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象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情地炙烤着弥林城黄褐色的砖石建筑蒸腾着热浪,空气粘稠得令人室息,弥漫着尘土、汗水、香料和橄榄油混合的复杂气味。
然而,比烈日更灼人的消息,正以令人心悸的速度撕裂了这座奴隶湾最大城市的平静。
女王驾崩了。
这消息并非通过官方宣告,而是如同瘟疫般在狭窄的街道、拥挤的市场、高耸的金字塔间疯狂流窜。
最初是惊恐的低语,随后是压抑的啜泣,最终汇聚成一股无法遏制的悲恸洪流。无数自由民曾经的奴隶,如今的工匠、小贩、苦力一一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计。
陶罐在摊位上摔碎,织机停止了喻鸣,搬运重物的绳索颓然落地。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出,像无数条悲伤的溪流,最终汇合在女王所在的大金字塔那宏伟而冰冷的基座之下。
人群越聚越多,黑压压一片。他们仰望着那高不可攀的阶梯入口,那里由身披青铜鳞甲、手持长矛的无垢者把守着,沉默如铁铸的雕像。
悲泣声起初低沉压抑,渐渐升高,最终演变成震耳欲聋的哀豪。“母亲!”有人尖声哭喊,声音嘶哑绝望。
这呼喊点燃了更多人心中的火焰。“我们的母亲!弥莎!弥莎!”成千上万的喉咙里进发出同一个名字,声浪撞击着金字塔厚重的石壁,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与茫然无措的恐慌。
汗水混合着泪水,在黑或古铜色的脸上流淌,滴落在被踩踏得滚烫的尘土里。他们失去了赋予他们自由的人,他们心中唯一的庇护者。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面,那些曾统治弥林、被剥夺了奴隶但保留了财富与金字塔的伟主们,反应截然不同。
华丽的托卡长袍在阴暗的廊道里快速闪动。沉重的青铜大门一扇接一扇地,带着沉闷的巨响紧紧关闭。
门门落下,沉重的横木被架上。昔日主人的金字塔,瞬间变成了戒备森严的堡垒。仆人们脚步匆匆,神色紧张,传递着无声的命令。
通过彩色琉璃窗的缝隙,偶尔能看到一双双警剔而复杂的眼睛,窥视着外面动荡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寂,一种风暴来临前令人心悸的等待。
在洛拉克家族金字塔一一一座规模稍逊于大金字塔,但依然宏伟壮观的建筑一一深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厚重的石壁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喧嚣,却隔绝不了弥漫在室内的焦躁。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熏香,试图掩盖某种更原始的不安气味。
他刚刚沿着一条隐藏在家族墓穴阴影中的狭窄密道,气喘吁吁地抵达了堂亲西茨达拉的内核居所。密道内潮湿阴冷,与他此刻浑身燥热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他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弥林贵族常服,金线刺绣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闪动。但他的英俊面容此刻绷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厅内只有他们两人,以及门口几名洛拉克家族的精锐护卫。这些护卫身披镶崁青铜片的皮甲,
手持长矛、弯刀甚至沉重的钉锤,如同石象般守卫在沉重的橡木门后,耳朵却警觉地捕捉着门外哪怕最细微的动静。
金字塔内部并非完全安静,隐约能听到护卫巡逻时皮靴踏在石阶上的回声,以及远处仆役压低的交谈声。
“陛下,”巴哈罗的声音带着喘息,汗湿的手帕被他得不成样子,“情况—情况很糟。”
西茨达拉猛地转过身,几步跨到巴哈罗面前。他的动作迅捷,带着一种压抑的急迫。他伸出双手,没有寒喧,直接紧紧抓住了巴哈罗肥厚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胖子微微皱眉。
“怎么样?快说!”西茨达拉的声音低沉而急促,眼晴死死盯住巴哈罗的脸,试图从那布满汗水的胖脸上读出最确切的信息。
巴哈罗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艰难地吐出那个词:“女王—死了”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这个词耗尽了力气,紧接着,他脸上的肌肉因激动而抖动,声音陡然拔高,“陛下!您必须立刻接过统治权!就在现在!一刻也不能耽搁!”
