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寒风如同一把无形的锉刀,日夜不休地刮过营地。
它钻过简陋帐篷的每一道缝隙,带走人体内仅存的热气,在男人们的胡须和眉毛上凝结成白色的霜花。
积雪被踩踏成坚实的冰壳,又在马蹄和靴子下碎裂,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刘易站在自己的帐篷前,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的目光越过忙碌的士兵们,投向远处地平在线那座若隐若现的巨城阴影一临冬城,史塔克家族曾经的居城,现如今波顿家族的巢穴,也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标。
三天,这是加班加点、争分夺秒的三天,是生死攸关的三天,而非任何意义上的轻松时日。
他从河间地带来的支持此刻正由他的副手文森特指挥着卸载。
十个“光明之剑”炮组,沉重的精钢炮管在雪地上泛着冷硬的光泽。
每门炮都携带了两个基数的火药,足以支撑一场激烈的攻城战,但致命的炮弹,却需要就地解决。
“必须找到质地最坚硬的岩石,”文森特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正对着一群围拢过来的士兵吩咐,这些士兵与其他衣衫槛褛的战士不同,他们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匠人特有的专注,“打磨成标准圆形,直径十厘米,误差不能超过一根头发丝。这是救命的活儿,也是杀敌的活儿,必须仔细点!”
为了减轻从河间地长途跋涉的压力,这干门火炮的木制炮架和负重轮都被拆散留在了后方,只带来了无法在外界简陋条件下制作的内核金属部件。
因此,除了那几根沉重的炮筒和关键的轴承,几乎所有支撑、移动和瞄准的结构都需要在这冰天雪地里重新打造。
伐木、切割、榫卯、组装————每一项都是繁重的工作。
幸运的是,当初在河间地选拔这批炮兵时,刘易特意要求凯文从能读会写、
有一定算学基础的店铺学徒和工匠中挑选。
此刻,这群人的价值凸显无疑。他们围着图纸,测量着刚运来的木材,讨论着构件的尺寸,虽然环境恶劣,但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拉锯声,为这片死气沉沉的营地注入了一丝异样的活力。
刘易看着文森特熟练地分派任务,心下稍安。
这些具体事务无需他过多操心,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一提振这支军队的士气,或者说,维系他们作为“活人”的战斗力。
史坦尼斯麾下的战士成分复杂。有从风暴地追随他而来,依旧保持着些许骄傲却难掩疲态南方骑士,他们的铠甲擦得铮亮,但下面的棉袄早已破旧不堪;
有从狼林招募来的山林部族,他们穿着毛皮,脸上涂着赭石,眼神桀骜,对寒冷似乎有更强的耐受力,但饥饿同样写在脸上;
还有象葛洛佛家族这样,为了夺回北境尊严、解放临冬城而毅然添加的北境氏族,他们的仇恨如同冰下的火,沉默而炽烈。
从总人数上看,史坦尼斯的军队规模并不比蜷缩在临冬城内的波顿家族兵力少多少。但数量从来不是战争的全部。
史坦尼斯的部下们从长城一路南下,饱受缺衣少食之苦,面容憔瘁,装备损耗严重,远远望去,就象一支庞大的乞丐军团。
而波顿家,依托着临冬城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储备,选择了最残酷也最有效的战术——固守。
他们指望的不是刀剑,而是北境这足以冻裂钢铁的冬天,指望寒冷和饥饿能替他们兵不血刃地消灭城外的敌人。
事实上,史坦尼斯从长城南下的征途本身就是一场持续的非战斗减员。
出发时的四千近五千战士,如今已有数百人因为冻伤、饥饿和疾病永远倒在了雪地里。
每一天,营地里都会多几具用破布或毛皮包裹的僵硬尸体。
波顿家族偶尔派出的少量骚扰部队,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一种嘲弄和消耗,他们根本不愿在野战中浪费力量。
为了三天后的攻城能多一分胜算,刘易再次操起了他的老本行。
在营地中心相对避风的位置,他设立了一个临时的战地医院。
说是医院,其实不过是几顶连在一起的大帐篷,里面铺上了能找到的所有干草和毛毡,中央燃烧着几个巨大的火盆,勉强驱散着致命的寒气。
作为七神教会任命的大主教,拥有“光明使者”称号的存在,刘易如今的身份已不同往昔。
