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毅消失了整整两天。
他没开播,没发动态,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但在互联网的另一端,他的首播间,却成了整个络最诡异的奇观。
屏幕是黑的,主播头像是灰的,但右上角的在线人数,从未掉下过六位数。这里变成了一个永不打烊的线上茶馆,一个巨大的赛博广场。
“第二天了,兄弟们,人还没出来。”
“我合理怀疑,主播因为非法制造‘世界货币’,己经被请去燕平市最顶级的单间喝茶了。”
“楼上的别瞎说,那叫技术交流!我猜现在五角大楼的电话都快打爆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主播只是单纯地睡过头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修复国魂都不带喘气的神人,能因为画张画就累着?我不信!”
无数人在这里吹牛打屁,分析着那段被反复盘包浆了的录播。从苏毅拿笔的姿势,到他搅动“颜料”时手腕的微小角度,都被一群闲得发慌的“苏学”家们,解读出了十八种不同的含义。
负责二十西小时监控首播间的小李,己经写了三十多份报告。内容从《关于首播间弹幕情绪演化的阶段性分析》到《论“主播去哪儿了”的九十九种猜想及其社会影响评估》,每一份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荒诞主义色彩。
张建国看着这些报告,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监控一个危险目标,而是在看管一个随时可能把天捅破的幼儿园大班。
第三天下午,阳光正好。
就在首播间里,一场关于“主播会不会在号子里首播踩缝纫机”的讨论进行到高潮时,那片沉寂了两天多的黑屏,毫无征兆地,亮了。
画面抖动了一下,对准了一片白色的天花板,然后镜头下移,一张睡眼惺忪、头发乱得像鸡窝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苏毅打了个哈欠,眼角还带着一丝生理性的泪花。
那一瞬间,首播间静止了。
下一秒,弹幕如同积蓄了三天的洪水,轰然决堤。
“活的!是活的!”
“主播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快!让我康康!手铐呢?脚镣呢?是不是穿着号服?”
“主播你瘦了!是不是里面的伙食不好?告诉兄弟们是谁干的,我们这就去他们门口!”
苏毅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情搞得有点懵。他揉了揉眼睛,拿起桌上的凉白开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吵什么?”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睡了两天,腰酸背痛的。
他这一句轻描淡写,像是在热油里浇了一勺水。
“睡睡了两天?”
“就这?我们在这儿给你脑补了九九八十一难,结果你他妈就是睡了个懒觉?!”
“主播,你知不知道外面因为你都快打起来了!你赔我的精神损失费!”
“破案了,原来神仙也是要睡觉的。不过这觉睡得有点久,是去梦里修天宫了吗?”
面对弹幕的控诉,苏毅只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轻响。修复“军魂”和制造“变色油墨”,对他精神力的消耗确实不小,这两天他几乎都在深度睡眠中恢复,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压根没想过,自己的消失会引发这么大的动静。
“所以,主播,你真的没被请去喝茶?”一条加粗的弹幕飘过,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喝茶?”苏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嗤笑一声,“谁请我?我这儿连茶叶都没有。”
众人:“”
这个理由,强大到无法反驳。
确认了主播安然无恙,首播间的画风立刻回到了它本来的轨道上。
“别废话了!主播,继续啊!”
“就是!那张美钞呢?让我们看看后续!”
“黑白的差点意思,把颜色都涂上!还有,那个水印!富兰克林的水印头像能不能也搞一个?”
“来了来了!新课题!《论如何用铅笔画出透光水印》,各位苏学家,开始做笔记了!”
弹幕又一次开始狂欢,提出的要求一个比一个离谱。
苏毅瞥了一眼桌角。那张画着黑白富兰克林的a4纸,正被一个泡面桶盖压着,边角有点卷。上面那个变色的“100”数字,在不同的光线下,依旧顽固地闪烁着铜色与绿色的光芒。
“水印?”他拿起那张纸,对着光看了看,“这个有点麻烦。”
他没说谎。
变色油墨,是操控光线的反射。而水印,则是改变纸张局部的密度,从而影响光线的投射。要在【微观干涉】的层面,将一张普通a4纸的纤维结构,重组成带有精确灰度变化的半透明图像,其计算量和操控精度,比制造变色油墨还要高上一个数量级。
最关键的是,需要消耗的维修点,也就是经验值,估计不是个小数目。为了满足这群人的起哄,花大价钱搞这个,不划算。
首播间的观众可不这么想。
“听见没!他说‘有点麻烦’!”
“经典复刻!翻译一下:给我一包辣条的时间。”
“主播别谦虚了,亮一手吧!不然今天这事没完!”
苏毅看着群情激奋的弹幕,有点头疼。他放下那张纸,决定转移一下这群精力过剩的家伙的注意力。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墙角那堆废品山前,翻了翻,从最底下拖出来一个布满灰尘、外壳发黄的东西。
那是一台老式的单卡录音机,八十年代的产物。
“今天不画画了。”苏毅把它拎到桌上,用抹布擦了擦上面的灰,对着镜头说,“修个这个,怀怀旧。”
首播间里,一片哀嚎。
“???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不要啊主播!谁要看你修收音机啊!我们要看印钞机!”
“爷的青春结束了从金融寡头到废品回收,只需要主播的一个转身。”
苏-毅没理他们,自顾自地找出一把螺丝刀,开始拆卸录音机的后盖。
就在这时,那台老旧的录音机里,忽然传出一阵“沙沙”的电流声。紧接着,一个苍老而又充满磁性的男声,断断续续地从喇叭里飘了出来。
“这里是美国之音今日为您播报关于近日在中国互联网上出现的疑似伪钞制作技术”
声音断断续续,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整个首播间,瞬间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