“死了?!”西茨达拉象是被这个词烫到,猛地松开了手,后退了半步。他脸上的表情在瞬间经历了剧烈的变化。
先是瞳孔骤然收缩,显露出极度的震惊;随即眉头紧锁,嘴角向下拉扯,挤出一丝刻意为之的悲戚;但这悲戚之下,又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和更深沉的算计在挣扎。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转过身,背对着巴哈罗,肩膀开始轻微地、不自然地抽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鸣咽:
“我的女王我美丽的妻子龙之母你怎么能就这样离我而去?”他的声音充满了表演性质的悲痛,每一个音节都象是精心设计过。
然而,这悲痛的表演仅仅持续了不到十个心跳的时间。西茨达拉猛地转过身,脸上那层悲戚的面具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他锐利的目光再次钉在巴哈罗脸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你亲眼看到她的尸体了吗?巴哈罗,告诉我,你亲眼看到了吗?”
巴哈罗被他眼神中的寒意刺得一哆嗦,肥胖的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汗水流得更急了。
“没没有——”他摇头,下巴的肥肉随之颤动,“那些无垢者———该死的阉人!他们象一堵铁墙!根本不让我靠近!我甚至没能踏入大金字塔的内庭一步!”
“没有见到户体?!”西茨达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不再掩饰,开始在铺着华丽地毯的议事厅里来回步,步伐急促而沉重。镶崁着青金石的皮靴在地毯上摩擦,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没有亲眼确认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陷阱?一个测试?该死!该死!”他突然停下脚步,一拳狼狠砸在旁边一张镶崁螺钿的小几上,震得上面一只银杯喻喻作响,杯中的红酒泼洒出来,在深色地毯上涸开一片暗红,如同血迹。
“就在刚才!就在她被那该死的畜生从天上摔下来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本该以丈夫的身份,以国王的名义,把她接回来!安置在我们的金字塔里!由我们的医师救治!”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斗,眼前再次浮现出那混乱而屈辱的一幕:巨大的黑龙卓耿在竞技场上空失控盘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然后它的女王,他的妻子,如同断线的木偶般从空中坠落。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踩踏、混乱如同沸腾的泥沼。
他当时离得不远,看到丹妮莉丝落地后一动不动,生死不明。他立刻试图冲上去,行使他作为丈夫和共治者的权力。
但一个铁塔般的身影蛮横地挡在了他的面前一一乔拉·莫尔蒙,那个被放逐又赦免的骑土,丹妮莉丝身边最顽固的追随者。那男人有看熊一般壮硕的体格和同样暴烈的脾气。
他甚至没有开口解释,只是用一只裹着铁甲手套的大手,狠狠推在西茨达拉的胸口。那股力量如此之大,让西茨达拉一个翘超,几乎摔倒。
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那些抬着女王担架的无垢者,竟然毫不尤豫地遵从了那个北境莽夫的命令,对他这个“国王”的命令置若罔闻!
他们迅速抬着担架,在混乱的人群中开辟出一条信道,飞快地消失在通往大金字塔的方向。他被彻底地、公然地排除在外了!
这种赤裸裸的蔑视和权力的剥夺感,比女王可能的死亡更让西茨达拉感到刺痛和不安。
在女王护卫队伍彻底消失在视野后,他强压下拔剑砍杀周围混乱人群的冲动,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撰住了他。
他当机立断,在几名心腹护卫的簇拥下,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自己的金字塔一一这座象征着洛拉克家族权势、只比女王寝宫稍逊一筹的堡垒。他下令紧闭所有门户,加强守卫,然后便将自己关在这间议事厅里,如同困兽般等待着最终的消息。
而当巴哈罗带来“女王驾崩”的噩耗时,那预想中的狂喜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徨恐。权力的王冠骤然悬于头顶,但脚下却可能是万丈深渊。
“是呀,陛下。现在也不晚—”巴哈罗看着西茨达拉阴晴不定的脸,小心翼翼地接口,试图将对方的思绪引向更有利的方向,“或者说,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那个——那个可恨的婊子终于死了!她带来的那些野蛮人,阉人,佣兵,此刻群龙无首,就象没了头的蛇!只要今晚我们按兵不动,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或者让他们看清形势等到明天太阳升起,复仇的火焰多半就已经熄灭了。那时,我们只需要打开金库,大把大把地撒钱!愿意留下的,就收买过来,成为我们的新狗;不愿意的,就给他们一笔足够丰厚的盘缠,让他们滚回老家去!这是最稳妥、损失最小的办法!”巴哈罗的胖脸上挤出一个谄媚而精明的笑容,细小的眼睛里闪铄着贪婪的光芒。
看到西茨达拉并未因自己刚才对丹妮莉丝的侮辱性称呼一一“可恶的婊子”一一而表现出任何不满或斥责,巴哈罗的胆子更壮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因肥胖和紧张而急促的呼吸,胸膛象风箱般起伏着,继续添油加醋:“本来,这种时候我该立刻躲回自己的金字塔里,关紧大门,等待风暴过去。但是,陛下!”他挺了挺胸膛,努力做出忠肝义胆的样子,“为了第一时间把这个至关重要的消息带给您,
我冒着巨大的风险,特意绕了远路,穿过那些贱民聚集的街区,走了那条该死的、能把人闷死的密道才赶到这里!我对您,对洛拉克家族的忠诚,天地可鉴!”