他不再事必躬亲,大多数普通的冻伤、感冒和皮外伤,都由他带来的“烈日行者”们处理。
尤其是其中那些原本就出身于修士,对草药和护理更有经验的“光明修士”
,他们成为了这座临时医院的主力。
刘易只负责最复杂、最危险的病例。
那些伤口严重溃烂需要清创切割的,那些高烧不退濒临死亡的,那些断骨需要接续的。
他的手中偶尔会凝聚起柔和而温暖的白光,当这光芒渗入伤患处时,坏死的组织会加速脱落,炎症会消退,断裂的血管和肌肉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神迹般的情景,每一次都能引来周围士兵们敬畏的目光,以及对“七神本源”的低语祈祷—尽管刘易的力量源自另一个存在,但在普通士兵眼中,这并无不同。
即便如此,从清晨到日暮,刘易的工作也几乎没有停歇。
当他示意助手将今天最后一位重伤员——一个腹部被长矛捅穿,肠子都差点流出来的葛洛佛家士兵—一用担架小心翼翼地抬出去时,帐篷外已是暮色四合。
北境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寒风刮过帐篷帆布,发出鸣鸣的声响。
持续的专注和细微的神力操控带来了精神上的疲惫。刘易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他需要休息。
“打盆热水来。”他对身旁侍立的一位年轻修士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很快,一盆冒着热气的温水端到了他面前。刘易仔细地清洗着双手,将上面沾染的血污和药渍一点点搓洗干净。
迅速冰冷的水温迅速带走手上的温度,但也带走了疲惫和污秽。
他用干净的亚麻布擦干手,正准备换上放在一旁备用的干净袍服,帐篷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那是一个少女,或者说,介于少女和青年女子之间的年纪。
她十分消瘦,手肘和膝盖的关节在单薄的衣物下显得格外突出,脸上带着这个年纪常见的粉刺困扰。
尽管看上去有二十多岁,但她的身形却象未发育完全的少年。
她穿着一件棕色的绗缝粗布外衣,下面是绿色的羊毛马裤,腰系一条镶着铜钉的旧皮带,脚上是一双沾满泥泞和盐渍的高筒皮靴。
这身打扮实用却难掩寒酸。
她身材纤瘦,双腿因长期骑马而显得修长有力,黑色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皮肤粗糙,带着北地风霜特有的皴裂痕迹。
她的双手骨节分明,布满细小的伤痕和老茧,一看就是惯于使用武器或者干粗活的手。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子上那道粉红色的伤疤,象一条丑陋的虫子趴伏在肌肤上。
她的鼻子对于那张瘦削的脸庞来说显得有些过于高挺和尖锐,但当她开口时,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闪铄的坚韧,以及随后微微抿起嘴唇露出的、带着一丝恳求却又隐含倔强的微笑,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外貌的不足。
“大主教阁下,”少女的声音不高,但清淅稳定,她向刘易行了一个不算标准却足够尊敬的礼,“我请求你,为我弟弟疗伤。”
刘易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平静地打量着对方。
无论是那身虽然陈旧但用料和剪裁仍能看出并非平民制式的衣着,还是她措辞中无意间流露出的、与这身粗陋打扮不太相符的某种习惯性的语气,都暗示着这个女孩出身贵族。
少女见刘易没有立刻拒绝,继续说道:“他在临冬城里————落入了波顿家的私生子,拉姆斯·雪诺的手中,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如今他浑身是伤,疾病缠身,如果再得不到有效的救治,我怕他撑不过这个冬天。”
临冬城?刘易心中一动。
他正盘算着,趁着夜晚无法进行精细手术的空档,找几个了解临冬城内部情况的人,仔细询问一下城防的薄弱环节和可能的进攻路线。这个请求来得正是时候。
于是,他没有过多尤豫,直接说道:“让他过来吧。”
他瞥了一眼旁边正在清洗器械、整理物品的部下们,他们脸上也带着忙碌一天的倦容。
让一个重伤员在寒冷的夜晚移动并非好事。
“算了,”他改口道,“你带我过去吧。他在哪里?”
