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乡愁(1 / 1)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在房间里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凯文越发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无法理解,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刘易,仿佛想从他老师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老师!”凯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你在说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吗?

难道你真的要因为这样一个一个拙劣的陷阱,一个多恩女人的诱惑,就选择退缩,法撇下我们,撇下河间地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吗?”

刘易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因为凯文激烈的反应而动怒。他只是缓缓地、深深地靠进椅背,旧橡木椅承受着他身体的重量,发出了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吱呀声。

他的目光越过了眼前情绪激动的凯文,越过詹德利和约翰写满担忧与困惑的脸庞,投向了那扇半开的窗户,投向窗外那片被暮色浸染、铅云低垂的灰蒙蒙天空,仿佛要穿透这无尽的苍穹,一直看到那遥远而寒冷的北方。

“在绝境长城的时候,”刘易的声音响起,将凯文还未说出口的更多质疑压了回去,“我和琼恩·雪诺的叔叔,守夜人首席游骑兵班扬·史塔克,一起去了长城之外。在那片被永冬笼罩的鬼影森林和霜雪之牙的脚下,我亲眼见到过它们留下的痕迹—不是传说,不是老奶奶吓唬孩子的故事。”

他的声音顿了顿,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壁炉中木柴燃烧的啪声,“那些被撕裂后又以诡异姿态重新拼接起来的尸骸,冰原上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足迹,还有那能将血液都冻结的、弥漫在空气中的恶意—不死的尸鬼,以及驱动它们、拥有智慧的异鬼。它们力大无穷,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冰冷的蓝色眼眸中只有对一切生者的憎恨与毁灭欲望。它们是纯粹的、行走的终结。”

他的描述让房间内的温度以乎都下降了几分。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目光重新聚焦,锐利地扫过眼前的三人,“必须有人去面对这个问题,必须在为时已晚之前。我想,现在或许就是时机。借着这次—‘意外’,将河间地的未来和治理的责任正式交托给你们。而我,将亲自前往北方,去长城,去塞外,

查找并对付那些来自远古的恐怖。这,或许也正是光明的指引,是它赋予我的、无法推卸的最终使命。”

“老师!”凯文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才刚刚摧毁佛雷家族,彻底掌控三叉戟河流域。参众两院的会议制度才刚刚搭建起框架,远未真正踏上轨道,那些旧贵族还在虎视眈眈,查找任何可能的机会反扑!你说的异鬼远在天边,可能还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才会真正南下。而那些在阴影里策划着名阴谋,时刻想着夺回权力和土地的贵族们,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在赫伦堡,就在奔流城,就在河间地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你坐镇,没有‘光明使者’的威望和力量镇压,我不知道那些刚刚被迫低下头颅的家伙们,会不会立刻掀起新的叛乱!我们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开?你难道不担心你一走,这里立刻陷入混乱,我们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面对凯文连珠炮似的质问,刘易的表情没有任何动摇,他平静地回答道:“不,凯文,你理解错了。我不会带很多人走,不会抽调河间地的主力军团。我只会带领一支小规模的、由最虔诚且自愿跟随的战士组成的队伍,人数不会超过一百。河间地的军事力量和统治机构,必须保持完整和强大。”

凯文愣了一下,随即快速思索起来,试图理解刘易的战略意图。“只带一百人?如果异鬼真的象你之前跟我们描述的那样强大,一百个精锐战士,即使装备再精良,恐怕也—”他沉吟着,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不过没关系,守夜人与我们关系尚可,

凭借火力优势,或许也能在野战中—”

“不,凯文。”刘易再一次打断了他,“我的意思是,只有我,以及少数自愿跟随的烈日行者。你,不包括在内。你就留在河间地,留在这里,接替我的位置,负责全面的工作。”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击,彻底粉碎了凯文所有的设想和期待。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皱紧了眉头,胸膛剧烈起伏,情绪如同压抑的火山,即将喷发。

“老师!”凯文的声音带着颤斗,他几乎是在低吼,“你又要撇下我?就象当初在白港,你独自去找黑帮寻仇那样?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为什么每次面对最危险、最重要的战斗,你总是选择独自承担,把我排除在外?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无法与你并肩面对最终的敌人吗?”

“为什么呢?”

