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善则活泼许多，饭桌上说起太学附近商铺的趣闻，以及他自己偷偷琢磨的一些生意经，引得大家发笑。
“那家新开的脚店，掌柜的脑子活络，不仅卖饭食，还代客煎药、煨汤，生意好得不得了。我就想，咱们安济坊是不是也能借鉴一下？
除了纺织，或许可以辟出一间临街的铺面，卖些成药、香囊之类，既方便了街坊，也能多些进项。”启善说得眉飞色舞。
启慧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就你点子多。安济坊如今能自负盈亏，己是难得，慢慢来，别贪多嚼不烂。”
饭后，启真、启善结伴回太学，启武又钻回房里去研读陈禾给他的兵书札记。
启慧指挥着仆役收拾碗筷，又给陈禾泡了一壶新茶。
夜色渐深，书房里灯烛明亮。
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禾正与刑部两位郎中商议淮南西路几处州县推行新律的具体细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规整的脚步声。
“陈侍郎，宫内来人了，说是陛下召见，请侍郎即刻入宫。” 门房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书房内的谈话戛然而止。
两位郎中面面相觑，这个时候，陛下突然召见？
陈禾心中也是微微一沉，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放下手中的卷宗，对两位属官道：“今日就先议到这里，方才所谈几条，你们再仔细斟酌，拟个详细的条陈出来。”
“是，下官告退。”两人连忙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陈禾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紫色官袍，抚平并不存在的褶皱，深吸一口气，稳步走出书房。
前来传旨的内侍是熟人，见到陈禾，客气地行了礼：“陈侍郎，陛下在御书房等候，请随咱家来吧。”
“有劳中贵人。”陈禾颔首，心中念头飞转。
近来朝中并无特别紧急的大事，新律推行虽有些波折，但也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并未到需要皇帝亲自过问的地步。
边关也还算平静。会是什么事？
马车驶过御街，穿过重重宫门，最终在宫内停下。
陈禾跟着内侍，行走在幽深安静的宫道之上，夏日炎炎，但宫墙高深，带着一股沁人的凉意。
来到御书房外，通禀之后，陈禾低头敛目，迈步走了进去。
“臣，陈禾，叩见陛下。”他依礼参拜。
“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从书案后传来，听起来心情似乎不错，“赐座。”
“谢陛下。”陈禾谢恩，在内侍搬来的绣墩上小心坐下，依旧微垂着眼帘，姿态恭谨。
皇帝似乎刚批阅完一批奏章，正端起茶盏啜饮，放下茶盏后，目光落在陈禾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又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
“陈卿，近日刑部事务繁忙，新律推行，颇多阻力，辛苦你了。”皇帝开口，先是肯定了工作。
“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陈禾谨慎应答。
“嗯，”皇帝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话锋忽然一转，“朕听闻，陈卿至今尚未婚配？”
陈禾猛地一怔，抬起头，恰好对上皇帝带着些许探究和笑意的目光。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召他前来，问的竟然是这个。一时间，饶是他素来沉稳，也有些措手不及，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茫然。
“回陛下，”他定了定神，重新垂下目光，“臣臣确未娶妻。”
“哦？”皇帝似乎对他的反应颇觉有趣，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为何？朕若没记错，你年岁也不小了吧？便是寻常百姓家，这个年纪也早己儿女绕膝。
你如今官至侍郎，为何迟迟不解决终身大事？可是眼界太高？”
一连几个问题，让陈禾有些招架不住。他感觉脸颊有些微热，斟酌着词语回道：“陛下明鉴，臣并非眼界高。
只是早年家境贫寒，一心向学，无暇他顾。后外放为官，于肤施、杭州等地，诸事繁杂，亦不敢分心。
再后来，丁忧守制便…便耽搁了下来。”
这是实情，但也并非全部实情。
于他而言，婚姻之事，似乎总隔着一层。
上辈子和这辈子原生家庭都不算和睦，让他对组建家庭并无太多热切期盼；
而肩上的责任，身边那群需要他看顾的弟子，也占据了他大部分心神。
久而久之，便拖到了现在。
皇帝听了，沉吟片刻，道：“嗯，早年艰辛，为国操劳，确是情有可原。不过，如今你己回京任职，官居西品，府中岂能没有一位主母操持？
偌大宅院，总需个知冷知热的人打理。再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虽过继，但承嗣香火，亦是大事。”
陈禾只能应道：“陛下关怀，臣感激涕零。”
皇帝看着他有些窘迫的样子，笑了笑：“朕今日召你来，也无他事。只是身为君王，亦当关心臣子家室。你乃国之栋梁，婚姻大事，不可再轻忽了。
若有合适人家，朕或可为你留意一二。”
这话分量可就重了。
皇帝亲自留意，那几乎等同于指婚了。
陈禾心头一跳，连忙起身，深深一揖：“陛下厚爱，臣万死难报！只是…只是臣出身寒微，性情粗疏，恐恐委屈了名门淑女。
且此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臣臣想”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婉拒，又不能让皇帝觉得他不识抬举，话语间便有些磕绊。
皇帝见他如此，倒也没有怪罪，反而摆了摆手：“好了，朕知道了。你也不必紧张，朕只是提个醒，并非要立刻给你指婚。
终究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也要上心。回去吧，好好想想。”
“是，臣遵旨。臣告退。”陈禾暗暗松了口气，再次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首到走出宫门，坐上回府的马车，陈禾才真正放松下来，靠在车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初夏的风透过车帘吹进来，带着街市的喧嚣，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纷乱。
皇帝亲自过问他的婚事这实在是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