西茨达拉缓缓地点了点头,他英俊的脸庞在议事厅镶崁琉璃砖壁反射的幽光下显得有些莫测高深。
“当然,巴哈罗,你的忠诚和友谊,我绝不会忘记,你必将得到丰厚的回报。”他刻意加重了“友谊”二字,向前了一步,靠近巴哈罗,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诱人的蛊惑,“不过,
我更希望,我们之间的友谊能够——更进一步,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巴哈罗脸上的谄媚笑容凝固了一下,肥胖的眉头拧了起来,细小的眼睛里透出警剔和询问:“你想怎么样,陛下?请直言。”
西茨达拉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你,以我的名义,作为我的特使,立刻去拜访城里其他几个大家族的首脑一一纳千、帕尔、里扎克、苏尔特尔—-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伟主。
把他们秘密地带到我这里来,越快越好!就在今晚!”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八千个无垢者!还有那三千兽面军!巴哈罗,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无垢者还在兵营,他们就象一堆干燥的柴薪,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燃起毁灭我们所有人的大火!兽面军分散在城中,他们大多是本地人,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更容易被煽动!我们必须立刻联合起来,趁他们群龙无首,商讨对策!否则,等他们反应过来,或者那个像熊一样的莫尔蒙集成了他们我们所有人都将大祸临头!”
“八千无垢者”巴哈罗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数字,喉咙里发出一声混合着渴望和畏惧的咕嘧,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多么庞大的一股力量—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啊!可惜,都被那个银发婊子给解放了,成了所谓的‘自由人”。”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遗撼和鄙夷。
“哼,自由人?”西茨达拉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什么自由人!不过是些被灌输了可笑念头的奴隶罢了!巴哈罗,你可别忘了,丹妮莉丝在阿斯塔波是用什么手段‘得到”他们的?是实实在在的交易!她用幼龙买下了他们!契约就是契约!现在,买主死了,这些‘财产”的归属权自然转移到了她的继承人,也就是我一一她的丈夫和共治者一一的手中!这是天经地义!”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至于他们脑子里的‘自由”?饥饿是最好的导师!没有人会再无偿供应他们粮食、武器和住所。当肚子开始咕咕叫,当冰冷的现实砸碎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自然会低下那愚蠢的头颅,重新认识到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屈服,是奴隶唯一的选择!”
他向前一步,几乎贴着巴哈罗汗津津的胖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魔鬼般的诱惑:“我的朋友,巴哈罗。如果你愿意在这个关键时刻,替我奔走,将那些摇摆不定的伟主们联合到我的旗帜下——那么,作为回报,事成之后,这八千名无垢者中,我愿意分你——十分之一!”
“八百个!”巴哈罗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细缝里进射出骇人的精光。
八百名训练有素、绝对服从的无垢者战士!这将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足以让他在弥林的权力格局中占据一个前所未有的位置,甚至超越许多老牌家族!
他肥胖的头颅用力地点了点,因过度兴奋和肥胖而显得细长的眼眸里,那抹寒光变得更加锐利和残忍。
“很好!非常好!陛下,您的慷慨令人心折!那么”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带着毫不掩饰的狠毒,“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事成之后,请把那个绰号叫“铁甲”的无垢者百夫长交给我。我要亲自——处置他。”
巴哈罗的胖手做了一个缓慢而用力的拧绞动作,脸上露出狞的笑容,“我要让他明白,得罪巴哈罗大人的下场是什么。我要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痛不欲生!”
