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人听说皇上今日去了初王爷府上，心里便觉得很不安，让点翠阁派个小厮去打探消息。
小厮回来报告说，裴千里被程海棠一剑穿心，死了。
韩冷香顾不得隐藏自己，从里面跑出来一把捉住小厮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什么？”
“裴千里死……死了。”小厮被勒得直翻白眼，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韩冷香脸色苍白，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姚夫人扶着她，一边给她掐人中一边问小厮：“他死之前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边关下雪？”
“尸首呢？”
“被皇上命人拖城外乱尸堆里。皇上还封上了城门，下令说明早寅时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城。”
韩冷香幽幽醒来，听见这句话，一把捉住姚夫人的手：“我要出城，我要出城去找他，他在等我。”
姚夫人让小厮下去，关好门才说：“去，我们去找他。带上团子，说不定有用。如今谁也帮不上忙，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夫人愿意跟我一起去？”
“当然，即便不是为了姑娘，为了我自己，也要去见裴公子最后一面。他于我有恩，我却骗了他，还让他的心血被人付之一炬。我至少要把他找到好好安葬。”
“他没死，他没死，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韩冷香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
姚夫人在心里轻轻叹息：独孤信突然袭击，裴千里根本没机会做任何准备，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左胸中剑，被扔在天寒地冻的野外，存活的可能性很小。只是她知道自己劝韩冷香也没有用，便只能随她去了。
韩冷香假装没看见姚夫人眼里的纠结，问：“我们要如何才能出城呢？”
“我可以爬墙出去，殿下的体力恐怕不够，如果半途摔下来……”
城墙内外边都有插满尖刺的沟壕，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爬墙。
“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凿破冰面从护城河里潜出去。但是这样更危险，第一，河里早已经被厚厚的冰层封住。中途没法换气所以要一口气游到底，还要有人在外面接应，帮忙凿开城墙外河面的冰层，不然就会活活在水里憋死。所以微臣不能跟殿下一起下去，要先翻墙出去在外面等殿下，帮殿下凿开冰面。”
“好的。”韩冷香淡定的点头。
姚夫人原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了，娇生惯养的韩冷香肯定会放弃，可是韩冷香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只能接着说：“第二，水下很冷，而你从不曾在这么冷的水里游泳，可能一下去没多久就被冻僵了，不能动弹，更别说还要一口气游那么远。”
“我会成功的。”
“水下很黑，很容易迷失方向。还有，如果被水草缠绕，有没有人帮忙，也只能活活等死。还有很多不可预料的危险，微臣都无法一一叙述。”
“我会成功的。”
“殿下……”
“不用劝我了。我一定要去。以后夫人也别叫我殿下，还是叫我韩冷香吧。”韩冷香捉住姚夫人的手。
姚夫人欲言又止，一脸纠结：“殿下……姑娘你要是有个意外，我怎么跟先皇交代。”
韩冷香笑了笑：“夫人，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我以后如何回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只要夫人肯教我，我什么都不怕。”
姚夫人不再劝她，只能紧紧回握着韩冷香的手，给彼此力量。
姚夫人换上夜行衣，蒙上面罩，刚才那个八面玲珑的半老徐娘便瞬间变成眼神凌厉的冷血杀手。
韩冷香也跟她一样装扮，然后分头行动。
姚夫人挑了个偏僻的城墙脚，等巡夜的士兵们过去，才甩了个四爪钩上去，眨眼工夫就背着团子上了城墙，消失在黑夜里。
韩冷香则在靠近水门河面的冰上凿了个洞，把自己身上擦热。她把外面的厚披风一脱，立刻被刺骨的风冻得狠狠瑟缩了一下，却没有任何犹豫，深吸一口气跳进了那个洞里。
