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纸笔，让云九娘拿着原本在旁边挑问题，他则在旁边写答案或者思路，这么一来倒是能够形成互补了。
只是有时候，云九娘的想法与他写的还完全相反。
两人坐在一起，都手撑着桌面，歪着脑袋面对面坐着看着聊着，探讨着，遇到矛盾的地方，许平阳会用辨证和数学两样东西来尝试解释，云九娘则会用剑修的理论来阐述，她提供的思路和角度都很新颖……
但对于她来说，许平阳这种“如果你是对的，那反过来说”这种辨证思路，也让人耳目一新，解决了很多她以前一直认为虽然不对但找不到反驳理由的东西，同时还用上了数算，这就直接从测量计算角度直接验证一些事。
有些事，通过反复辨证，愈发接近根源。
到了根源无法辨证，只能够通过实验来验证。
可要是做不了实验……
两人修为不够或者没条件，那就只能通过数算。
这么一来，相当多的东西都能解决了。
“剑修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了，飞剑的速度与破坏力，施展手段后的密集性、距离性、精准性……所谓千里人头一线牵，倘若能够做到这样，那蓄积出一千道一万道剑罡，也来个千里轰炸，这便是真正的剑修了。”
“原来如此么……九娘倒是全然没想过。”
“老乔没教么？”
“他自己个不知道……也不能说他不知，其实我接触过传功的长辈里，也都只是教怎么修，怎么练，怎么用的，却都没想过速度、距离、精准、范围这些现实问题，顶多便是追求传统剑修的‘一剑之威’。”
“一剑之威？”许平阳想了想道：“先前我认识一个剑修，叫石璞子，他倒是没说过这个，他追求的是‘来无踪去无影’。”
“差不多，这都是传统剑修的‘一剑之威’的延伸。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理解，也因此衍生出了不同的剑修派系。其中声名最显赫的，其实是儒家‘白衣罡’，那是将‘一剑之威’中的‘剑’与‘威’发挥到极致的。我等算是道家剑修，与儒家剑修算是两套心法，两个路子，全然不一样。但今日郎君那番话，却是对‘一剑之威’作了真正的定义，九娘觉得……这目标才明确。剩下的，便是如何以此为目标进行更快，更远，更准，更强的剑修修炼。”
“若如此的话，也得在原先法诀基础上修改吧？可否有影响？”
“有，但影响不大，原本老人教的就笼统模糊，以前觉得他们是藏一手，现在看来，兴许他们师父也是这么教的……”
“那我与你一同看看这剑修之法，如何？”
“郎君若愿意，九娘求之不得——”
云九娘修炼的这套法门，名为《三生剑典》。
所谓“三生”不是“三生三世”，道家的三生说的是“三生万物”“水利万物而不争”的意思，既是剑典，那也不止是剑诀，囊括了方方面面，甚至是各种对敌，比如如何对其余流派的剑修，如何对丹修应付罡气，如何对灵修武修等。
云九娘的环境应该蛮不错的，从小打的基础。
她虽然修炼还没多久，但剑典的内容倒是都能背得出。
在她把内容全部拿出来后，许平阳便与她一同深入探讨起来。
以前云九娘还觉得这《三生剑典》很厉害，现在却越看越残破，各种地方都有自吹的嫌疑，唯一特色也就是自身在“更强”的基础上，理解出了“神分剑”这一剑诀，那是能以灵剑为基础，凝出诸多剑罡，形成相当大范围打击的。
这点许平阳也觉得很厉害。
可是用“更快，更远，更准，更强”这“四更标准”来看，完全不行。
看得云九娘自己都没底气了。
不过许平阳却宽慰她别丧气，知道不行是好事，至少不用盲目自大修得错漏百出，最后实际对敌被轻易镇下去比较好。
现在可以用他这里的标准——辨证与数算来重新整理这套剑典。
先是把里面没用的东西都去掉。
再把鸡肋的东西找出来。
最后就是用许平阳的《外丹祭炼法之髹器术》里的各种东西来补。
然后两人补了半天发现，那剑典里剩下的内容，只能反过来给这套东西塞牙缝，真要补，等于是拿着一块瓦片补一栋房子，这样没意义。
不过许平阳详细参考了这剑典后，决定就以“神分剑”这一剑诀为基础，在这之上用髹器术来打造出一套新的剑典。
两人这一忙起来，几乎完全沉浸其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接下来的时日，两人从云何住房间里醒来后，洗漱好，便是一同吃着白燕做的早饭，顺便聊着事情，然后晨练——练剑，许平阳陪着云九娘一同练剑，就在前面场上。
