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小姐？”
见没有得到回应，林暮又喊了她一声，语气很是和善。
但意料之中的，面前的青衣少女依旧保持著一副被嚇到的样子，仿佛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她瞪大浅色的双眸，瞳孔已经彻底失焦，完全处於半个灵魂出窍的境地。
“十五號———！
栗发的女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来，直接挡在了朱顏的前面。
她自己的伤尚且没有完全痊癒，但还是很快从裙底掏出一只黑色机枪，枪口正对著林暮，眼神完全称不上友好。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米露握紧手上的黑色机枪，长筒靴上的弹孔仍在，裙子的边缘略显破碎，虽然样貌狼狈，但是语气依旧凶狼。
与这凶狠语气不符的，是她那几乎已经陷入混乱的大脑。
这么快——？
虽然之前想过，或许接下来会有人追上来，但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追兵居然会来得这么早，而且又是如此的悄无声息。
这处防空洞虽然建设的时间很早，但是地理位置还是很隱蔽的，即便是白家，也不能如此之快地找上门来。
米露眯起青色的眼睛，她努力理顺混乱的思绪，但却只是越想越心惊。
十五號能如此精確地找到她们现在的踪跡，想必一定是藉助了什么特殊的能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傢伙到底有几个[机械化]能力啊？！
明明都是ai，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啊？！
“所以真的不喝水吗？”
不同於主僕二人的警惕，林暮看了她们两眼，又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我走的时候从宅邸里倒的，甜甜的，味道还不错，怪好喝的。”
说著，他越过米露，看向了她身后被护的好好的那位青衣少女。
“尤其是你，小姐。”
林暮认真道：
“你的嗓子已经哑了，感觉很久都没有喝过水了，真的不需要来一杯吗？”
“？
朱顏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她摩著脖子上戴的那串红宝石项炼，表情看起来欲言又止，
“——十五號，你觉得我们会相信这套说辞，觉得你来这里只是给我们送水的吗？”
米露往朱顏前面走了一步，正好挡住二人之间的视线，毫不放鬆道：
“恕我直言，如此好心肠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上城区。”
“说的也是。”
林暮点了点头，隨即在朱家主僕惊骇的目光下，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眶当”
他將空杯子隨意地放下，正好放在一旁积累了不少灰尘的桌子上，微笑道：
“那我只好自己喝了。”
说著，他简单地將旁边石椅上的灰尘扫去，找了个乾净的地方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真诚道：
“来聊聊吧，小姐。”
“你——”
米露依然没有放下枪，她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一道声音打断了：
“好。”
朱顏走了出来，她推了推黑框眼镜，刚刚编好的马尾辫垂在身后，隨著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动作优雅地撩起裙摆，在林暮旁边坐下，雪白脖颈上的红宝石项炼闪闪发光。
“那就聊聊，先生。”
她深吸一口气，表情再度变得冷静起来，眸子中沉甸甸地积著难以言喻的情绪。
“主人？”
米露似乎有些大脑过载，她先是看了看对面的林暮，然后又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朱顏，岩机了几秒后，这才断断续续地发问道：
“主人—您这是？”
“米露，把枪放下。”
朱顏却只是沉声道，她不顾身后女僕呆滯而迷惑的表情，继续道：
“如果他真的想动手的话，我们多半也活不到现在既然真的想谈，那就乾脆谈谈看。”
“反正我本来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十五號的突然出现，完全地超乎了她的预料。
不过，现如今，处於面积本不宽阔的防空洞中，若是真的发生打斗，米露很可能顾不上她，自已也会被战斗的余波误伤，得不偿失。
而且十五號本身就有可以打伤米露的实力，再加上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她们的藏身之所，那真实的实力只可能更高，没可能更低与其发生爭端—倒不如先按照他所说的，和他聊聊。
虽说大不了就是一死，但只要有求生的机会，她就一定会狠狠抓住。
朱顏放下捂住胸口的手，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笑。
在说话的过程中，她一直紧紧盯著林暮的脸，同时紧紧握著红宝石项炼的宝石。
“按照米露的话——您应该就是那位慕容小姐的ai伴侣，十五號，对吧？”
她微笑道：