刘易没有直接回答凯文这充满痛苦和不解的质问。

他反而抬起头,望着天花板那些被岁月和炉火熏成深褐色的厚重梁木,以及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在暮色中愈发黯淡的几束光线。

光线中,无数微小的尘埃在无序地、徒劳地飞舞、旋转,象极了命运中难以捉摸的轨迹。

“我也不知道。”他轻声说,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清淅的、不加掩饰的茫然,这在他身上是极其罕见的。

“也许—”他顿了顿,似乎在审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疲惫,“是因为我累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这双手握过沉重的犁铧,也曾握过染血的刀剑;曾经在伤兵营里施展过蕴含温暖光辉的治愈神术,也曾在审判席前落下,沾染过敌人甚至是昔日同伴的鲜血。

掌心和指腹上,那些新旧交织的茧痕,记录着一段段截然不同却又紧密相连的人生。

“凯文,”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带着回忆的暖意,试图安抚学生激动的情绪,“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在那个无名小岛的岸边。”

凯文脸上的激动神色稍缓,他点了点头,眼神也飘向了记忆的深处,声音低沉了些:“记得。很清楚。在那个遍布礁石的海滩边,你当时抱着一摞刚从树林里捡来的、还带着潮气的木柴,正准备点燃篝火,炖煮你刚从海里捕到的一锅鱼。那锅鱼只用了一点粗盐和几株随手采来的野葱调味,但那香味—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我吃过最鲜美的一餐。”

“是呀,在见到你之前。”

刘易的声音也带着同样的暖意,“我还以为自己流落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绝境,很可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其他活人,要在孤独中耗尽馀生。然后,我们便奇迹般地相遇,结伴离开那片海滩,沿着曲折的海岸线,小心翼翼地查找着出路和文明的痕迹—然后,我们看到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那一丝暖意迅速消散,“你可能不信,但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毫无缓冲地见到活生生的人,被那样毫无意义地、残忍地杀害。就象碾死一只虫子。”

刘易闭上了眼睛,“那个女人。她被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赤身裸体,身上布满了鞭挞、切割和灼烧的痕迹—她甚至已经不成人形,就象一头被野蛮地开膛破肚、剥去皮毛、挂在肉铺铁钩上待售的牲畜—她是第一个在我面前以如此惨状死去的人,却远不是最后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弥漫在记忆中的血腥气驱散,重新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磨灭的疲惫。

“后来,我们怀着改变这残酷世界的理想,一起创建了‘白银之手’,希望能庇护弱小,伸张正义。又因为理念的分歧和现实的压迫,一起离开,重新在约翰的圣莫尔斯修道院创建了‘金色黎明’。我们一路相互扶持,经历无数战斗、质疑、背叛和牺牲,走到了今天,终于初步在这片富饶却饱经创伤的河间地,创建了我们理想中的秩序,让成千上万的普通人能过上相对安稳、免于恐惧的生活。这是伟大的成就,凯文,毋庸置疑。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晶。”

“是呀,老师,”凯文急切地接过话,试图用这份荣耀拉回刘易的决心,“这难道不正是你的功绩和你应得的荣耀么?是你,如同灯塔般指引着我们,带领我们做到了这一切!河间地需要你!”

“当然是,我也为此感到骄傲,为我们共同取得的这一切—”刘易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查找最准确的表达,来剖析自己那复杂难言的内心,“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就是在我们彻底摧毁滦河城,将最后一批最顽固、最血腥的匪帮和不服管束的贵族势力连根拔起之后,我便开始感到一种—空无,一种迷罔。”

他抬起手,用指尖用力揉了揉紧锁的眉心,仿佛想驱散那里的滞涩与沉重。

“现在,金色黎明已经拥有三千人的常备军,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信念坚定。

如果有需要,我们随时可以动员起三万以上经过基础军事训练的平民添加军队。我们拥有足以轰塌任何城堡城墙的大炮和似乎取之不尽的火药。我们建造了数不清的高炉,日夜不停地吞吐着矿石,生产出源源不断的钢铁、武器和农具—河间地,至少在可见的范围内,已经安全了。大规模的战争和公开的不公义,短期内不会再轻易夺走普通人的生命。

我们创建了一个坚固的堡垒。而我—

他看向凯文,眼神坦诚得近乎残酷,“我就象一张为了射杀敌人而一直被拉到极限的弓,突然失去了所有可见的靶子,松开了弓弦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变了型状,再也回不到原来松弛的状态,甚至出现了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裂纹。我—失去了明确的目标。”

“凯文,你们跟随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刘易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的笑,“本质上,我喜欢精致可口的食物,喜欢醇厚的美酒,能有舒适温暖的旅店就绝不住简陋透风的帐篷。我渴望享受生活赋予的美好。可是,在成为‘光明使者’,被无数人推上神坛,视为信仰的化身之后,我就不得不一直扮演着那个角色。吃着能硌疼牙齿的黑面包,喝着寡淡无味的南瓜汤,睡着茅草铺成的硬板床—我活成了一个众人期望的、符合‘圣徒&039;标准的符号,一个必须完美无瑕的偶象,却渐渐丢失了那个真实的、有血有肉、有欲望也有弱点的自己。这种割裂,让我感到室息。”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们知道为什么在劳勃·拜拉席恩国王死后,原本统一的七大王国会迅速陷入今天这样四分五裂、战乱不休的悲惨局面么?”