刺骨的水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激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水立刻趁机进入了她的鼻子和嘴里，她慌乱地挣扎着，越挣扎，却越被拉得往下沉。
她忙重新屏住呼吸，稳住身形，往前游。
水里好像有无数个恐怖的饿鬼正贪婪地吸走她身上的热量和生命。眼前的黑暗和寂静更是好像没有尽头。
脑子有些不清醒起来，韩冷香拼命地挥动着手脚，想要游快些。水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她的腿，让她动作慢了下来。
浓浓的倦意袭来，分明冷到了极点，她竟然怪异地觉得刺骨的水是一张巨大温暖的床，好想停下来睡一觉。
她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静止在水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我不能死在这里。裴千里还在等我。”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呼唤着她，韩冷香努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那痛楚让她清醒了许多过来。
前方有个微弱的黄色光，一跳一跳，像是一只小手在冲她招着。
那或许是她的幻觉又或许是河里恐怖怪鱼设下陷阱，可是她已经精疲力竭，没有力气再转去别处了，只能尽力朝那个光游。
黄色的光越来越近。韩冷香终于看清楚那是冰面上的一个火把，用最后一点力气捉住冰层的边缘，探出头去。
新鲜冰冷的空气一下涌进胸膛，针一般刺得她发痛，让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在岸上等待已久的姚夫人见到韩冷香，立刻扔了火把把她拉了出来，用斗篷把她包住。
韩冷香此时才感觉到了真正的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上牙敲着下牙，连向姚夫人挤出了一个笑都做不到。
可是正是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此刻是真的活过来了，也才意识到刚才离死亡有多近，反而胆怯起来。
姚夫人红了眼眶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替她搓揉着身子，哽咽着说：“我知道，你成功了，你做到了。你不愧是我们南国的公主，未来的女皇。”团子钻到韩冷香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
韩冷香终于能说话了，第一句话便是：“走，快走，去找裴千里。”
“不行，你得烤干衣服。”
“裴千里还在冰天雪地里等我，我一刻钟都不想耽误。”韩冷香咬牙站起来，痛苦地皱眉闷哼了一声。
姚夫人这时才发现她的身上被横七竖八划了好几道大口子，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听说北国为了防止有人从护城河中水门下钻过来，在水门下悬挂了球状的铁蒺藜。铁蒺藜在水里漂动，仿佛一道活的修罗门。因为鲜有人成功钻过来，自然也就无处求证。
若是白天，水性好身手敏捷的人尚且可以小心翼翼躲开。夜里一片漆黑自然是只能生生用皮肉去试探。
韩冷香不知情，又晕沉沉体力不足，所以就挨了好多下。
“你至少把伤口处理一下。”姚夫人苦苦相劝。
韩冷香望着姚夫人：“夫人，若是他死了，我也不能独活，所以再健康完好也无用。”
姚夫人知道她是出了名的倔，没办法，只能半掺半扶着她，一脚深一脚浅，往那乱尸岗去。
韩冷香她们还未靠近便闻到那刺鼻的气味。无数不知名的野兽在黑暗中啃咬啄食着尸体。见有人来了，它们一哄而散，扑棱棱飞上树梢，或者跑到林中，望着边眺望。它们绿幽幽的眼睛在树林里忽明忽暗，仿佛那些不愿离去的孤魂野鬼。
姚夫人和韩冷香这时终于看清楚乱尸岗的全貌，却不约而同一起往后退了一步。
这里仿佛是茫茫白雪覆盖纯净大地上的一个巨大伤疤，丑陋而残忍。
无数新旧不同的尸体层层叠叠堆积着，从脚下一直蔓延到远处树林的边缘。
刺骨的风从远处卷过，带来了尸体腐臭和野兽的腥臭，
那些硬邦邦冷冰冰的尸体仿佛在黑暗中沉默地回望着，使得心底的恐惧竟然比身上的寒冷还要让她们难以忍受。
韩冷香绝望地喃喃：“这怎么找……”原本以为只要来了，就能把裴千里带回去。
姚夫人把团子放了下去：“快，找到裴千里。”
可是，这里腐臭的的尸体气味太浓，掩盖了其他味道。团子不停打着喷嚏，转着圈，委屈的呜咽着。