“我相信，您今天前来这里，一定是代表著慕容小姐的意思，对此，我只觉得无比荣幸，同时，还有一点，是我不得不强调的。”
朱顏深吸一口气，这才缓声道：
“如您所见，我是一位一无所有的逃犯，米露的战斗能力比不上您，而我本身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弱女子——·综合来说，我们没有任何的筹码与您站在平等的位置谈判。”
“所以，对於米露方才的失礼，我想作为主人，向您道歉，还请谅解。”
说著，她低下头来，语气诚恳道，虽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声音依旧不卑不亢，很有力量感。
“不用。”
林暮对她笑了笑，隨即语气骤然发生改变：
“先说结论，小姐，我来到这里，没有丝毫让白家告发你的意思。”
他补充道：
“包括现在，外面也没有其他人在镇守，我是独自来到这里的，还请放心。”
“哦？”
朱顏抬起眼帘，看了林暮一眼，脸上的笑容和他一样虚偽完美：
“非常感谢，先生。”
她动手理了一下那编的相当漂亮的麻辫，突然话锋一转，疑惑道：
“那么先生，我想问，对於我和米露之前的对话，您听到了多少？”
林暮陷入了沉默中。
隨即，在朱顏的注视下，他伸出一只手指，在她面前比了一下，隨即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
“全部。
朱顏嘴角的笑容，出现了片刻的凝滯。
两个小时前，上城区，慕容家宅邸。
虽然眼下的一切行动都能称得上是一句顺利，但是思考如何才能顺利在夜间离开慕容家，然后潜入那位女僕所在的地方，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调整。
“难办啊——”
刚从莫星晚房间中走出来的林暮，一边思考一边在內心嘆气道。
虽然利用光学迷彩的效果，可以达到短暂隱身的作用，但是一次能力的使用时间只要半个小时，中间还有半个小时的冷却期，隱藏的时间是完全不够的。
最关键的是，晚上出门的话，百分之百要和慕容雪报备。
要是她半夜又偷偷摸摸地溜过来，结果一掀开被子发现自己不在，林暮简直不敢想像第二天会发生什么。
但如果放弃那位女僕的事情，乖乖留在慕容家，又觉得不行。
目前为止，他最大的约束就是实力不足，虽然个人本身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一举一动都要受到上城区势力的监视，尤其是在自己身为慕容雪[ai伴侣]的时候。
这个身份虽然一定程度上给了他行动的自由，但也限制了行动的轨跡。
就这样下去，完全想不到该怎样才能找到离开上城区，从而前往下城区的机会。
“十五號—？”
在下一个拐角转弯处，林暮耳边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他连忙抬起头来，迎面看见一位身姿端庄的老妇人，此时的她正在给庭院中的浇水，在看到林暮之后，对他轻轻招了招手。
正是慕容家的管家。
“你回来了？”
管家直起腰来，面上掛著慈祥的笑。
“是的，管家女士。”
林暮站直身子，面上显现出一种很討长辈喜欢的客气微笑，眉眼並不灵动，一如既往的人机。
“你倒是很忙，从戴家回来之后，又赶去帮白家的忙，顺带和莫小姐忙了一会，从精力上看，
完全比我健康的多。”
管家放下手中的浇水壶，对方在触地的一瞬间发出“咔嘰”一声，长出了四只机械脚，一顛一顛地走远了。
“您谬讚了。” 林暮从善如流道：
“这只是我作为ai伴侣的本能罢了。”
管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缓步走到园中的凉亭內，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在凉亭內的桌子旁边坐下。
“十五號，坐。”
林暮保持著顺从的姿態，按照她的话坐下，举止间很是中规中矩，没有出格之处。
“—说来也是很好笑，虽然我一直把小姐当做亲生孩子那样看待，但是对於身为她ai伴侣的你十五號，我倒是了解的不多。”
管家笑呵呵地道：
“算起来，这算是我们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谈话吧？”
“正是如此。”
林暮正襟危坐道：
“您有什么指示吗？”
“指示—”“
管家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说是指示，其实倒也算不上。”
很快，她就像下定某种决心一般，看向了林暮：
说到这里，她把声音给往下压了一下。
“什么？”
林暮心中一跳，隱隱有了一个答案，但还是伴装不知，继续追问道。
“下城区。““
管家缓缓吐出三个字来：
“你应该听说过，下城区吧？”
林暮神態自若地点了点头。
“我曾经在白樺白公子那里听说过，下城区生活著一群企图顛覆上城区统治的怪人，他们本身的存在是相当可怕的，一旦遇到，就要选择剿灭。”
“的確如此。”
管家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语气又变得晞嘘了起来。
“只不过，如果下城区真的一无是处的话，那大小姐也不会选择一直留在[军区]不回来了。”
大小姐？
林暮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
这说的—-应该是慕容霜，也即慕容雪的姐姐，上城区最杰出的首席工程师，同时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创造者。