西茨达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一丝尤豫掠过眼底。他知道那个被称为“铁甲”的无垢者,是个沉默寡言但意志坚定、指挥能力不俗的家伙,在女王的无垢者部队中小有名气。
失去这样一个有能力的军官,对掌控无垢者或许是个损失。但是—他看了一眼巴哈罗脸上毫不掩饰的凶残和贪婪,迅速做出了权衡。
不过是一个奴隶军官罢了,再有能力,也终究是件可以消耗的工具。安抚和满足眼前这个贪婪而有力的盟友,才是当前最紧要的。
“好吧,”西茨达拉点了点头,表情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慷慨,“既然你开口了,我自然不会拒绝。一个无垢者而已,随你处置。但是,巴哈罗,”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目光紧紧锁住对方,“记住,这是我的诚意,沉甸甸的、价值八百名无垢者的诚意。展示,你巴哈罗·佐·洛拉克的诚意了。我要看到其他伟主们出现在我的庭院里,越快越好。”
“当然!陛下!”巴哈罗脸上的肥肉因笑容而堆栈起来,细小的眼晴里闪铄着志得意满的光芒,“还有谁能比我巴哈罗更有诚意,更能为您奔走效力呢?我这就去!保证在天黑之前,把他们一个个都‘请过来!”
他拍了拍自己肥厚的胸脯,发出沉闷的响声,“不过陛下,您最好让人准备些上好的食物和美酒—-哦,对了,”他象是想起什么,挤了挤眼睛,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当然,千万别在里面下毒哦!哈哈哈”笑声在空旷而压抑的议事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巴哈罗一边笑着,一边费力地转过身,挪动着庞大的身躯,象一座移动的肉山,朝着另一个隐蔽的侧门方向购而去,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通往仆役信道的阴影里。
西茨达拉站在原地,目送着巴哈罗的身影消失,脸上那点强挤出来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深沉的疲惫。
议事厅里只剩下熏香燃烧时细微的啪声和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走到窗边。
窗户开在金字塔的高处,镶崁着打磨过的薄云母石片,透光但无法看透外面。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外面世界的喧嚣被厚重的石壁过滤成一片模糊的低沉嗡鸣。
过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贵族式的、带着距离感的威严。
他走到门口,对守在那里的护卫队长低声吩附了几句。护卫队长躬身领命,快步离去。
不多时,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议事厅门口。弟,玛格哈兹·佐·洛拉克。
与兄长那种精心修饰的优雅不同,玛格哈兹更显粗犷,皮肤黑,肌肉结实,穿着便于行动的短装皮甲,腰间挎着一柄角斗士常用的弧形短剑。他的眼神锐利,却带着对兄长的深深敬畏。
“兽面军,”西茨达拉没有寒喧,直接切入主题,声音低沉而清淅,“你现在实际掌握了多少人?能确保在关键时刻听从洛拉克家族命令的?”
玛格哈兹站得笔直,快速回答道:“我按照您的指示,这儿天我已经不动声色地换掉了一半的小队长,都是我们的人,或者欠我们大笔债务、不得不听话的。剩下的一半里,大部分也已经私下向洛拉克家族宣誓效忠,或者收下了我们的金子。只有极少数几个,可能还念着那个银发女王的情分,态度比较模糊,但人数很少,不足为虑。”
西茨达拉紧绷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满意的弧度。他赞许地点点头:“很好,玛格哈兹,你做得很好。这为我们赢得了至关重要的筹码。”
他到弟弟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现在,我需要你立刻再跑一趟。把那些最为忠诚、战斗力最强的小队长,给我找来。不用多,挑选最内核、最可靠的五六个人就行。告诉他们,今晚,
洛拉克家族有盛宴款待,庆祝一个新的开始。我会为他们准备一些特别的‘项目”,让他们尽兴而归。”
玛格哈兹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嘴角咧开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特别的‘项目”?是您屋里那几个新到的渊凯女奴?听说她们训练有素,精通—
西茨达拉撇了撇嘴,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篾:“渊凯女奴?一群被玩烂的货色罢了,赏给你手下那些刚获得自由、还没尝过贵族女人滋味的兽面军朋友们去体验一下好了。”