凯文、詹德利和约翰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中带着困惑。这个问题太大,太复杂,牵扯到历史积怨、家族利益、个人野心等等太多因素,他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刘易并没有期待他们的答案,他更象是借此引出自己的思考:“在我看来,劳勃·拜拉席恩,他天生就应该成为一个伟大的将军,一个战场上的无敌英雄,而不是一个需要终日困在红堡里,处理无数繁琐政务、平衡各方势力、忍受贵族们无休止争吵的国王。他被迫坐在那张用敌人利剑铸成的铁王座上,娶了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他并不快乐,他用酒精和狩猎麻痹自己,也未能给这个王国带来真正的和平与持久的繁荣。他的个人特质与他所处的职位,产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三人,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冷静:“而我—或许在某种程度上,

也面临着类似的困境。我不敢保证自己再过几十年,一直手握这近乎无上的权威和源自光明的强大力量,面对层出不穷的政治阴谋、内部的权力倾轧和外部的军事挑战,会最终变成一个怎样的人。权力会腐蚀人心,漫长的统治会磨损初心。也许会变得猜忌、多疑、固执,听不进任何反对意见,甚至—为了维持秩序和所谓的‘大局’,变得暴戾而冷酷。

而身具光明之力,我恐怕会比普通人活得更久,到时候,还有谁能纠正我的错误?还有谁敢对我这位‘活圣人’说一个‘不’字?那将是整个河间地,乃至整个维斯特洛的灾难。”

“老师,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绝不会变成那样的人!”凯文用力地摇头,语气无比坚定,“这么久以来,从我们相识至今,你带领我们走过那么多艰难险阻,你从来没有犯过致命的错误。无论局面多么绝望,无论队伍里谁曾经动摇过、怀疑过、甚至背叛过,最后事实都证明,你的判断和选择总是对的!你是光明的化身,是诸神行走世间的代言人啊!

你怎么可能犯错?”

“凯文!”刘易的声音陡然提高,“当你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一认为我永远不会犯错,将我看作不会犯错的神只一这本身就是一个最危险的错误!万事万物都在流动变化,星辰会陨落,沧海会桑田,人心尤其如此。我也只是一个获得了特殊力量的凡人,我怎么可能例外?—统治,或者说领导一个日益庞大的组织乃至一片广袤的土地,是一份极其艰难、需要不断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妥协和权衡的职责。求领导者变得冷酷,

要求他精于算计,甚至要求他在必要时,‘理智’地牺牲少数人以保全多数。而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斗争、算计和杀戮。我的双手,”他抬起自己的双手,仔细地看着,

仿佛上面沾满了永远无法洗净的血迹,“已经沾满了太多的鲜血。我从来不愿意杀人,这是我的本性。但是在这短短几年里,我亲手杀死的人数,我已经数不清了。更不用说那些由我下达判决,由其他人执行的死亡。而发动的战争,

都在磨损着我内心的某些东西,都在让我离最初那个只想活下去、只想帮助眼前之人的自己越来越远。”

他苦笑着,那笑容充满了无奈和深刻的沧桑感,与他年轻的外表格格不入。

“凯文,我当初收你当学生,将我所知的一切,无论是知识、战技还是理念,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悉心培养你,锻炼你,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当我觉得难以为继,或者必须去完成其他使命时,能把这份沉重而光荣的职责,顺利地交到你的手上么?现在,时机到了。我认为你已经具备了足够的能力、坚定的信念和正直的品格来承担这一切。所以,你就接下来吧,不要让我—求你。”

他的最后一句,声音低沉沙哑,几乎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沉重得让人心碎的恳求意味。

凯文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他的剧烈动作向后猛地摩擦地面,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他的眼睛红了。

“老师—”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变得决绝,“我会遵从你的意愿。我会留在河间地,接替你的职责,尽我所能守护好这片土地和我们共同创建的秩序。但是我要告诉你,无论你是否开口,无论你是否同意,都会有无数的战士,那些象我和詹德利一样,被你从泥泞和绝望中拯救出来,赋予新生和信念的战士们,愿意追随你前往世界的尽头,哪怕是面对传说中的异鬼!而你现在的做法—”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在逃避!逃避你对河间地的责任,逃避那些将希望寄托于你身上的人们的期望!在我看来,这—这就是逃兵的行为!”

