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的手指无意识地摩着马鞍上的铜扣,粗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两年前离开白港时,他心里满是对这个所谓繁华港口的不屑,那时的他,不过是把北境最大的城市当作又一个寻常之地,看到城里密集的人群和港口里的航船,还在心里暗自想着“不过如此”。
可如今,在维斯特洛大陆这片广却又充满纷争的土地上,在那些穷乡僻壤辗转了两年多后,
他却开始怀念起那种熙熙攘攘的氛围。
当他率队走进君临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海水咸味、牲畜粪便气息和人类汗味的复杂味道。
街道上,人群如同蚁群般密集,摩肩接踵,讨价还价声、吆喝声、争吵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有小贩高举着色泽诱人的烤鹑,在人群中费力地穿梭,大声叫卖;几个衣衫槛楼的孩童在街角追逐打闹,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还有商人推着装满货物的木制推车,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发出“哎呀哎呀”的声响。
刘易看看这亲切文陌生的场景,原本因长途跋涉而略显疲惫的心情,竟渐渐好了起来。
刘易微微皱眉,问道:“兄弟们住哪儿?”
西奥多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解释道:“大圣堂已经住不下了,总主教升座之后,就将大圣堂开放给了难民们居住。不过我想你带着几个亲卫过去,布朗执事应该还能腾出几个房间。其他兄弟,大概只能住在跳蚤窝了。”说到跳蚤窝,他顿了顿,嘴角挑起骄傲的笑容,“跳蚤窝其实也不错,虽然以前号称是整个君临城最脏乱差的地方,不过我们的人入驻之后,无论是环境卫生,还是治安情况都好了很多。最关键的是,我们在那里有足够的空房子,可以安置弟兄们。”
刘易轻轻点头,说道:“客随主便,就听你的吧。”
得到刘易的允许,西奥多立刻挥手招过来一个侍从。那侍从身材瘦削,眼神中透着机灵,穿着一身有些破旧但还算整洁的皮甲。“阿仕顿,”西奥多语气严肃,“带着从神眼湖来的兄弟去跳蚤窝,选几间离得近一些的屋子安置大伙儿。”
“是,团长!”阿仕顿大声回应,向西奥多敬礼之后,便拨转马头准备离开。临走前,他忍不住偷偷看了刘易好几眼,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敬畏。
接着刘易也指派了一名小队长配合本地兄弟,随后便领着六七个人跟着西奥多向大圣堂走去。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西奥多,现在你们有多少人了?”刘易一边观察着街道两旁的建筑,一边问道。
西奥多沉思片刻,回答道:“骑士一百多,都是从七国各地赶来的贵族次子,雇佣骑士或犯错之后被封君剥夺领地的小贵族。还有穷人集会大概几百人,不过他们都没怎么经历过训练,战斗力很差。”
“补给呢?钱够吗?”刘易神色凝重,继续追问。
“够的。”西奥多语气坚定,“本来教会的产业就不少。在七国各地都有农庄、酒庄,还有放贷业务,货船。只是以前教会腐败,这些钱都被各级神职人员贪污掌去享受去了。总主教掌权之后,把教会里的金银器血拿去卖给了商人们凑集一批金龙,又把那些腐败的大主教和主教们藏在私邸里的钱和帐本搜了出来,现在教会的兵力不多,还养得起。”
刘易神色严肃,说道:“那就好。我这回过来帮忙,但是没办法一直呆下去。你们自己一定要掌握一支能够随时调用的忠诚力量,否则我十分担心你们的安全。”
“安全———”西奥多斟酌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尤豫,“安全现在问题倒是不大。虽然我们兵力少,但是总主教升座之后,为君临城的穷人们开放了免费的饮食和治疔。现在平民们大多站在我们这头,而且很多贵族也经常来大圣堂祈祷,领受总主教的教悔。虽然我手下只有几百人,但是想要护住总主教的安全,倒是问题不大。”
刘易心中暗自担忧,人心不足恃,他很想提醒西奥多,生活在首都的贵族和平民,在关乎生死的时候,可不会在意你是不是诸神的代理人。
不过西奥多和大麻雀是圣莫尔斯修道院大集会结束后,第一批领受光明之种的烈日行者,他们仅仅带着十几个人从修道院离开,靠着坚定的信仰和不懈的努力在君临城打开了局面,所以刘易并不想对他们的工作指手画脚。
说到底,难道自己还能比他们更了解君临城的情况么?自己一来,就对他们的工作指指点点,
就显得太不尊重总主教和西奥多他们的权威了。
所以刘易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决定见到大麻雀之后,再跟他提一提,让他们警醒一些就好了。
“对了,我收到总主教的信,很快就过来了。不过那封信很短,具体的细节,信里说的不是很清楚。要不趁现在你跟我说说?”刘易问道。
西奥多左右看看,见其他人都离得远,压低声音说道:“行,不过我知道得也不是很详细。因为玛格丽王后和瑟曦太后都是女人,所以整件事情,几乎都是修女们在操作,所以我也就知道一个大概·”