姚夫人用火把照亮脚边的尸体的脸，然后依次找过去。
每一具都看着差不多，而且很多被压住，或者面朝下放置，看不清脸。有些还被啃得面目全非。即便是惯于杀人的姚夫人都看得心惊胆战，更别说韩冷香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姚夫人焦急地说。再拖延下去，就算是找到裴千里也无用了。
韩冷香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她或许可以帮忙。”
“谁？在哪里？能立刻找来吗？”
“她在城里，我只要原路返回把她请来就行。”
姚夫人一把捉住韩冷香的手：“不行，你已经体力耗尽，还受了伤，绝不能再下水。你告诉我是谁，我去请来。”
韩冷香挣脱开：“不要再婆婆妈妈了，再多耗点时间，那边的冰封上了，我就真的回不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不。”韩冷香摇头，“你在这里接着找，也顺便赶走那些野兽。别让它们咬坏裴千里。”
“你一个人绝对不行。”
“我有办法，我带着团子去。”
“我……”
“不用再多说，这是命令！！”韩冷香沉下脸，声音严厉起来。
姚夫人退了一步，望着韩冷香片刻才低头拱手：“是。微臣遵命。”
韩冷香转身便跌跌撞撞往回跑，团子跟上了她。
天上又下雪了，路似乎比刚才还要滑，身上好像什么都没有穿一样，刺骨的风像是刀子一样，直接割着她的身体和肌肤。
韩冷香冻得已经没有知觉，只能凭着习惯动作往前走，挣扎着到了城墙边。
她把团子从城墙下的狗洞里塞了进去，对它说：“你去对面那个冰洞边上，每隔一会叫一声，直到我出来。”
团子立刻转身跑了。
韩冷香脱了斗篷，深深吸了一口气，跳进了水里。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水面上就已经结上了薄薄的一层冰。如果不是河水流动，大概早就完全冻上了。
韩冷香精疲力竭，只是有了之前的经验，她一下水就死命咬着自己的唇，不让自己晕过去。
团子的叫声影影约约从远处传来。
“快到了，快到了。裴千里，你等着我。”韩冷香在心里默念。
铁蒺藜球的刺划在身上，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了，只管机械地做着划水的动作。
城墙里面那边地洞已经被冰封上了。
韩冷香无力地用手顶着冰块，却没办法顶开。
她觉得意识在渐渐远去，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完全晕厥。
真的要死在这里吗？韩冷香绝望地想。
团子急得在岸上转圈。
忽然从高处落下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好砸在冰面上，把冰面砸破，掉到水里。
然后一直黑乎乎，手指老长的手把韩冷香拉了上来。再把刚才那个落在水里的那一团捞起来，放在岸上。
韩冷香发现捞起自己的原来是嘿嘿嘿，几乎要哭出来了，一把抱住它，虚弱地说：“是你们，太好了。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滚蛋落在嘿嘿嘿头上，用爪子挠了挠耳朵，皱眉嘀咕：“这条笨狗的叫声，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本神鸟快被烦死了。”
饭太稀愤怒地抖着身上的水珠，狠狠瞪了一下滚蛋。
滚蛋往旁边一缩：“谁要你自己迟迟不肯跳下去。”
韩冷香捡起之前才放在这里的斗篷，给自己披上，站了起来急匆匆地说：“快，我要去找人去救裴千里。”
赵府的后院，赵慕霖听说了裴千里的事，也哭了好一会儿，刚才才沉沉睡去。
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身上，赵慕霖吓得一下爬起来缩到床脚坐着。
看清楚原来是一只滚圆的白猫，她放下心来，笑嘻嘻地过去把它抱起来问：“你从哪里来的？”
她忽然想起，裴千里在独孤初马前暴毙那一天，这只猫就出现过。
心狂跳了两下，赵慕霖喃喃地问那只白猫说：“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快，救裴千里，有人在后门等你。”一只鹦鹉钻了进来，闪着翅膀大叫。
裴千里果然根本就没有死。赵慕霖狂喜，再不敢迟疑，匆匆穿好衣服，把头发随便挽了一下披了个斗篷就跑到后门。
门边有个人晕倒在地，她旁边还蹲着个猩猩和一只狗。
赵慕霖从那身影一眼就认出是那日裴千里口中所说的妻子。
“你怎么样？”她忙蹲下摇着韩冷香。
韩冷香微微睁眼，捉住赵慕霖的手：“求求你救救裴千里，如今只有你能救她了。”