晨练过后，便是去鸟船上一同休息，总结，探讨。
接下来便是吃饭，再练习尝试，不断探讨，精进。
只是第一天下来，云九娘洗完澡往床上一躺，就遭到了楼兰和徵水的夹击，询问情况如何，云九娘才发现把正事给忘了。
说了说大概情况后，她问徵水：“其实也好，算是顺利接近，接下来呢？”
徵水想了想道：“蛮好，顺利接近，接下来便自然发展。”
“自然发展？”
“自然发展。”
三小只虽然各有各的房间，但每天都是三人轮流睡着各自房间。
接下来，她与许平阳几乎就是形影不离。
因为三姐妹提前说好了这事，所以楼兰和徵水都没去打搅，顺便敲打了祖延宗和俞晏两个兔崽子，不准去打搅，有问题就来找她。
怎么说，她也是读过不少书的……
如此一连过了五日，也是天天如此。
与云九娘一起深入探讨问题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有时两人也是安安静静地对坐着，什么也不说。
各自分工合作，抄着书，整理着资料。
但是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有种莫名心安、心静与轻松。
一张案几，两人对坐，就那么宽，坐得身上发麻时要动动脚，这一动便容易踢到对方，但这种事已不是一次两次，多了后也就习以为常了。
第五日早上，两人在云何住大门外的门前空场，也就是明堂上练剑。
两人拿的都是一样的竹剑，外面缠着藤皮。
如果用木头的话，很容易碎掉。
别看云九娘身形苗条，手上力道却不小。
因此用竹剑才行。
许平阳用的是双手剑，即双手持握一支剑。
云九娘先前是单手剑，现在也成了双手剑。
双手剑速度更快，力量更集中，对练起来长进也更快。
与之相比，单手剑太过花架子。
只是随着一天天对练下去，今天云九娘对练完一次突然道：“郎君的剑法，不像是剑法，九娘怎觉得……更像是大枪？”
许平阳没有否认，他不会剑术，双手剑完全是用枪术来练的。
两只手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不仅发力方式完全是枪术，甚至连进攻路子，辗转腾挪，也用的是拦拿扎。
剑和枪的不同之处也在这里。
枪杆子是圆的，可以灵活转动，剑是扁的的，所以在劈剑的姿态下，很难通过抖动剑柄导致剑刃下啄。
但这也不重要，因为许平阳可以灵活转动剑柄完成调整。
“是，但你不用管那么多，因为真正生死斗法，我就算用一块石头把人砸死，也是我斗法取胜。剑这种东西，看起来好像什么功能都有，可却什么功能都不精，很难练得如枪一样纯熟。”
“可是咱们不是在通过练剑的方式，来掌握飞剑的剑技么？”
“其实飞剑只有陷入颤抖时，才有这种需要。斗分缠斗和拼斗，缠斗如摔跤，拼斗如技击。虽然一般情况下，摔跤碾压，可飞剑这块儿，却必然拼斗。因为飞剑有一个无可取代的特性，那就是能射出去。你想，我的速度如果够快，快到你反应过来，那么我一剑飞出，胜负立分，还需要颤抖么？”
云九娘愣了下，疑道：“那郎君，九娘还有这般练剑的必要么？”
“有，不仅有，而且非常有，九娘你站这里，借你头发一用——”
许平阳让九娘站到明堂一角，他伸出手撩了撩云九娘耳边头发。
这让云九娘有些猝不及防，低下头脸微微有些红。
结果许平阳并不是给她整理头发，而是从她耳旁拿出一根头发丝。
为了做好标记，还给这根头发丝打了个结。
“九娘，别动，记住这根头发丝，看好——”
说完他就站到对角去了，然后忽然手抖了一下。
云九娘只觉一股风吹向了脸，然后自己关注着的那根头发丝断了。
断了？
怎么断的？
她发懵时，许平阳已经走过来，抬手一卷，这根打了蝴蝶结的头发丝便自然而然地飘了起来，悬停在云九娘眼前。
“我刚刚用了丹术‘元罡枪’，你可看到了？这便是元罡枪刺断的。”
云九娘那双和乔阙芝一样的祖传丹凤眼睁大，深深吃惊。
这……
什么时候？
若如此，那刚才她岂不是已经被杀死好多回了？
“很快，是不是？”许平阳问道。
云九娘点点头：“郎君太快了，九娘都没感觉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