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依旧在流,但抱着弟弟的手臂,却一点点收紧,仿佛重新抓住了某种真实的存在和力量。
小灰灰柔软发丝间传来的温度和那份全然的依赖,像一剂强效的清醒剂,刺穿了澜太狼心中弥漫的自责迷雾。
她可是 澜太狼。
她是那个凭借绝对实力和冷静头脑,在狼族训练营里刷新了最年轻教官记录,让一群桀骜不驯的狼崽子都心服口服的澜教官。
她曾独自在模拟极端环境中完成高难度生存挑战,曾冷静分析敌情制定出奇制胜的战术,曾在训练场上手腕骨折也面不改色地完成后续指令。
她澜太狼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脆弱”和“放弃”这两个词。
澜太狼缓缓松开小灰灰,坐直了身体。
她抬手,用病号服的袖子,极其用力地、彻底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动作近乎粗鲁,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
再抬起头时,那双这段时间盈着悲伤和绝望的眼眸里,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雾气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锐利、如同淬火寒铁般的锋芒。
“小灰灰,”澜太狼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不再颤抖,每一个字都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姐姐没事了。”
小灰灰被姐姐突然的变化弄得有些懵,呆呆地看着她。
澜太狼掀开被子,挪动还有些虚软的身体,准备下床。
动作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
“姐姐,你要去哪?慢羊羊爷爷说你要休息!”小灰灰急忙拉住她。
“休息够了。”澜太狼的声音很平,“躺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要找到他们。”她对着窗外泛白的天际,低声说,仿佛在立下誓言,“无论是喜羊羊,还是爸爸。”
“无论他们在哪里,遇到了什么。”
“我都会把他们找回来。”
这不是绝望中的祈祷,而是冷静分析后制定的最高目标。
不是一个脆弱爱人的哀思,而是一个最强猎手锁定猎物后,那种势在必得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决心。
澜太狼转过身,看向病床边担忧地望着她的小灰灰,脸上的线条依旧苍白,却已不再脆弱。
她蹲下身,平视着弟弟的眼睛,语气缓和下来,却依旧坚定:“小灰灰,相信姐姐吗?”
小灰灰看着姐姐眼中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令人安心的强大光彩,用力点了点头:“相信!”
“好。”澜太狼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从现在起,帮姐姐一个忙,好好吃饭,好好长大,替姐姐……也替爸爸,保护好妈妈,能做到吗?”
“能!”小灰灰挺起小胸脯,眼中也燃起了小小的火焰。
澜太狼站起身。
身体依旧需要调养,孕早期的反应也可能随时袭来,但这些都不再是阻碍,而是她必须克服、并纳入考量范围的“新参数”。
她走到实验室里间的门边,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秒。
门后,是关心她的亲人朋友,是未解的谜团,也是充满未知和危险的寻找之路。
但她没有丝毫犹豫,拧动把手,推门走了出去。
晨光恰好在这一刻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为她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坚毅的轮廓。
那个因为打击而昏迷、在母亲怀中流泪、被自责淹没的澜太狼,仿佛被留在了门内。
走出来的,是那个永远理智的澜大人。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澜太狼走了出去。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锐利,背脊挺直,周身笼罩着一种沉静却不容忽视的气场。
慢羊羊村长看到她,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放下手中的数据板,声音温和:“澜太狼,你……终于走出来了。”
“我必须走出来,村长。”澜太狼的声音平静而坚定,目光扫过实验室里熬夜奋战、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坚持的伙伴们,“躺着等待,不是我的风格。”
美羊羊立刻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澜太狼的手心依旧冰凉,但美羊羊能感觉到那份冰冷之下,正在重新凝聚的力量。
美羊羊眼眶又红了,但这次是因为看到好友重新振作而激动:“澜澜……我们一定会找到喜羊羊和灰太狼的!我们一起!”