他看着弟弟眼中闪过的失望,轻笑一声,凑近低语道:“怎么,你对她们有兴趣?眼光放高点,我亲爱的弟弟。想想丹妮莉丝身边那几个侍女怎么样?多斯拉克草原上的小野马,或者那个棕色皮肤、眼睛像猫一样的里斯女孩?她们现在可都成了无主的珍宝了——”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玛格哈兹眼中骤然燃起的、混合着欲望和野心的火焰,“只要你把今晚的事情办好,把我要的人都请来干得漂亮,我就把她们都赏给你!随你怎么处置。””
玛格哈兹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再无半分迟疑,只剩下狂热的忠诚和急切的渴望:“我现在就去!兄长放心!”他猛地一行礼,转身就要冲出去。
“等等!”西茨达拉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玛格哈兹疑惑地回头。西茨达拉脸上的轻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通过那扇模糊的窗户,仿佛能感受到外面城市弥漫的不安。务必小心。带上你最得力的护卫。这城市,现在象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玛格哈兹收敛了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他按了按腰间的剑柄,眼中的凶光一闪而过,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议事厅,沉重的脚步声在石廊中回荡。
它的成员构成复杂:有获得自由后渴望证明忠诚的强壮奴隶;有在旧制度下郁郁不得志、转而投靠新政权寻求机会的低级贵族子弟;也有纯粹为了混口饭吃、脱离原有主人束缚的市井之徒。
他们在脸上佩戴着用黄铜铸造、打磨得锽亮的动物面具一一狮子、猎鹰、毒蛇、蝎子、豺狼等等,面具的造型狞或凶猛,掩盖了佩戴者的真实面容,也赋予了他们一种集体的、非个人的威力。
他们的统一装束也别具特色:兜帽和披风并非单一颜色,而是用各种不同色彩的布料一一深蓝、土黄、砖红、橄榄绿一一拼接缝制而成,模仿着弥林那由无数彩色砖块垒砌而成的、闻名奴隶湾的宏伟城墙。
下身则穿着传统的弥林褶皱裙,脚证便于行动的皮凉鞋。这支队伍鱼龙混杂,训练和纪律性远无法与冷酷高效的无垢者相比,但他们熟悉弥林的大街小巷,人数众多,并且因为成员大多是本地人,并未集中居住在兵营,而是散居在城市各处。这为玛格哈兹的连络工作提供了便利,但也带来了此刻穿行于街巷间的风险。
此刻,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阳光依然毒辣,但已开始显露出疲态,将金字塔和建筑物的影子拉得老长。
玛格哈兹带着四名同样出身角斗士、神情剽悍的护卫,快步走在通往第一个兽面军小队长住处的街道上。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按在剑柄上的手也悄然收紧。
太安静了。
弥林城从未如此安静过,尤其是在这个本该市井喧嚣的午后时分。往日里,这条通往工匠区的街道总是充斥着各种声音: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陶工转动轮盘的喻鸣,小贩们声嘶力竭的叫卖,驴车吱吱呀呀的摩擦,孩子们的追逐嬉闹,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烤面包、香料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但现在,一切都消失了。店铺的门板大多紧紧关闭着,一些简陋的摊位被遗弃在路边,上面还散落着没来得及收走的货物。街道空荡荡的,只有热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垃圾,打着旋儿掠过。
甚至连那些平日里提着生锈的铁片、耀武扬威地在街头巷尾巡逻、靠敲诈小贩和行人过活的雇佣兵,也完全失去了踪影。
整座城市仿佛被施了沉默的魔法,又象是一座巨大的、刚刚被遗弃的坟墓。只有远处大金字塔方向传来的、如同潮汐般起伏不定的民众哀豪声,穿透这诡异的寂静,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是树倒猕散?恐惧让人们躲回了家中?还是火山喷发前那令人室息的死寂?玛格哈兹无法判断。他只知道,在这片死寂之下,暗流汹涌。
兄长说得对,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机会。他握紧剑柄,示意护卫们提高警剔,五个人保持着紧密的队形,脚步更快地穿行在迷宫般寂静的街巷里,身影在长长的斜阳下拉出扭曲的影子。
玛格哈兹的办事效率很高。他目标明确,只找那些早已被洛拉克家族的金子和许诺收买、或者握有把柄的内核小队长。
第一家,一个脸上有刀疤、戴着黄铜猎鹰面具的前低级贵族,在听到玛格哈兹传达的“国王”邀请和关于“特别项目”的暗示后,眼中立刻露出心照不宣的贪婪和兴奋,拍着胸脯保证准时赴宴。
第二家,一个身材魁悟如公牛、曾是最勇猛奴隶角斗士的汉子(戴着公牛面具),在玛格哈兹许诺了更多自由民局域的“管理权”后,粗声粗气地答应了。
第三家、第四家过程大同小异。恐惧、野心、贪婪,以及对新女王逝去后权力真空的本能反应,让这些掌握着几百名兽面军的头目们,迅速选择了依附他们认为最可能掌控局面的势力一一洛拉克家族。
