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舟岛团部。
沉延庭正坐在办公室,手里拿了个搪瓷保温杯。
他拧开盖,慢条斯理地吹着热气喝水。
周铁柱敲门进来,手里拿了份文档。
“团长,这是后勤部送来的训练物资清单,您过目。”
他放下文档,馀光瞥见沉延庭手里的杯子,顺口问了句。
“团长,您这喝的什么茶?闻着清爽。”
沉延庭闻言,放下杯子,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弯。
手指在杯壁上敲了敲,近乎眩耀,“这可是你嫂子特意给我泡的。”
“说了你也不懂,这叫养生。”
说完,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看着周铁柱。
“铁柱啊,这人就得成家,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
“赶紧找个知冷知热的媳妇,不然一天天的,活成什么样了?”
周铁柱:
团长之前没结婚的时候,不是还说女人麻烦。
好奇心驱使,他朝保温杯里瞄了一眼,看到几片沉着的深绿色叶子。
“团长,这看着象是薄荷叶?”
沉延庭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随即眉毛一挑。
“薄荷叶怎么了?你嫂子说了,这叫点缀!”
“是增添情调的,你个光棍汉,懂个屁!”
周铁柱被怼得缩了缩脖子,可他的嘴一向没把门。
“我是不懂啥情调,可在我们老家,夏天上火燥热。”
“我娘就煮薄荷水喝,说是最败火”
他说完才觉得不妥,赶紧闭嘴。
办公室的空气凝住了一瞬。
沉延庭脸色的表情也沉了下来,盯着杯子里扎眼的薄荷叶。
周铁柱感受到了一股低气压,心里咯噔一下,立正站好。
“周铁柱!”沉延庭猛地抬头,“你闲的是不是?”
“训练场的科目完成了?这都几点了,还在这晃悠!”
周铁柱委屈极了,“团长,是您要物资清单的”
沉延庭被噎了一下,更烦躁了,他摆摆手。
“文档放下,你,滚。”
周铁柱如蒙大赦,赶紧转身溜了出去,带上门。
沉延庭看着搪瓷保温杯,半晌,从牙缝里爆了句粗口。
“好你个宋南枝。”
——
后勤部。
仓库外的空地上,宋南枝正蹲在地上,和裁剪组的几个女工分拣一批刚到的帆布。
周晓云也在。
海岛的日头即便到了傍晚,依旧毒辣。
宋南枝袖子挽到手肘,检查布料的遐疵,并做记号。
怀孕后容易腰酸,蹲久了更甚,她挪动了一下重心。
准备整理完面前这点,就回去歇一歇。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附近停下来。
宋南枝抬起头,逆着光,眯了眯眼,才看清来人。
赵景晟。
“南枝,你在这工作?”
宋南枝正想起身回答,忽然眼前一阵发黑,耳朵嗡嗡响。
蹲得久了,加之孕期本就容易气血不足,晕眩感强烈。
她的身子晃动了一下,伸手想要扶东西。
“小心。”赵景晟脸色微变,快步上前,稳稳地扶住她的骼膊。
晕眩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几秒,宋南枝的视线重新清淅起来。
她感受到手臂上的温度,身子微微一僵。
随即,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骼膊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谢谢。”她稍稍推开半步,拉开距离。
赵景晟的手还悬在半空,她抽离得又快又自然,疏离感明显。
也是,她现在已为人妻,自然是要避嫌的。
赵景晟收回手,看着她汗湿的鬓角,还有沾了脏污的小手。
“你没事吧?”
“后勤部这么重的活,何况你还怀”
宋南枝拍了拍手上的灰,打断他,“没事,刚起来有点猛。”
“景晟哥,你怎么来这边了?”
赵景晟解释道,“有些设备材料需要临时放在这边仓库,我来对接一下。”
“那景晟哥,你快去忙吧。”
赵景晟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她以前是于叔叔的掌上明珠,娇气爱美,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粗活?
“这工作累不累?”他没忍住,语气放柔。
“要是太辛苦,其实可以”
他想说可以“不用做”,但觉得自己好象没什么立场说这话。
又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你爱人他支持你出来工作?”
宋南枝不想谈论太多,“我在家也闲不住,找点事做挺好的。”
“景晟哥,你忙你的。”她下了逐客令。
赵景晟却将她的避而不谈,理解成了某种难言之隐。
他还想说什么,这时,有人朝这边喊了一声。
“南枝同志,周组长叫你过去一下。”
“来了!”宋南枝应了一声,对赵景晟点了下头。
“我先去忙了。”说完,不再看他,转身走了。
赵景晟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拐角,才抬步离开。
等他办完了公事,从后勤部的办公室出来。
又看到了宋南枝,正和一个女工讨论着什么。
他没打算过去。
正巧叫住了路过的一个小战士,“同志,麻烦问一下。”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那边那位女同志,也是你们后勤部的吧?”
“她的爱人是军区的吗?”
小战士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宋南枝和周晓云。
宋南枝是沉团长的媳妇,团里没人不认识。
小战士以为他问的是裁缝组的周组长。
压低了声音说道,“她爱人是三营的一个连长,唉,别提了”
“那人别的还行,但有个毛病,爱喝酒,喝了酒就”
“就管不住手,打媳妇”
小战士似乎觉得说得太细了,含糊了一下,“组织上协调过,没啥用。”
赵景晟已经听不清小战士后面又说了什么。
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
“回来了?锅里温着饭。”
宋南枝正坐在灯下,缝补沉延庭的一件训练服。
见他回来,抬了抬头。
沉延庭反手关了门,“这几天沪市研究所来了人,有点忙。”
闻言,宋南枝捏着针的手指紧了紧。
只见沉延庭脱下外套挂好,走到她身边坐下。
自然地把她揽过来。
掌心落在她的脑后,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插进浓密的发间。
顺着发丝慢慢捋下。
他忽然开口问道,“这几天你给我喝的水,是薄荷水吧?”
不是疑问,是陈述。
宋南枝僵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想否认。
沉延庭却低笑出声,环过她的细腰,扣向自己。
另一只手则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仰起脸。
“省省吧。”他语气带着戏谑,“那几片破叶子,就想让我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