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煌之泪的本源顺着经脉涌入时,愈子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
太顺了。
顺得像是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陷阱。那金红色的炽热法则温柔地包裹着他的界心石虚影,却在这种温柔之下,藏着某种冰冷的、等待已久的恶意。
“停!”
愈子谦厉喝出声,强行中断吸收过程,虚空道体运转到极致想要将已入体的本源逼出。
可已经晚了。
那些看似温顺的金红光芒突然倒卷,化作无数暗红色的锁链,从经脉深处反缠上来!每一根锁链都在疯狂抽取他体内的生机,更可怕的是——它们正顺着与碧凝之泪的共鸣,反向污染那枚早已融合的时空之泪!
“噗——”
愈子谦喷出的血在半空中就凝固成了暗红色的冰晶。
“子谦!”火娴云脸色煞白,赤煌冰炎涌出想要镇压他体内的异变。
“别碰他!”慕雨生厉声制止,周天星辰盘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警告纹路,“那是‘时蚀’——时空之泪被幽冥教的时光腐蚀秘法污染过!它在反向吞噬宿主!”
舞灵溪的三具傀儡同时扑上,可还未触碰到愈子谦,就被他周身突然爆发的暗红气浪震飞出去。撼山傀儡的重盾在气浪中寸寸龟裂,千丝傀儡的晶丝根根断裂,惊蛰傀儡的迅捷身形在空中凝固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它的左臂被腐蚀成了灰白色的石雕。
“退后!”愈子谦低吼,七窍都在渗血,“这东西……在侵蚀我的时空感知……”
他感觉到自己的“视野”正在被剥夺。
原本清晰可见的时空经纬开始模糊、扭曲,那些暗红锁链不仅缠绕经脉,更缠绕着他的意识。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燃烧的城池、崩塌的山脉、从天空坠落的光……还有一双双在时光尽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守住心神!”慕雨生咬破指尖,在星辰盘上画下一个复杂的古阵,“我用‘镇魂阵’暂时护住你的识海,但只能撑三十息!”
“不够……”愈子谦单膝跪地,体表的暗红纹路越来越密,“它在同步我的时间流速……我的身体正在被拖入不同的时间线……”
这才是时蚀最可怕的地方——它不会立刻杀死宿主,而是会将宿主的存在“分散”到无数条时间线中。每一条时间线里的愈子谦都在承受着腐蚀,当所有时间线的他同时崩溃时,就是彻底消亡的时刻。
火娴云看着愈子谦逐渐涣散的眼神,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收回赤煌冰炎,转而双手结出一个古老的印诀——那是朱雀一脉的涅盘禁术。
“娴云!你疯了!”慕雨生认出那个印诀,“以你现在的修为强行催动涅盘之火,会被反噬成灰烬的!”
“那就一起化成灰。”火娴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冰煌剑悬浮在她面前,剑身上的冰火纹路同时亮到极致。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上,血与火交融的瞬间,剑身开始融化——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融化,而是法则层面的解构。
她在燃烧自己的本命剑。
用冰煌剑千年积累的冰火法则,去对冲愈子谦体内的时光腐蚀。
“给我……停下!”
火娴云双手按住愈子谦的后心,融化的冰煌剑化作最纯粹的冰火本源,强行灌入他体内。
这是赌命。
如果愈子谦体内的时蚀太强,这股冰火本源会立刻被腐蚀,反噬会让她瞬间魂飞魄散。如果成功——那也意味着她将永远失去冰煌剑,失去大半修为。
但火娴云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犹豫。
冰火本源入体的瞬间,愈子谦的身体剧烈震颤。
暗红锁链与冰火法则疯狂冲撞,每一次碰撞都在他体内炸开时空风暴。经脉寸寸断裂又重组,骨骼碎裂又愈合,他的存在在无数时间线之间剧烈震荡——
“啊——!!!”
愈子谦仰天长啸,背后虚空龙翼不受控制地彻底展开。但这一次,龙翼不再是暗金色,而是变成了诡异的半透明状——透过翼膜,能看见内部流淌的暗红、碧绿、金红、冰蓝四种颜色的光流,它们彼此厮杀、吞噬、融合。
慕雨生的镇魂阵开始崩裂。
“二十息!”他嘴角溢血,“娴云!快撤出来!你的神魂撑不住的!”