澜太狼回握住她的手,力道不轻,传递着无声的信任和决心:“我相信。一定会的。”
她顿了顿,“我想先回家一趟。”
她没有多做解释,但所有人都理解。那里有她和喜羊羊共同生活的痕迹,或许,也能给她更多支撑下去的力量。
回到她和喜羊羊在羊村的小家,推开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切都保持着他们离开去庆典时的样子,温馨而整洁。
茶几上,摆着他们不久前拍的一张搞怪合影,两人笑得没心没肺。
但澜太狼的目光,很快被餐桌中央一个陌生的、包装精致的礼盒吸引了。
盒子不大,用红色的纸包裹着,系着银色的丝带,安静地放在那里,与周围略显日常的环境格格不入。
盒子旁边,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澜太狼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慢慢走过去,拿起那张纸条,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展开。
熟悉的、带着点飞扬跳脱的字迹映入眼帘——
【澜澜,你能看见这个纸条,就说明——我求婚成功啦!哈哈!得意吐舌头的小羊头)】
只是开头第一句,就像一把裹着蜜糖的钝刀,狠狠撞进了澜太狼的胸口。
她几乎能想象出喜羊羊写下这句话时,那副志在必得又有点害羞的得意模样,澜太狼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我让朋友们一起帮忙布置求婚地点,但是呢,有些话……我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
【所以,我决定写下来,等你成为我的未婚妻(嘿嘿,马上就快是了!)之后,自己看。
【我爱你,澜澜。
【不是日久生情,是一见钟情。
【你还记得吗?第一眼看见你,你拿着武器追我,眼神又冷又亮,像最锋利的冰刃。
可我的心,就是在那一刻,不听使唤地、疯了似的跳了起来,快得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魔法。
【最开始,你是追捕我的‘敌人’。可我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你故意让我喜欢你,那些调戏的把戏,我一开始就知道的。
【我有努力说服过自己,不要喜欢上一只狼,这太疯狂了,我们之间有太多阻碍。
可是……心如果能被说服,那就不是心了。
【我心甘情愿走进你的‘牢笼’,哪怕里面可能是陷阱。
【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并肩作战,互相怀疑又彼此信任,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面对困难和危险……我就陷得越来越深,深到这辈子都不想爬出来了。
【而且,我能感觉到,你也越来越喜欢我了!别不承认!指指点点的小羊)】
【承认吧!你对我,也是一见钟情!
纸条看完了。
最后那个画得有点歪歪扭扭的签名,和那个故作严肃又掩不住甜蜜的附言,成了压垮澜太狼强撑的冷静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决心、所有在实验室里凝聚起来的战斗意志,在这一刻,被这封提前写好的、充满雀跃爱意和笨拙真心的“胜利宣言”,冲击得摇摇欲坠。
澜太狼捏着纸条,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纸张边缘被她无意识攥紧的手指弄得微微发皱。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澜太狼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她才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那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颤抖的心尖上挤出来的:“你这个……该死的……狡猾的……喜羊羊……”
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涌出,不是之前那种崩溃的洪流,而是滚烫的、大颗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滴在手中的信纸上,氤湿了那个“永远爱你的”签名。
澜太狼抬起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望着茶几上照片里笑得灿烂的他和她,望着餐桌上那个等待被开启的礼盒,巨大的甜蜜回忆和此刻冰冷的现实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澜太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着空气,又像是透过虚空对着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笨蛋,说出了最委屈、最不甘、也最撕心裂肺的控诉:“你还没跟我求婚呢……”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蜷缩在沙发里,将那张浸染了泪水的纸条紧紧捂在胸口,像守护着世界上最珍贵又最易碎的宝物。
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在灼烧她的心,提醒着她曾经拥有多么炽热真挚的爱,也提醒着她此刻失去了多么重要的存在。
但奇怪的是,极致的痛苦过后,一种更加清晰的、混着爱意与愤怒的决心,反而从心底最深处顽强地生长出来。
澜太狼擦掉眼泪,再次看向那张纸条,看向那个礼盒。
“喜羊羊,”她对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少年,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坚定,“你的‘胜利宣言’,我收到了。”
“但求婚……不能就这么算了。”
“等你回来……”
“你必须,亲自,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
“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答应你。”
澜太狼站起身,走到餐桌边,没有去拆那个礼盒。
而是小心地将纸条重新折好,贴身放进口袋里,紧贴着那颗为她和孩子而重新激烈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