说罢,他不再看刘易,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房间,用力摔上了门。

“砰!”厚重的木门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大而沉闷的响声,整个房间以乎都随之震动了一下,门板来回晃荡了几下,才带着不甘的馀韵静止下来,留下满室的寂静和僵持的空气。

詹德利见状,也连忙站起身。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却难掩深刻疲惫的刘易,张了张嘴,黝黑的脸上满是局促和担忧。

他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或者为凯文激烈的言辞道歉,但最终,所有话语都化作一声低沉的、充满无奈的叹息。

他向刘易躬身行了一礼,声音粗粝地说道:“老师,我—我去劝劝凯文。他—他只是太敬重你,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决定。你知道,他对你的忠诚超越了一切。”

刘易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吧。

詹德利再次行了一礼,然后也转身离开了房间,脚步声沉重而迅速,追赶凯文而去。

当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约翰和刘易的时候,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约翰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几句话,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象一个最耐心的倾听者,观察着,思考着。

此刻,他缓缓地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略显陈旧的白镴水壶,给刘易面前那个空了许久、只剩下些许酒渍的杯子倒满了清水,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才缓缓开口:

“刘易,”他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而非尊称,这在他们之间意味着一种更私人的、朋友间的对话,“你真的想好了?不想再干下去了?要彻底放下这里的一切?”

他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刘易,“凯文—他是个好小伙子,优秀,正直,充满激情,对光明的事业无比忠诚。但他还年轻,缺乏处理复杂政务和应对那些老奸巨猾的贵族的经验。河间地刚刚稳定,就象一艘刚刚下水的新船,还需要你这根定海神针般的陀手来稳定方向,应对未来的风浪。我怕他—一个人扛不住。”

刘易接过水杯,指尖感受到杯壁传来的凉意,但他没有喝,只是用双手捧着,汲取着那一点冰冷的镇定。

他摇了摇头:“约翰,我只是离开,又不是死了—我还活着,光明之力也还在。而且,世事无常,干得好要干,干不好,咬着牙也要干下去。我不也是这么跌跌撞撞、摸着石头过河,一路干过来的?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这一切。总要给他机会,让他去历练,去碰壁,去成长。我相信,假以时日,他能做得比我更好。因为他比我更纯粹,更少—内心的挣扎和负累。”

他顿了顿,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略大几岁,从白港相遇之后就陪伴在身边,一直默默无闻、兢兢业业地处理着金色黎明所有繁杂行政事务,确保整个庞大组织能够像精密器械般运转的好朋友,终于说出了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柔软的话:

“约翰,这里很好。河间地是我们一点一滴、用血汗和理想创建起来的心血。但是—”他的声音很轻,如同梦呓,“这里不是我的家。”

他的目光再次飘向窗外,“我想家了。”

约翰沉默了。

不是很久以前,他们刚从北境归来,在奔流城外,他因为担心留在圣莫尔斯修道院的家人,决定暂时离开规模日益庞大、目标也愈发宏大的北境军,返回那个相对平静的避风港时,刘易虽然真诚地挽留,但最终依然尊重了他的选择,没有用任何宏大的理想或者深厚的友情来绑架他。

此刻,面对刘易眼中那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乡愁与疲惫,他当然也不会,更没有立场去强行阻拦自己这位身份特殊、肩负重任,内心却同样会感到迷茫和渴望归宿的朋友。

于是,他不再劝说什么。他只是伸出手,用力地、紧紧地拍了拍刘易的肩膀。

接着,他也默默地站起身,没有再说一句话,步履平稳地走出了房间,并轻轻地带上了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份沉重的宁静。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窗外,蕴酿已久的雨水终于落下,开始是稀疏的、大颗的雨点砸在窗棂和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就连成了片,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持续不断的小雨。

冰凉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和石砌的窗台,发出细碎而绵密的声音,如同无数窃窃私语,充满了整个空间。

刘易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晴。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地听着这冰冷的雨声,感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却又仿佛期待已久的寂静与孤独,如同潮水般将他慢慢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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