火娴云没有回应。
她的脸色已苍白如纸,按在愈子谦背上的双手开始变得透明——那是神魂过度消耗,即将消散的征兆。但她依旧在催动最后一丝冰火本源,试图在愈子谦体内开辟出一个“安全区”。
就在这时。
愈子谦丹田深处,那枚一直被动承受的界心石虚影,突然主动震颤。
灰扑扑的石影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但裂纹之下,不是破碎,而是某种更深沉的苏醒。一种苍茫、古老、包容万物的气息从石影中弥漫开来。
那是界心石真正的本质——不是承载,而是定义。
在时蚀与冰火本源的冲撞达到顶峰的瞬间,界心石虚影做出了选择。
它开始重新定义愈子谦体内的时空法则。
暗红锁链被定义为“杂质”。
碧凝之泪的力量被定义为“基石”。
赤煌之泪的本源被定义为“薪柴”。
而火娴云灌入的冰火本源——被定义为“锚点”。
“锚定……此刻。”愈子谦在意识深处喃喃。
他抓住了。
在无数条混乱的时间线中,抓住了火娴云用生命为他锚定的“此刻”。界心石的力量顺着这个锚点蔓延,开始强行将所有分散的时间线收束。
轰——!!!
焚炎窟剧烈震颤,熔岩倒流,时光扭曲。整个洞窟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时钟表盘,指针疯狂倒转、正转、停止、再转——
十息。
九息。
八息。
当时蚀的暗红光芒被压缩到愈子谦丹田核心时,界心石虚影突然坍缩。
不是破碎,而是坍缩成一个无限小的点。
那个点里,所有冲突的法则被强行压缩、融合、重塑。当它再次扩张开来时,已不再是虚影,而是变成了半实质的水晶核心。
核心内部,碧绿与金红的光流如双鱼般缓缓游转,而在它们周围,缠绕着一缕极细的冰蓝色光丝——那是火娴云留下的烙印。
时蚀的暗红锁链,被压缩成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点,封印在水晶核心的最深处。
愈子谦睁开眼睛。
瞳孔深处,碧绿、金红、冰蓝三色光轮一闪而逝。他的修为没有突破,反而从圣王三重天跌落到了二重天初期——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让慕雨生和舞灵溪都感到心悸。
那不是力量上的压迫,而是法则层面的深邃。
“娴云……”愈子谦转身,接住瘫软倒下的火娴云。
她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冰煌剑已彻底消散,修为跌落到了大地圣师境界。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旧明亮,她看着愈子谦,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活下来了……就好。”
愈子谦紧紧抱住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火娴云付出了什么——本命剑碎,修为暴跌,神魂重创。这份代价,太重了。
“先离开这里。”慕雨生强撑着站起身,“时蚀虽然被封印,但焚炎窟的时空结构已经被破坏,很快就会崩塌。”
舞灵溪收回残破的傀儡,脸色凝重地点头。
愈子谦抱起火娴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的洞窟。在崩塌的熔岩深处,他似乎看见了一双眼睛——不是时蚀,而是更古老、更冰冷的注视。
“走。”
虚空龙翼展开,半透明的翼膜在崩塌的乱流中撕开一道缝隙。四人冲入缝隙的瞬间,整座焚炎窟在他们身后彻底坍塌,化作时空乱流中一团无声爆炸的光。
当他们踉跄着出现在焚炎窟外三百里的荒原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远处凌霄天院的方向,隐约可见零星灯火,但在黑暗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遥远、脆弱。
愈子谦将火娴云轻轻放在地上,慕雨生立刻开始布阵疗伤。舞灵溪放出仅存的惊蛰傀儡警戒,自己则开始检查那些损毁的傀儡残骸——大部分已经无法修复了。
“时蚀的源头……不是赤煌之泪本身。”愈子谦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我在被侵蚀的时候,看见了……一些记忆碎片。”
“什么碎片?”
“有人在一百二十年前,故意用幽冥教的‘蚀时秘法’污染了赤煌之泪。那个人穿着黑袍,但袖口绣着坠落的星辰。”愈子谦看向东方,“他说……这是给‘后来者’的礼物。还说……坠星海那边,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
坠落的星辰。
坠星海。
慕雨生的手微微一颤:“你是说……幽冥教在坠星海的布局,从一百多年前就开始了?”
“不止布局。”愈子谦闭上眼睛,回想那些破碎的画面,“他们在那里……养着什么东西。用时光、用恐惧、用无数生灵的绝望……养着一头能吞噬时空的怪物。”
“那我们还去吗?”舞灵溪小声问。
沉默。
荒原上的风呜咽着吹过,卷起沙尘和灰烬。火娴云在昏迷中微微蹙眉,似乎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的梦境。
“去。”愈子谦睁开眼,眼中是三色交织的冷光,“但不再是去‘试炼’——是去斩了那头怪物,毁了幽冥教百年的谋划。”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火娴云,声音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说:
“有些债……必须讨回来。”
远处,凌霄天院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
而在更遥远的东方,坠星海的方向,深沉的夜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像是沉睡百年的巨兽,睁开了第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