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在裴千里对面的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马上站起来也学裴千里的样子用力掰了一下门上的铁条。铁条纹丝不动。那人不肯罢休，拿出吃奶的力气再试了试，依旧无用。
外面的门响了一下，是有人来了。
裴千里忙又把铁条撸直了。对面的人吃惊得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听见有人慢慢踱进来，他才忙假装若无其事背过身去。
进来的人是崔景初。他身后的士兵放下手里的食盒便出去关上了门。崔景初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浅浅泯了一口。
淡淡的酒香和浓烈的菜香在牢房里回荡，勾得饿了两顿的裴千里越发觉得前胸贴后背。
他气得眯起眼来：“少将军是故意来气我的吧？”
“反正你出来也不需要钥匙。”崔景初看也不看他。
对面那人的目光紧张地在他们之间逡巡：他还指望等下没人了，裴千里能帮他打开牢门放他出去。裴千里可千万不要上当，把本事给露出来了。这样一来，崔少将军肯定会把裴千里关到更严密的牢房去。
裴千里只能把铁条又掰弯了，走出来坐在崔景初对面。
见崔景初对裴千里的自由来去毫无反应，对面那人抱住了自己的头：他肯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看见这样不合理的事情。
裴千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美美喝了下去才说：“隔墙有耳也没有关系吗？”
对面那人忙跑到角落里缩了起来：原以为来了个救星，原来是个煞星，第一句话就在提醒崔景初要灭口。
崔景初冷冷回答：“没事，这里从来都没有人能活着出去。”他凉凉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快哭了：听崔景初的口气，他是活不了了。
“死亡时间。”裴千里一边吃一边问。
“跟另外被打伤的八个人遇袭时间在同一晚。”
凶手果然没有费力绑走他们而是当场就杀了，这跟现场的情况也相符。裴千里暗暗点头，接着说：“既然是王府的箭，王府的任何人都有嫌疑。”
“虽然王府的侍卫都能拿到箭，但是每支箭出库的时候都有登记。拿走几支，交班的时候就要还回来几支，用掉的要登记用途。因为王爷最近都不曾出去打猎，所以基本上没有消耗。”崔景初说完看了一眼裴千里，“除了打猎那天被水冲走了一些。”
他果然已经知道了那天的情况。裴千里暗暗郁闷了一下，也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说的登记在册，莫非所有箭都有编号？”
“是，王府的箭是特制的，每支箭都有编号。”
“如此就简单了，谁拿的箭谁就是凶手。”
“四支用来杀人的箭都登记为那天打猎领用。”
还是他最有嫌疑，绕来绕去又回来了……。裴千里苦恼地倒了一杯酒，忽然停住了手，盯着崔景初：“我能回去拿箭，别人也可以。当时箭确实被水冲走了。可是如果那天同行的其他人有心去下游找也不难找到。即便是当天没去的人，听同伴说起这个事情，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得到箭。”再悲观一点，全城人都有可能了，因为有些事情传播起来速度快得惊人。
“话是没错。但是杀人是需要动机的。”崔景初摇头。
王府的侍卫们都不是新人，相处时间少则一年多则数年，怎么会忽然对同伴大开杀戒呢？韩玲珑的侍卫就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惹这种麻烦了。
“或许某位侍卫家中有变故？上一代的积怨到现在才爆发？”毕竟死的都是老侍卫的后代。怎么看都像是跟上一代有仇所以来报复这一代人。
“这条线索可以查一查。”崔景初点头，“来人。”
外面的士兵立刻进来了。
“走了。”崔景初吩咐说。士兵立刻上来收东西。
“诶，我还没吃完呢。”裴千里抗议道。
“本将军带酒食来是怕自己无聊，又不是为你准备的。”崔景初说完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望着裴千里，“你这歹人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走出来？”
锁没打开裴千里怎么出来的？士兵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瞪着裴千里。
裴千里只能冲士兵干笑一声，钻了回了牢房，把铁条撸直。
士兵一脸震惊，呆滞地收了东西跟上了崔景初。
崔景初在门口交代士兵们要严加看守，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士兵们都看见了裴千里刚才的动作，自然不敢懈怠。
裴千里意识到这是崔景初是特地设局让他暴露本事，好警醒门口的看守。
对面那人等外面安静下来，大声冲裴千里叫了起来：“英雄，你要是想出去，千万带上我。”
“别想了，我暂时不想出去。”裴千里凉凉回答。
“我真得是被冤枉的。我只偷了一只鸡而已，不知道怎么就被关在死牢了。”那人努力对裴千里招手。