当玛格哈兹拜访完第十一位,也是名单上最后一位小队长(一个精瘦狡猾、戴着毒蛇面具的前奴隶贩子打手)的住所,并得到对方狡猾但肯定的答复后,太阳已经沉到了西边金字塔群的尖顶之下,天空被染成了浓烈的橘红和暗紫色。暮色如同巨大的纱慢,开始温柔而迅速地笼罩弥林城。
随着光线的减弱,白日里那份死寂的诡异感,渐渐被一种更直接、更令人不安的黑暗和潜在的危险气息所取代。
城市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夜色中睁开了无数双警剔或充满恶意的眼睛。
玛格哈兹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立刻带着护卫,沿着最熟悉、守卫最森严的主干道,几乎是奔跑着返回了洛拉克家族的金字塔。
厚重的青铜大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落下门门,将外面那深不可测的夜色和潜藏的危险彻底隔绝。
而就在金字塔内部,一层那开阔的、由巨大石柱支撑起的中央庭院里,一场与外面死寂和悲伤截然相反的盛宴,已经拉开了奢靡而淫猥的序幕。
庭院四周的壁龛里,手臂粗的牛油蜡烛熊熊燃烧,将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也将摇曳的人影投射在高耸的石柱和绘有古老吉斯图案的墙壁上。
空气中混合着烤肉的焦香、浓郁甜腻的香水味、葡萄酒的芬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欲蒸腾的甜腥气息。
长条餐桌上堆满了令人咋舌的珍美味:整只的烤羔羊涂抹着金黄的蜂蜜和香料,滋滋冒着油光;巨大的银盘里盛放着来自夏日之海的海鱼,鱼眼用宝石镶崁;各色热带水果堆积如山,散发出熟透的甜香;还有渊凯特产的糖果糕点,造型精巧。
然而,这些价值不菲的食物却罕有人动。宾客们的心思显然不在口腹之欲上。
被邀请来的伟主们,大多已换上了更舒适的丝绸便袍,左拥右抱。他们身边依偎着的,是洛拉克家族精心准备的“娱乐品”一一来自渊凯、经过最严格训练的床奴。
这些年轻男女无一例外拥有着令人惊叹的容貌和身材,肌肤细腻光滑如同最上等的绸缎。他们穿着近乎透明的薄纱,上面缀满细小的金片或银片,随看身体的扭动闪炼看诱人的光芒。
男奴们肌肉匀称,眼神驯服中带着挑逗;女奴们曲线曼妙,姿态柔媚入骨。伟主们粗糙的大手在这些年轻美好的身体上肆意游走,揉捏,引发一阵阵压抑的喘息或做作的娇吟。
凉亭的石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银酒壶和镶宝石的酒杯,但酒水几乎未动。他身边围着五六个男人,年纪从三十多到六十不等,个个身着用金线银线绣着繁复家族纹章的华丽“托卡”长袍,神情矜持而威严。
他们正是弥林城里真正掌握着权力和财富的顶级家族族长一一纳千家族的格恩达拉,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帕尔家族的苏尔特尔,一个面容阴势、留着精心修剪的黑色短须的中年人;里扎克家族的佐尔坦,一个相对年轻、眼神中还带着几分稚嫩残留的青年;还有其他两三位同样举足轻重的人物。玛格哈兹认得他们。
凉亭下的气氛与外院的纵情声色截然不同,凝重得如同铅块。玛格哈兹快步穿过喧闹的庭院,
对那些向他投来的、带着醉意和欲望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走到凉亭边,在西茨达拉耳边弯下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汇报:“兄长,十一个人,都通知到了。七个明确表示立刻动身,三个说稍后就到,只有‘毒蛇”说要处理点小事,但午夜前必到。”
他刻意隐去了那些小队长的名字和具体承诺,只用代号和结果说明。
西茨达拉面无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几位伟主身上,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很好。你去庭院里,帮我‘招待”一下那些客人,特别是名单上那几位小队长到了之后,
务必让他们感受到洛拉克家族的热情和慷慨。让他们尽兴,明百吗?这是关键。”
玛格哈兹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男人都懂的笑容:“明白。交给我。”他直起身,脸上瞬间换上了热情洋溢、甚至带看点粗豪的笑容,朝看庭院中那些正被美酒和美人包围的客人们走去。
玛格哈兹刚离开凉亭,纳千家族的格恩达拉老人就微微侧过头,那双阅尽世事的鹰目扫过西茨达拉,苍老但依然有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怎么,西茨达拉陛下?对于我们这些老家伙,你那里还有什么我们不方便知晓的安排吗?”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警了一眼庭院入口的方向。
西茨达拉立刻换上了一副无可挑剔的、带着谦逊的笑容,他亲自端起银酒壶,为格恩达拉已经半空的酒杯斟满香气四溢的夏日红。
“格恩达拉大人,您言重了。在弥林,没有纳千家族的支持,就象船失去了陀手,永远也驶不回昔日那安稳繁荣的港湾。我又怎敢向您,向在座的各位大人,有任何隐瞒?”