少女灰色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她再次低头行礼,动作比之前流畅了一些:“感谢你,大主教阁下。葛雷乔伊。请随我来。”
刘易立刻将这个名号与眼前这个瘦削坚韧的女孩对上了号。那么她口中的弟弟,自然就是————
刘易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示意她在前带路。阿莎利落地转身,掀开帐帘,融入了营地的夜色之中。
刘易紧了紧衣袍,跟了上去。
阿莎的脚步很快,她灵活地在帐篷和篝火之间穿梭,高筒皮靴踩在压实了的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刘易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目光扫过沿途所见的景象。疲惫的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蜷缩着身体,试图从微弱的火焰中汲取一点温暖。
他们大多面容枯槁,眼神麻木,只有看到刘易身上那相对干净整洁的主教袍服时,才会微微抬起眼皮,露出一丝混杂着敬畏与茫然的神色。
空气中弥漫着燃烧湿木柴的呛人烟味、煮着零星肉干的寡淡汤水气味,以及一种无法掩盖的、属于肮脏身体和绝望气息的混合味道。
他们逐渐远离了营地中心相对“繁华”的局域,走向边缘一处更加僻静的地方。
这里帐篷更加稀疏,看守的士兵也少了很多,但刘易能感觉到一些隐蔽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是史坦尼斯安排的岗哨。
最终,阿莎在一顶低矮、破旧的小帐篷前停了下来。这顶帐篷的位置很微妙,既处于大营的包围之中,受到保护,又与主营区保持着一段明显的距离,象是一个被隔离的孤岛。
“就是这里了,阁下。”阿莎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紧张。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给自己鼓劲,然后才掀开了那扇用厚实毛皮勉强遮挡风寒的帘子。
一股混杂着草药、腐败组织和人体污秽的气味扑面而来,比外面营地里的空气更加浓重和令人不适。
帐篷内部空间狭小,仅能容纳少数几人。
地面铺着旧的毛毯,中央有一个小火盆,里面几块泥炭缓慢地燃烧着,释放出有限的热量和更多的烟雾。
一个佝偻、瘦削得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身影,正紧紧蜷缩在火盆旁的一张破旧毯子里,仿佛要将自己融入那点微弱的光热之中。
“席恩,”阿莎的声音放得很轻,“快起来。这位是从河间地来的光明使者,是七神教会的大主教,他能用神赐的力量帮助你。”
那个蜷缩的身影颤动了一下,发出一阵压抑的、仿佛来自胸腔深处的咳嗽。
“治疔?”一个虚弱、沙哑,带着浓重气音的声音从毯子下传来,“不,姐姐,不需要。这是我————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缓慢地、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用手肘支撑着,试图爬起来。
当他终于转过脸,借助火盆摇曳的光线看清站在阿莎身后的刘易时,他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那深陷的眼窝里,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和羞耻。
而刘易,也在这一刻彻底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尽管这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但那依稀残留的轮廓,还是与他记忆中那个骄傲而轻浮的青年重合了。
眼前的席恩,与刘易记忆中那个曾在临冬城和罗柏·史塔克军中见过的、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年轻贵族判若两人。
时光仿佛在他身上残忍地加速流逝了四十年。他看起来异常苍老,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近乎半透明的苍白,紧紧包裹着骨头,看不到一丝活力。
他的体重至少减轻了三石,曾经合身的衣物如今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
原本浓密的深色头发变得干枯稀疏,并且大片地转为灰白。他整个人缩在一起,象一只受尽惊吓、随时准备躲避打击的老鼠。
“刘易?”席恩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斗,他下意识地想把脸藏起来,或者重新缩回毯子里去,“大主教?你————你不是在给罗柏当佣兵吗?怎么会————”
“席恩,你和大主教认识?”阿莎惊讶地看着两人,眉头微蹙。
“咳咳————认,认识。”
席恩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扭曲而卑微,充满了讨好的意味,与他如今苍老的面容极不相称,看起来更加可怜,“我和大主教————是老朋友了。在————在艾德大人还活着的时候,在临冬城,我们就认识。相处得————嗯,还算可以。”
“相处的还行————”刘易重复着这句话,目光落在席恩那残缺的手指和憔瘁不堪的脸上,内心复杂。
他确实记得,初到北境时,正是通过席恩·葛雷乔伊的“引荐”和“门路”,他才得以接触到第一笔生意,赚取了最初的资金和声望。
他蹲下身,尽量与席恩保持平视,以减轻对方需要仰视他的压力。
“的确。靠着你的介绍,我挖到了在北境的第一桶金。你姐姐说,你的手指断了,给我看看。”
席恩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飞快地瞥了阿莎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尤豫和挣扎。
在阿莎无声的催促下,他最终还是颤斗着,极其缓慢地从毯子下伸出了他的右手。
那已经很难称之为一只完整的手了。小指和无名指齐根断掉,伤口愈合得极其糟糕,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边缘肿胀,部分皮肤甚至有些溃烂流脓。
这种糟糕的愈合状态显然影响到了相邻的手指和整个手掌的功能,使得他的手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蜷曲着。
刘易仔细查看了一下,没有说话。他放下席恩的手,继续用平稳的语气命令道:“张嘴。”
