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无情的河流,冲刷着记忆,也塑造着现实。
五年,十年,弹指而过。
昔日青涩的少女早已蜕变成草原乃至更广阔商界闻名的传奇。
灰太狼的工厂在她手中被锻造为一个庞大而高效的商业帝国,边界不断拓展,触角伸向科技、能源、新兴领域。
小灰灰在她严厉又精心的培养下,逐渐褪去稚气,显露出作为继承人的沉稳与锋芒,虽然偶尔还是会对着姐姐露出依赖的眼神。
她的孩子,小月亮,已经九岁了。
有着和喜羊羊相似的白色头发,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却总带着几分喜羊羊式的狡黠灵动,调皮捣蛋的本事更是青出于蓝,常常把努力维持严肃形象的小舅舅弄得焦头烂额,哭笑不得。
而喜羊羊和灰太狼,依然杳无音信。
红太狼在最初的几年,和所有人一样,寄望于科技和研究。
但当希望一次次落空,她选择了更直接、也更渺茫的方式。
四处漂泊寻找。
澜太狼劝阻过,她知道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但看着母亲眼中那份经年不灭的执念和哀伤,她最终只能妥协,只能暗中安排最得力的人手,以各种名义随行保护,提供无尽的支持。
母亲的背影,在一次次送别中,渐渐染上风霜,却从未弯折。
夜深人静,顶端办公室的灯光往往最后熄灭。
澜太狼疲惫地靠在高背椅上,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丝质衬衫的领口微敞,卸去了白日里所有的铠甲。
她伸手,将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摘下,有些用力地甩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台灯。
澜太狼转动椅子,面向落地窗。
窗外是都市璀璨的星河,但她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片人造的光海,投向记忆深处那片真正的、缀满繁星的草原夜空。
澜太狼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个保存完好的相框。
照片里的喜羊羊,定格在最好的年华,笑容清澈又带着点小狡猾,眼神明亮如星。
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玻璃表面,描绘着那张早已刻入骨髓的轮廓。
“喜羊羊啊,喜羊羊……”澜太狼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卸下所有防备后的沙哑和柔软,还有一丝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无奈的怨,“你这个狡猾透顶的小羊……该不会是……当年临阵脱逃,不想求婚,所以干脆跑了吧?”
这个玩笑般的质问,澜太狼对着照片说过无数次。
每一次,都让心口泛起细密的疼,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虚幻的陪伴感。
她开始像往常一样,对着照片“汇报”近况,语气像是在抱怨不省心的家人:“我跟你说,美羊羊现在可不得了了。
放着好好的花店不干,非要去当什么战地记者!枪林弹雨的,多危险!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有用吗?”
澜太狼叹了口气,嘴角却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你是没见到她现在那样子,主意正得很,死犟死犟的,跟你当年认定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我只好给她配了最好的安保和装备……随她去吧。”
“还有暖羊羊,看着温温柔柔的,犟起来也不遑多让。
想开演唱会,我说我来安排最好的场馆、团队,她偏不要,非要自己从头闯,说那样才踏实,才有意义。”澜太狼摇摇头,“搞不懂你们这些小羊,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有‘追求’。”
说到小月亮,她的语气才真正染上生动的无奈和藏不住的宠溺:“小月亮现在是越来越皮了,昨天又把小灰灰收集的绝版模型零件当成‘外星矿石’拿去‘做实验’了。小灰灰跑来跟我哭诉,说外甥在他床上跳‘星球大战’,差点没把他屋顶掀了……你走了安生了,留下个小魔王给我。”
絮絮叨叨地说完这些日常的“苦水”,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也染上了家的烟火气。
但寂静很快重新降临,而且比之前更加沉重。
澜太狼脸上的那点鲜活神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思念。
她将照片捧近了些,额头轻轻抵在相框边缘,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喜羊羊……”
“你到底在哪里啊……”
“十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再不回来……”她停顿了很久,久到窗外的灯光似乎都暗了一瞬,才用带着哽咽威胁、却更像绝望祈求的语气,轻轻说:
“再不回来,我就……真给小月亮找个后爸了。”
“找个……比你帅,比你有钱,脾气比你好,还不会突然消失的。”
这句话说完,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低沉嗡鸣。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相框玻璃上,模糊了那张永远年轻的笑脸。
澜太狼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
直到夜色最深,她才缓缓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相框放回抽屉深处,仿佛那是她最脆弱也最不容触碰的宝藏。
然后,她重新戴上眼镜,打开下一份需要她批阅的文件。
灯光下,那个“澜总”又回来了,冷静、强大、无懈可击。
只有眼角的微红,和抽屉里那张被泪水浸润过的照片,知道方才片刻的崩溃与思念。
办公桌上,内部加密线路的专属提示音轻轻响起,打断了满室的孤寂与思念。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小月亮”。
澜太狼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将眼底的湿意和疲惫压下去,接通了视频。
“小月亮,又闯祸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带着一丝了然的无奈。
屏幕亮起,出现的却不是儿子那张机灵调皮的小脸,而是小灰灰,只不过他那张俊脸上,横七竖八地画满了黑色的粗线条,左脸颊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大概是太阳?,右脸颊几道波浪线可能是胡子?,最醒目的是额头中央,一个硕大无比的、嘴角咧到耳根的“笑脸”,几乎占满了他的额头。
小灰灰对着镜头,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脸,语气幽怨:“姐姐,你说呢?”