接着,西奥多便把他知道的情况给刘易说了一遍,不过大概是他天生没有讲故事的能力,所以这段跌岩起伏的情节被他解说得又干又短:
之后,总主教就把他关了起来,然后趁小王后到大圣堂祈祷的时候,将她和她的跟班们抓住,
交给了圣堂里的修女们。
经过莫勒修女的检查,玛格丽王后的确不是完璧之身,于是教会又把她们几个扣了下来,由莫勒修女前去铁王座,向瑟曦太后指控玛格丽王后犯下的通奸和叛国之罪。
接着,瑟曦太后高兴地将王后的表亲们提到过的那些男人都抓了起来,兴冲冲地来到大圣堂,
将这起案件的审判权交给了教会,随后也被教会扣押了下来。
因为奥斯尼爵士在经过刑讯之后,不仅没有承认自已和玛格丽土后的私情,反而曝出自已和瑟曦太后的私情,还供述了自己受到太后的指使,谋杀了上一任的总主教大人的罪行。
“可是,总主教大人是不是有些太”刘易皱起眉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太激烈了一些?”西奥多补充道。
刘易点点头:“玛格丽王后身后站着整个河湾地,而瑟曦太后身后则是兰尼斯特家族。”
西奥多摇摇头:“总主教有着自己的考虑—·以后你们见面的时候,可以当面谈一下。”
此时刘易已经看见了不远处圣贝勒大圣堂白色的塔尖。那塔尖在阳光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周围环绕看白色大理石广场,广场上人群来来往往,有人虔诚地跪拜,有人驻足观望。
贝勒大圣堂以修士国王“受神祝福的”贝勒的名字命名。它位于维桑妮亚丘陵顶部,周围是白色大理石广场。广场中央高耸着贝勒一世的巨大雕像,那雕像庄严肃穆,俯瞰着这片土地。
受神祝福的“贝勒王””坦格利安一世,是七大王国国王、第九位坐上铁王座的坦格利安家族国王。他是个信仰虔诚的人,既是修士也是国王。
在他统治期间,曾经是国王之身行修士之事,由于他的虔诚,七神信仰和坦格利安家族真正的融合在一起。而在他主持修建的圣贝勒大圣堂落成之后,便取代旧镇的繁星圣堂,成为总主教驻之处,从此七神教会彻底沦为王权的附庸。
从那以后,百馀年,圣贝勒的雕像平静地站在基座上,仿佛在默默注视着世间的风云变幻,无论王权如何更迭,他都静静地伫立着,无视着这一切。
除了雕像和圣堂的主题建筑,之外还有一座花园,可以容纳数百修土。而圣堂本身是一座壮丽的大理石穹顶建筑,有七座水晶塔楼耸立其间。塔楼上的钟只有在重大场合,警如国王驾崩的时候,才会同时响起。
圣堂内有许多道门。修士们从天父门进入圣堂,修女们从圣母门进入,而静默姐妹们从陌客门进入。圣堂外还有大理石讲坛,以便于修士传教时吸引更多的民众。
从大门进入圣堂内部要走过长长的走廊。这条走廊被称作“灯火之厅”。
刘易在西奥多的引导下穿过这条走廊时,看见走廊的天花板上悬挂着许多彩色铅玻璃球。阳光通过玻璃球,在地面上投射出五彩斑烂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仿佛梦幻般的画卷。
通过两道门就到达了修士们祈祷的地方,在这里七神的高大祭坛聚集在玻璃、黄金和水晶的穹顶下。
圣堂地板由大理石铺成,光滑而冰冷,墙上巨大的窗子装有彩色的铅玻璃,将阳光过滤成各种绚丽的色彩。祭坛前,有信徒点燃蜡烛祭拜,烛光摇曳,映照着信徒们虔诚的脸庞。
不同的仪式将会在不同的祭坛前进行,甚至还有一对衣着简朴的新人,正在在天父和圣母高大的镀金雕像之间发下誓词。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紧张,声音微微颤斗,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而主持仪式的,就是一位曾经在大集会上听过刘易演讲的修士兄弟。他看到刘易,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刘易颌首致意。刘易也微微点头打过招呼,便转过一个角落,跟着西奥多来到二楼一间宽散的会客室。
会客室里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气息。大麻雀正跪在一张柔软的垫子上,向着天父的画象祈祷。他穿着一身原色的羊毛外套,头发依旧是白而稀疏。但是成为了教会的领袖,让他的精神比起以前更加健旺了许多。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双手紧握,嘴唇微微动,似乎在虔诚地诉说着什么。
“总主教,光明使者到了。”西奥多轻声说道。
总主教缓缓从垫子上站起来,转身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同志,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光明使者,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呀,总主教大人,好久不见。”刘易笑着问候道。
两人走上前,紧紧拥抱在一起,用力地拍着对方的背,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疲惫和担忧都在这拥抱中消散。
片刻之后,两人各自搬了一张凳子坐下。刘易向总主教介绍了一下金色黎明河间地地此时发展的现状之后,总主教大吃一惊,瞪大了眼晴,声音中充满惊讶:“现在金色黎明能动员五千人的军队了?”