“呵呵，那你运气好了。可能是普通牢房关满了只能把你关来这里了。”裴千里仰面朝天躺下，用胳膊枕着头闭上眼睛，不再理那人。
崔景初打着安抚家属的幌子走访了遇害的那四个侍卫家，并没有查到这四家跟什么人有血海深仇。
王府上有侍卫两百多名，细细筛查一遍下来至少要半月时间。这么笨的办法根本没有实际用途，因为崔景初只有七天时间。
只是自从裴千里被关起来后，再未出现过王府侍卫遇害遭袭的事件。于是裴千里就更像是真凶了。
崔景初一连许多日都不曾来大牢。
裴千里在牢里待得不耐烦了。他觉得崔景初肯定是把他忘了。如果崔景初再查不到什么线索，他就打算自己出去查了。
那个偷鸡的似乎已经认命了，再不每日嚎啕伸冤。裴千里实在无聊，只能跟那人聊天。他得知那人叫马三。
马三瘦小如猴，看着不过二十多岁。
裴千里打趣马三：“你到底偷了谁家的鸡啊，竟然被关到了将军府的大牢里。”照理说这种小罪是京城府尹的职责范围。将军府是不会过问的。
“哎，都怪我没眼水，没发现那是王府侍卫的家。”马三叹了一口气，“家里的老小都饿了好几天了，我那天确实太心急只想着先弄点吃的。”
“王府侍卫家？”裴千里皱眉。
“对，更倒霉的是，这家世代在宫里做侍卫，个个都能打。那家伙，我差点没把被当场打死。京城府尹怕侍卫家找上门连他们一起打，不敢收我就把我送来了将军府。少将军当时忙，也没审问我就直接把我关到牢里了。”马三一脸后怕，“其实当时将军把关进来的时候，我还挺感激的。至少保住了我的性命。可是现在我又担心将军把我忘了，让我在这里坐一辈子牢。”
裴千里知道马三是个话痨，一打开就收不住，忙打断了他：“哪个侍卫家？”
“王侍卫。”
裴千里忽然站起来掰开了铁牢，走出去又掰开马三的牢门径直走到他面前。
马三被裴千里眼里的亮光吓到了，站起来背贴着墙结结巴巴地说：“干干干什么？我可可是有风骨的人。”
裴千里揪住他的衣襟：“说，你是哪一天去王侍卫家偷鸡的？”
“初七。”
也就是王侍卫被杀的那天。裴千里皱眉思忖着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什么时辰？”
“亥时一刻前后。”
王侍卫是亥时初离开点翠阁的。这个时间有什么玄机？裴千里苦苦思索。
马三又自顾自接着唠叨：“像我这种高手，从来没有失手过。那天说起来也是邪门。我早扼住了鸡脖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本来都要出去了，忽然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有贼’，然后主人家就被惊醒。”
什么东西闪过脑海，快得让裴千里几乎没抓住。他打断了马三问：“你还记得，那个声音是从外面来的，还是里面传来的。”
马三歪头想了想，激动地说：“外面，外面。我就说嘛。屋子里的人都在睡觉，怎么可能发现我，原来是有外人多管闲事。”
“你只偷了鸡？”
“是，我这胆子也不敢偷别的。”
“你如何知道他家有鸡？”
“不瞒你说，我白天经常到这附近转悠，看见谁家后院里养了鸡，就记下来，然后夜里再来。”
“也就是说附近的人家就王侍卫家养了鸡？”
“是。”
虽然看着这些线索很乱，可是裴千里却觉得它们就像散落在盘子里的珠子，只是他还没有找到穿珠子的线，不然这些事就能连起来了。
他正在苦苦思索，外面忽然响起说话的声音来：“我是你们府上绿袖夫人的朋友。你们好大胆子，竟然敢拦我。”
听那声音，竟然是烟柳的声音。她是怎么混进将军府的？
裴千里怕她再争执下去吃亏，忙站起来走了出去。
马三一见裴千里出去了，喜上眉梢正要跟上他。裴千里却一转身又把马三牢门的铁条撸直了。
马三颓丧地又坐了下来。
“喂。”裴千里拉开大门对士兵说，“没关系，让她们进来。”
他打开门才看见原来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烟柳，一个兜头穿着斗篷看不出模样。
守在门口的卫兵一脸又惊又气：“你当这是你家啊？想让谁进来谁就能进来。”
“哦，那我出来了。”裴千里说完就要出去。
士兵也听说过裴千里跟崔景初在将军府大门外的那一战，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他，连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不要乱来。”
跟随烟柳来的那个人伸出白皙的手指塞了一块碎银在卫兵手中。
卫兵立刻换了脸色：“这里是死牢，你们来干嘛？”
“我们两个女人做不了什么事，只是进去送点酒菜，立刻就出来。”那女人慢声细语地回答。
卫兵犹豫了一下才说：“半柱香时间，不能再久了。”
进去后，裴千里关好门立刻说：“你怎么还到这里来，太冒险了。万一被他知道，就不好了。”
那人放下帽子，原来是绿袖。
“我听说公子被关在这里，心如刀割，夜不能寐，不来看看无法安心。”绿袖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虽然她常常悄悄递消息给裴千里，却极少见到他。
烟柳一把抱住裴千里：“公子到底惹了什么事啊，怎么要被关这么久？”
裴千里尴尬地挣脱，按着她坐下：“也没有什么，只是我在这里更安全一点。”
“要不，你带着我逃走吧！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烟柳抬头，眼里满是期望和兴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