赵慕霖悄悄套了个马车出来，把韩冷香扶上去，用一床锦被把韩冷香和饭太稀它们遮得严严实实。
韩冷香在车里抱着烧得旺旺的紫金暖炉，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谢谢。”她对赵慕霖说。
赵慕霖赶着马车，回头笑了一下：“不用谢我，我还等着救回了他，要他娶我呢。”
韩冷香表情一僵，咬紧了嘴唇，好一会才说：“你要怎么打开城门？”
赵慕霖满不在乎地说：“放心我有办法。“
到了城墙边，赵慕霖直接上去把缩在城门角落里睡觉的守城士兵叫醒：“劳驾帮开开门。”
士兵迷迷糊糊摆手：“赵小姐，不是小人要违抗您，实在是皇命难违。”
另一个拱手陪笑：“皇上亲自下令今夜谁也不能出去，您就是给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开门。”
赵慕霖冷笑：“不就是为了裴千里的事情吗？那厮跟我们家有仇，我绝不可能大半夜的出去救他。车上是我一个朋友，突发急病想出城去见亲人最后一面，若是耽误了，你付得起责吗？”
士兵面面相觑。
赵慕霖把帘子掀起来。
士兵猛然看见里面坐了个面色苍白如鬼的女子，都吓了一跳。
赵慕霖又放下了帘子：“真有人问责起来，你们就说是我。我来负责。”
士兵一想，太子妃的妹妹也是皇上的亲戚，这车上坐的搞不好就是哪个贵人。说来说去，都是皇上自己家的事情，他们还是不要管的好。况且要是车上的人真死在这里，赵家追究起来，他们也承担不起。
赵慕霖见士兵似是有所松动，从怀里掏了块碎银出来，扔给他们。
两个士兵忙不迭接了，把门开了个小口，等赵慕霖的马车一过，立刻就重新关上了。
一出城，赵慕霖便放开了手脚，扬鞭喝了一声。马车如入海的蛟龙飞驰而去。
姚夫人一边用火把驱赶着试图靠近的野兽，一边焦急地继续翻找着尸体。
此刻她还要担心韩冷香。刚才韩冷香离开的时候样子太吓人了，如今她手里的火把也快要燃尽。很有可能，今天晚上她要同时失去这两个重要的人。
一想到这里，姚夫人就觉得格外的疲惫，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道路。
只这么一瞬，便有个狼扑了上来。
姚夫人咬牙用火把狼赶走。
“驾”有声音隐约从远处传来。姚夫人回头一看，便看见一辆马车，腾云驾雾一般飞奔而来。只是那驾车的女人看着十分面生。
姚夫人停下来盯着那女人。此刻她脸上带着黑色的面纱，不怕对方看见她的脸。只是来的人不知道是敌是友，她不敢轻易动手。
那女人到了跟前一勒马，不等车停稳就跳下来，并从车上把韩冷香扶了下来。
饭太稀它们也跟着一个一个下来。这里的腐臭和阴森的气息太浓，让它们都害怕，一个个缩在韩冷香脚边。
姚夫人如释重负，上前几步扶住了韩冷香。
“说来话长。”韩冷香十分虚弱，“以后再细说。”
她没有给姚夫人和赵慕霖相互介绍。因为，赵慕霖不认识姚夫人更好。
赵慕霖在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手脚麻利地拿出许多‘气死风’，把它们一个个点上，沿着乱尸岗摆了一圈，回到韩冷香身边。
这时赵慕霖才看清楚尸体恐怖的模样，差一点吓晕过去。
姚夫人忙用另一只手搀住赵慕霖。
赵慕霖定了定神，死死攥着衣襟强忍着恐惧，由近及远挨个扫视着那些尸体。
姚夫人以为她有什么特别办法，原来也是靠眼睛看，不由得有些失望。
“那儿，向左前方四十步左右，那个面朝下穿蓝色衣服，被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尸体盖住的那个。”赵慕霖忽然指着前方，叫了一声。
饭太稀它们早就扑上去，用爪子扒拉着上面那具尸体。
姚夫人来不及惊讶，也忙扶着韩冷香一脚深一脚浅，从无数尸体上踏过去，手忙脚乱把那人翻过来，用火把照亮他的脸。
韩冷香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下抱住了那人。
“快先把他弄上车再说。”赵慕霖拍了拍韩冷香。
三个女人把裴千里抬上车。
灯光一照，姚夫人和赵慕霖完全看清楚裴千里的脸，忍不住一起红了眼。
他平日那白玉般俊美总带着笑的脸此刻僵硬冰冷，颜色如生铁一般死气沉沉，还满是各种臭不可言的污渍。
想来他虽是乞丐出身，却格外爱干净。除非是为了易容，不然他绝不会允许自己这般难看。
虽然姚夫人没细说，可是韩冷香却知道，裴千里身手不是一般的好，被弄成这样，不知多少苦。她越发如刀绞，
姚夫人悄悄伸手捏了捏裴千里的身体。裴千里的身体如石头一般冰冷僵硬。
看来已经死去多时了，哪里还能救回来。她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却怕被寒冷袭那个看见，悄悄别过了头去。
韩冷香哆嗦着嘴唇，喃喃地说：“不怕，我来了。我找到你了，怎么我都要救活你。”她扯开裴千里的外衣。