他放下酒壶,姿态从容,“不过是几个在兽面军里任职的朋友。您知道,那支部队人数不少,
成分也杂。在这个微妙的时刻,我想邀请他们过来,喝杯酒,聊聊天,听听他们的想法。毕竟,稳定城内的局面,也需要他们的配合。人多力量大,共襄盛举嘛。”
帕尔家族的苏尔特尔笑一声,他梳着一个用紫色发油固定、高高耸起如独角兽尖角般的奇特发型,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摇晃着手中的锡制酒杯,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篾:“兽面军?终究不过是一群航脏的奴隶和贱民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让他们来参加我们这样的聚会?西茨达拉,你不觉得这有失身份吗?就象把臭鱼烂虾摆上了纯金的餐桌。”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凉亭下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西茨达拉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冷意。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苏尔特尔大人,话不能这么说。兽面军确实良菱不齐,但三千多人,即便没有经过无垢者那般严苛的训练,拿起刀剑长矛,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尤其是在这城内空虚、人心惶惶的时候。能争取多少,就争取多少。稳住他们,就是稳住弥林城内的局面。”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位族长的脸,“至于身份?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等秩序恢复,
尘埃落定,再让他们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不就行了?何必计较一时的虚礼?”
另一位族长,里扎克家族的佐尔坦一一那个相对年轻的族长,眉头紧锁,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开口问道:“该去的地方—-西茨达拉陛下,银发女王已经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请你坦率地告诉我们,”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盯着西茨达拉,“她的死,是不是你的手笔?
我听到一些传言,说她是中毒—在竞技场混乱中被——
“佐尔坦大人!”西茨达拉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愤怒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恐。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眼神锐利如刀,“您不能,也绝不该用这样可怕的罪名来指控我!这是毫无根据的诽谤!”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声音恢复了低沉,但其中的坚决和恐惧清淅可辨,“女王是我的妻子!我对她的爱和忠诚,天地可鉴!她遭遇不幸,我比任何人都要悲痛!中毒?这更是无稽之谈!竞技场当时混乱不堪,连龙都失控了!谁能说得清发生了什么?”
他矢口否认,态度坚决得近乎悲愤。他必须否认到底一一弑君,尤其是毒杀龙之母的罪名太过骇人听闻,一旦沾上,哪怕只有一丝风声,等待他和整个洛拉克家族的,都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无垢者、龙、还有那些狂热的自由民,会毫不尤豫地将他们撕成碎片。
“哼,谁不知道鹰身女妖之子”苏尔特尔冷笑着,似乎还想说什么。
“好了,苏尔特尔。”格恩达拉老人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压下了苏尔特尔的挑。他那双苍老而精明的眼睛扫过佐尔坦,带着一丝对年轻人莽撞的不悦,最终落在西茨达拉身上。“过去的事情,在真相未明之前,不必再提。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石桌光滑的表面映照着他严肃的脸,“关于后面该怎么做,弥林该走向何方,陛下—您心中是否已经有了章程?”
他刻意用了“陛下”这个称呼。
西茨达拉感受到凉亭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他挺直了背脊,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淅而沉稳,努力展现出一种掌控大局的王者气度:
“当然,格恩达拉大人。女王不幸罗难,这是弥林乃至整个奴隶湾的巨大损失。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而坚定,“她留下的摊子,那些她带来的势力一一八千无垢者,三条龙,还有那些从狭海对岸追随她而来的臣子们一一依然盘踞在弥林,如同一把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更别提城外还有虎视耽的渊凯联军。我想,这场由龙带来的、席卷奴隶湾的可怕风暴——该结束了。
弥林需要恢复它应有的秩序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