席恩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张开嘴,我看看你的牙齿。”刘易重复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席恩顺从地张开了嘴。火光照进口腔,映出一片惨状。
原本整齐的牙齿如今残缺不全,好几颗牙齿缺失,留下空洞的牙床。
而剩下的牙齿,大多松动不堪,牙龈萎缩红肿,有些牙齿的颜色也变得灰暗,显然是遭受过重击,神经已经坏死。
刘易看完,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对阿莎说道:“你去准备一些热水,要尽量干净些的。让他先把身体,尤其是伤口周围,仔细清洗干净。我不想在为他治疔时,有任何污秽之物被神力卷入愈合的组织里,导致更严重的感染。”
“我明白!我这就去准备。”阿莎立刻应道,她看了席恩一眼,眼神复杂,随即转身快步离开了帐篷,帘子落下,将内外暂时隔绝。
现在,帐篷里只剩下刘易和席恩两个人。火盆里的泥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席恩徨恐不安的脸。
“我听很多人说,”刘易打破了沉默,“你已经在临冬城之乱中死了。”
席恩的身体剧烈地颤斗了一下,他低下头,深陷的眼睛盯着跳动的火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更加沙哑、空洞:“死了————如果那时候我真的死了,或许————或许反而是一种仁慈。也许就在吃语森林,死在罗柏赢得的第一场胜利里,倒在詹姆·兰尼斯特的剑下。个英雄,罗柏·史塔克的好兄弟,巴隆大王英勇战死的儿子————而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他的声音里充满无尽的悔恨和自我厌恶。
刘易曾在北境军中待过不短的时间,与席恩·葛雷乔伊也有过数次交集,一同饮宴,一同吹嘘。
目睹他如今这非人的惨状,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感慨。
这感慨并非纯粹的同情,更象是一种对命运无常和人性脆弱的唏嘘。
“也许是诸神让你活下来,”刘易缓缓说道,“让你有机会偿付你背负的罪过。”
“诸神?”席恩猛地抬起头,灰眼睛里闪过近乎疯狂的嘲讽,“北境的旧神吗?可我体内流的是铁民的血,并非先民的后裔。淹神?在我幼年离开派克岛,被当做养子留在临冬城的那一天起,淹神就已经不再眷顾我这个离开大海太久的铁种了。还是你信奉的七神?可我从来不曾真心敬奉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位。”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自暴自弃道,“难道是你现在伺奉的这位————光明之神?他会愿意照亮我这样肮脏丑陋的灵魂吗?”
刘易摇了摇头,神色平静无波:“安舍或许也不会容纳你。毕竟,作为一条变色龙,”他顿了顿,用了一个残酷但贴切的比喻,“你甚至连合格都算不上。
你背叛了养育你的史塔克家族,也未能真正赢得生父葛雷乔伊家族的认可。”
“哈哈————哈哈哈————”席恩发出一阵干涩、苦涩的笑声,笑声牵动了他的伤处,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对,你说得对!我一事无成!我是个失败的叛徒,失败的铁种,失败的————人。”
他喘息着,笑声渐渐平息。
然而,片刻之后,他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执拗地强调着:“但是————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刘易,我没有杀害布兰和瑞肯。你要告诉琼恩,我没有杀他的弟弟!”
刘易注视着他,看到了那深陷眼窝中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坚持,点了点头,肯定道:“我知道。”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席恩的意料。他猛地愣住,随即皱紧了眉头,脸上写满了困惑,反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干的!那两具烧焦的尸体————所有人都相信了!”
“我在河间地的时候,得到过一些消息。”了一些信息,“布兰·史塔克,他通过某种方式————联系上了他的姐姐艾莉亚,让她知道他和瑞肯都还活着。只是他们现在下落不明,但肯定不在波顿手里。”
“联系?”席恩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通过某种方式————心树?”他猛地抬起头,灰眼睛里闪铄着奇异的光芒,“难怪————难怪那时候,我总能听到————听到从神木林的心树那里传来声音,低语,呼唤————我还以为是我疯了,或者是————那个折磨我的恶魔的新把戏。原来是布兰————原来是这小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
看着席恩失神的样子,刘易内心并无太多怜悯。
布兰和瑞肯的死讯曾经传遍七国,而那两具被烧得面目全非、体型与两位史塔克幼子相仿的儿童尸体,就是最“确凿”的证据。
既然布兰和瑞肯成功逃脱了,那么,这两具用来顶替的尸体是从何而来的?
刘易用膝盖思考都能猜到答案。
那必然是某个无辜平民的孩子。如果是在光明遍照的河间地,仅凭这一项杀害孩童的罪行,就足以将席恩·葛雷乔伊送上绞架。
但这里是史坦尼斯的军营,是北境最严酷的战场。
史坦尼斯————和刘易,都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哪怕是曾经有罪的力量。
在夺回临冬城、击败波顿、抗击异鬼这个共同目标面前,一些旧日的罪孽,只能被暂时搁置、存而不论。
他必然知道一些外人难以察觉的城防弱点、密道,或者守军布防的习惯。留着他,利用他的知识和身份,或许能在攻城时减少成百上千名士兵的伤亡。
想到这里,刘易做出了决定。
“等你姐姐回来,帮你清洗干净后,我会尽力治疔你身上还能治疔的伤势。
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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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这之后,我需要你把你所知道的关于临冬城的一切——每一段城墙的高度和厚度,每一个可能被忽略的侧门或缺口,神木林的方向,城堡内部的主要信道,地窖的布局,守军通常的巡逻路线和换防时间————所有一切,巨细无遗地告诉我。”
“我要用这些信息,为所有还活着的人,从波顿家族那群屠夫手中,夺回这座属于北境的古老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