裴千里衣服上有血迹，可是胸口却没有伤口。
姚夫人皱眉：“既然没伤口，如何会……”去打探消息的人分明说亲眼目睹刀插入他左胸。
韩冷香指着裴千里肩膀上那根针：“是不是因为它？”
姚夫人点头：“啊，对对对。我听说过这种邪术，能把人筋脉封住。大概就是这样，公子才会晕厥，无法脱身。”
“先拔出来吗？”
“不行。先拔出来，心脏跳动，而血又冻住了，一样也是死。”
“那怎么办，要想办法让他身子热起来。”
姚夫人和韩冷香给裴千里搓着后背，让嘿嘿嘿撑着裴千里的前胸让他不至于倒下。赵慕霖一个没出阁的闺女，不好意思上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想了想变把车上带的所有银碳都翻出来，全部扔到暖炉里，把个马车内烤得暖烘烘的。
不只是暖炉的作用，还是韩冷香他们搓揉起了效，裴千里的身子慢慢变热变软。
姚夫人停了手，利落伸手去拔那几根针，却发现这几根针插得很浅，对折在表皮里，根本没扎进去。就算是高人，充其量也只能借针的力道点住了裴千里的穴位。
只是这会儿，她也没心思深究这个了，放下针又跟韩冷香一起搓揉着裴千里的身子。
让她们惊喜的是，拔了针之后，效果立刻显现出来。
他好似春日里解冻的冰雪里展开的新叶一般，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苏醒过来，从皮肤到内脏，每一处都在充盈，每一处都在微微颤抖。
裴千里忽然重重吸了了一口气，有气无力撅嘴亲了嘿嘿嘿一下，嘶哑着声音说：“老婆，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毛？”
三个女人愣了一下。
赵慕霖撑不住笑出声来。
韩冷香脸羞得通红，咬着唇狠狠拍了一下裴千里骂道：“呸，混蛋，死都不正经。”
她说完，却又忽然哭了起来，从后面抱住了裴千里：“你要是真的不肯活过来，我就……”
裴千里睁开眼，咳嗽了一声幽幽地说：“真是冻死我了。这一次装死装得太投入，差一点真死了。”
他转身抱住韩冷香，却忽然皱眉问：“我说，你的身子怎么比我还冷？”
他的话音未落，韩冷香忽然闭上眼，身子一软，晕在裴千里怀里。
远处黑暗中透出深深的蓝色，眼看就要天亮了。
姚夫人和裴千里又手忙脚乱地把韩冷香救醒。
此刻的韩冷香倒是比裴千里还要虚弱。她浑身是伤，失了很多血，脸色白的吓人。刚才还浑身冰冷现在又开始发烧，热得吓人。
不用细问，裴千里都知道这一夜她经历了多少苦楚，咬牙说：“你怎么这么傻，我自然会想办法脱身。”他一直贴身穿着千丝纱就是预备着有这么一天。因为有千丝纱，所以，针没能扎入穴位，刀也根本没扎到他肉里，刀上的血也是他手掌握着刀刃时被划破流出来的。
然后他便假死了过去。
之后只要野兽咬他一口，他就会醒。不过，这样醒过来，花的时间要长很多，风险也大得多。
姚夫人叹气：“我们哪里知道您是装死。”她一肚子疑问，只是现在赵慕霖在身边，不好提问。
她又说：“而且，你知道这姑娘有多倔，根本劝不住。”
裴千里瞥了一眼人事不省的韩冷香，默然了。
姚夫人指着赵慕霖说：“要不是这位姑娘一眼就看出你来，我们到这会儿还没找到你。”
裴千里没想到赵慕霖着看身形就能认出他的本事竟然有一天能帮他脱困。
“多谢。”他郑重地朝赵慕霖拱手，“以后姑娘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赵慕霖笑了笑：“没事，你以身相许就好。”
裴千里假装没听见，摸了摸怀里，贴身藏的备用面具幸好还在，忙戴上。
姚夫人忙挡住赵慕霖对裴千里说：“要赶紧进城找个大夫。”
裴千里点头：“我来赶车。要慢一点才行，她浑身是伤，经不起颠簸。”他扯了件压在座位下的车的赵府车夫衣服，用斗篷把自己一裹，就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刚刚受人恩惠，他不好直接驳赵慕霖的面子，可是又不能答应她，只能躲开她。
“我要跟她公平竞争。”赵慕霖继续说，自言自语也不介意，“我原本以为她根本配不上你，现在看来，她跟我一样出身显赫，有勇有谋，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姚夫人心里一惊，脸上却装出疑惑的样子：“赵小姐你搞错了，这姑娘有勇有谋是真，可是出身显赫就不对了。她就一个平头百姓，怎么能跟小姐您的出身比呢？”
赵慕霖抿嘴一笑：“我眼神不好，心里却很清楚。我这车上的东西，多是稀罕昂贵物件。她若不是富贵显赫人家出身，若不是对这些东西司空见惯，上来之后哪会如此淡定？”
没想到这姑娘小小年纪，眼光这么毒。长此以往很容易被她看出端倪。姚夫人暗暗摸出暗器，打算先把赵慕霖杀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