声音很轻,几乎被烟花的爆鸣声淹没,却清晰地落入了元澈耳中。
元澈眸色骤然深了深,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他看着元昭宁被烟花光芒映得忽明忽暗的侧脸,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廓,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不带尖刺的柔软模样,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混杂着占有欲与破坏欲的躁动。
似乎在这一刻,被另一种更陌生的、酸软而温存的情愫悄然包裹。
元澈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侧,也抬头望向夜空。
两人之间,只有猎猎的风声和头顶连绵不绝的绚烂轰鸣。
又一道拖着长长光尾的烟花冲天而起,在最高点炸开,化作满天金雨,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