镜头稍微移开一点,角落里,一个穿着小恐龙睡衣的小小身影正蹲在那里,手里还捏着一支没盖帽的黑色马克笔。
小月亮抬着头,小嘴噘得老高,白色的头发有些凌乱,那双继承了喜羊羊神采的大眼睛此刻却努力瞪得圆圆的,试图显得理直气壮,但微微颤抖的下嘴唇还是泄露了心虚。
看见妈妈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立刻抢在舅舅前面“解释”:“妈妈!我就是……就是想给舅舅画一个笑脸!让他上班开心一点嘛!”
小月亮努力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充满关怀,“舅舅老是皱着眉看那些厚厚的纸,像个老头!我画的这个笑脸多精神!”
小灰灰在旁边有气无力地补充,指了指自己昂贵的丝质衬衫领口上的一道墨迹:“姐姐我没话说。”
澜太狼看着弟弟那张惨不忍睹的“笑脸”和生无可恋的表情,再瞧瞧儿子那副明明做错事却还要强撑“我是为你好”的小模样,一股强烈的笑意猛地冲上喉咙。
她赶紧握拳抵在唇边,用力咳嗽了一声,才勉强把笑声压下去,但眼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澜太狼板起脸,对着屏幕那头的儿子,语气故意放得严肃:“小月亮!”
小家伙听见妈妈这熟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语调,立刻像被按了开关一样,那点强装的理直气壮瞬间垮掉。
他丢下马克笔,从墙角“噌”地站起来,朝着舅舅就是一个标准(但有点摇晃)的鞠躬,声音又响又脆,带着十足的“悔过”诚意:“舅舅!我错了!我不该用你的笔!不该在你脸上画画!我帮你擦干净!我……我把我新买的宇宙战舰模型赔给你!”
虽然“赔偿方案”听起来更像是他自己想要新玩具的借口。
看着儿子这迅速认错(但下次还敢)的熟练流程,还有弟弟那张五彩斑斓(主要是黑)的脸,澜太狼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驱散了办公室内长久的沉闷,也暂时熨平了她眉宇间的疲惫与思念。
“好了,小灰灰,你一会去处理一下脸。”澜太狼笑着摇摇头,“小月亮,你给我乖乖待着,等舅舅收拾好,再跟你算账。现在,把电话给舅舅,妈妈跟舅舅说两句。”
小月亮如蒙大赦,赶紧塞给舅舅,然后一溜烟跑出镜头,大概是去“准备”他的“赔偿”了。
小灰灰拿着电话,走到相对安静的阳台,脸上的墨迹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滑稽,但他看向姐姐的眼神却充满担忧:“姐,你那边还好吗?又忙到这么晚?”
澜太狼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但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实的柔和:“嗯,还好。看到你们……精神都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她顿了顿,“小月亮又皮了,也别太惯着他。”
“我知道,姐。”小灰灰点头,犹豫了一下,轻声问,“……还是……没消息吗?”
澜太狼沉默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地飘向抽屉,随即又坚定地收回:“会有的,一直在追。”
“嗯。”小灰灰郑重应下。
简短交流后,挂断电话。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但方才那场闹剧带来的鲜活气息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澜太狼唇边噙着一丝未褪尽的笑意,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她摸了摸无名指上那枚从未摘下的、样式简单的戒指,低声自语,像是说给那个消失的人听:“喜羊羊啊,你看,你儿子,跟你一样,净会给我找‘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