“是的。两千常备机动部队,还有三千多散布于乡村城镇里的民兵。虽然战斗力弱一些,但是在各地圣堂的本堂修士和民兵队长的带领下,进行本土防御完全没有问题。”刘易详细地解释道。
总主教欣慰地用手在胸前划了个七星符号,脸上满是喜悦:“真是太好了,如果真是这样,五王之战时期的恶行,将不会再出现。”
刘易摇摇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如果铁王座倾全国之力来进攻我们,那就不一样了。现在朝中政局如何?”
“一团乱麻。”总主教叹了口气,说道,“泰温公爵死了之后,瑟曦太后再次成为摄政王太后。答应给梅斯·提利尔的国王之手职位给了奥顿·玛瑞魏斯伯爵,还把梅斯公爵支去了风息堡。兰尼斯特爵士被驱逐出了君临城,回去了西境。尼斯特也被赶了出去。总之,她把所有能帮助她的,有点脑子的人都赶了出去,只为独自操控朝政。”
“这对于我们的事业,并不算坏事吧?坐在铁王座上的人,越是昏庸,不越是能把民众往我们这边驱赶么?”刘易好奇道。
大麻雀点点头,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忧虑,“的确是这样—-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民众将充满痛苦·—”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悲伤,“泰温公爵死后,瑟曦太后下令悬赏提利昂·兰尼斯特,于是君临城周围数百里的侏儒都遭了。那些追逐财富的佣兵和流氓混混们,根本不在意杀的是谁。只要是个侏儒,就会被他们割下头颅,然后带到铁王座前面。而我们的兄弟哈格尔,不过是离开难民营,去城外为一个虔诚的老人主持葬礼,就被杀死,割下了头颅。我们的人去为他收敛遗骸时,那堆人头里,不仅有侏儒,还有因为没有吃的而变大的儿童的头颅。”
盐场镇菲茨圣堂的哈格尔,刘易还记得这个名字。他逃过了强盗的虐杀,却没有逃过铁王座的悬赏。刘易心中涌起一阵愤怒和悲伤,他握紧拳头,说道:“你在君临城,自然能够决定这里的事情。兰尼斯特家族的力量已经衰弱,即便他们狗急跳墙,我也保住教会的安全。”
“不过,玛格丽王后呢?她后面站着提利尔家族。塔利伯爵”刘易有些担忧地说道。
总主教摇摇头,眼神坚定,“玛格丽王后,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拜拉席恩。
不过,玛格丽既然已经被曝出罪行,那就不能再轻易放过她,否则人们只会把这场审判解读成教会已经成为提利尔家族的政斗工具。”
“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么?”刘易皱着眉头,再次问道。
“当然值得。”总主教看着刘易的眼睛:“光明使者,教会现在虽然再次拥有了武装的权力,
但是还不够。按照法律,教会武装只能自保。在三百年前,教会不仅拥有武装权,还拥有裁判权。
只有再次拥有了裁判权,教会才能真正将世俗领主的权力压制下去。托曼国王还太小,且没有劣迹—那还有什么比审判王后和王太后,能更好地彰显教会得自于神明的裁判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