或许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她甚至可以被称作他的母亲。
而对於这位传奇人物自己只和她见过一面，还是在有戴小鹿在场的情况下，当时的林暮还下意识藏了起来，她有没有发现都是个问题。
不——估计是发现了，只是没怎么注意罢了。
林暮假笑道：
“我並不认为这和下城区有什么关係。”
“或许是这样。”
管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含糊其辞地回应了一声。
“不过，十五號，有一点，我想告诉你。”
说著，她站起身来，作势想要离开：
“目前为止，大小姐和大少爷他们的势力都已经成型，对於慕容雪小姐来说·—她来得太晚，
心智也过於不成熟，不得不说，她是这场家主选举中最不可能当选的一个。”
林暮点了点头，没说话。
“只不过，如果她能做到一点的话，就能完美地解决这一切，甚至超越她哥哥姐姐的势力。”
管家冷不丁地道。
““完全挖掘出下城区的秘密？”
似乎是心有所感，沉默半响之后，林暮突然问道。
“不愧是ai，脑子要比小姐聪明不少。”
管家背对著他，轻笑道。
至此为止，她找林暮的目的，已经一目了然了。
不同於心思单纯的慕容雪，管家想的，明显要长远很多。
白髮少女最近才成为家主候选人，她现在的势力，在面对哥哥姐姐时，说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不为过。
在目前的情况下，比起慢吞吞地攻陷其他家族，选择与整个上城区对立的下城区作为对象，明显要来得快的多，但也难得多。
林暮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她自信，但是看管家的样子，明显就是在暗示他，去帮慕容雪这样做。
这种事情被抓到，可就是死罪。
如果是普通的那种一心向主的ai，估计百分百会立马同意吧。
林暮默默在心底长嘆一声，捂住了脸。
“说实在的，管家女士，我仅仅只是一个ai，最大的职能就是保护和遵守主人的命令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对她有好处，但是要求我去完成这些事，未免有些太难了。”
他诚恳地回答道，声音中带上了几分为难。
“说的也是那就当这场谈话，从来都没有过吧。”
管家回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还是准备离开。
本身也只是心血来潮地说上几句话，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出於什么心態，就这样说给十五號听了。
也许是看到在他出现之后，小姐的状態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甚至连半夜偷摸进人家房间的事情都能干出来了，这才在某种莫名的衝动下，告诉了他这些信息。
不过—让一个ai去查明下城区的真相，而且是一个战斗型的武器ai，未免有些太难为人了。
是自己想多了。
局势还是不能改变的，自己还是等著小姐落选之后，再好好安慰她算了。
毕竟，对於管家来说，其实谁成为家主，都无所谓。
“所以，管家女士，我需要权限。”
身后突然传来十五號的声音“我需要独自行动的权限，让主人给我一些可以布局的空间，以及部分可操纵的资源，您觉得呢？”
”
管家停下了脚步。
“当然。”
她回过头来，脸上再次扬起了温和的笑意。
“如你所愿。”
时间回到现在。
两个小时后，二级家族聚集区，地下防空洞。
在听完林暮的话后，朱顏先是愣了片刻，但很快就回过神，对他微笑道：
“全部都听到吗？这也很不错，捨去了很多不必要的说明环节，我觉得很好——那么具体能说说，您听到了什么吗？”
林暮点了点头，他巧妙地略去了部分敏感的话题，只是轻描淡写道：
“—你们没有足够的水和食物，支持不到九天后去下城区，为此而感到焦虑。”
朱顏敲了敲桌面，沉声道：
“那您————什么看法？”
“简单。”
林暮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此话一出，不管是米露还是朱顏，都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一起去下城区？
对於上城区人来说，下城区本身是一个充满著污秽的地方，除非是戴家那种特殊的工作需要，
否则一般人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前往下城区。
若非是走投无路，否则她们主僕俩也不会作此下策。
而十五號，从各种角度上来看，都完全不像是[走投无路]的样子。
换言之，他完全没有必要，前往下城区，
“款？”
朱顏眨了眨眼，她似乎在努力平復著呼吸，胸口不断起伏著，手心默默著那枚红宝石外表的武器[朱顏]。
终於，在艰难的心里挣扎之后，她最终还是问道：
“十五號先生，这——也是慕容小姐的指示吗？
林暮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摇了摇头。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朱顏默默地抹了一把脸，她抬起头来，转移视线，望向了那只空杯子。
“先生，您还有水吗？”
她轻声道：
“我突然有一点想喝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