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武馆,苍松武馆,遂宁镖局,出来了不少人。
他们不是听到了声音才出来的,而是收到了同林围的求救。
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刀劈了一波又一波。
入侵者们知道,如果不把这些人杀了,直接烧杀抢掠平民毫无意义,所得来的一切物资只能成为累赘。
所以他们得专心对付眼前这些人。
可太保过后是武馆和镖局,这些人都不简单。
“有多少年没碰到倭畜了,难不成狼山县失守了……”
苍老的声音响起,一道佝偻着的身影出现在长街上。
老头踩着木屐前行,周围雨水不沾,周围是满地尸体,他一步步走向雨水冲刷着曲背长刀的圆顶斗笠身影。
与此同时,其余倭畜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有些是碰到罡气轰杀。
有的是碰到雨水席卷。
有些是碰到符箓纷飞。
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稻妻切天流凶就凶在这里,一个抖腕眨眼不到,就能斩出好多刀光。
这些刀光破罡,破法,破器,破拳……
速度快不说,几乎无物不破,无物不斩。
莫说是武馆,便是龙鳍书院的一群不理俗事的老家伙出手,都碰到了窘境,对于这些倭畜能做的,也仅仅是拖延。
很快,整个石桥峪就陷入到可怖的刀兵之中。
伴随着龙鳍书院、武馆、镖局接二连三出现,又接二连三倒下,躲在房屋中暗暗看着这一切的百姓们瑟瑟发抖,已是绝望。
这场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从下大雨到雨水逐渐平息。
当龙鳍书院这儿都损失惨重时,武馆镖局已是伤亡殆尽。
至于同林围……最先牺牲的便是同林围。
就在第一家普通门户被人踹破时,平静的渎河忽然起了浪涛,水流、水柱,纷纷朝着岸上拍去。
一艘白色楼船从水中浮现。
有人看到船上女子操纵水流,朝着倭畜们连连出手。
还有人看到,有个带着铁锤的黑脸汉子,操纵着水流轰击着倭畜。
“是他们!”
黑暗中一道身影咬牙切齿朝前冲,却被一只苍老大手摁住。
“莫冲动。”
“爷爷!”
“莫冲动。”
“爷爷……十几年前,就是这群头戴斗笠手拿曲背长刀的畜生,杀了我父母,若非是他们……此仇不报枉为人。”
“莫冲动。”
“爷爷!”
“你冲出去了,然后呢?我以为你去了同林围,多少能看到些那个人的本事,可现在……你瞧瞧他们,龙鳍书院的先生都死了多少?丹修,符修,灵修,武修,死的死残的残,你又能如何?”
“可爷爷……我就只能眼睁睁这么看着么?”
“你要么看着,要么不看,要么便去送死。若是活下来,回头还能报仇。若是死了,那便什么都没有了。这些事,你要想清楚。”
长街之上,一声剧烈的金铁交击后,暂停的雨水落到地上。
一同倒地的,还有一道倭畜的身影。
另一道苍老的白色身影,颓然坐在地上,靠着墙角,仰头望天,喘息不已。
这人乃是经常在石桥峪渎河边凉亭早上下棋的几个老头之一,也是与许平阳日常相熟的邻家老大爷,更是龙鳍书院法堂堂主宋大鲸。
他手中抓着铁剑,整条胳膊因为脱力,止不住痉挛打颤。
很快,一道鹅黄色身影跑过来,撑着伞蹲下来,将老人背起来。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宋大鲸连忙道。
郝岳鸢道:“宋爷爷你就别犟了,不就是我爷爷不把那帖子给你么,回头我去找许师傅要一份就是了……”
“你这丫头……”宋大鲸哭笑不得道:“我是那般人么,我……”
“是。”郝岳鸢斩钉截铁道:“您平日里下棋偷子,我爷爷都知道。”
上次许平阳举办的素宴,举办前发了帖子。
每一张帖子都是他手写。
那上面书法之精妙,宋大鲸是不知道的,因为帖子被郝师通偷藏了起来,但是宋大鲸不光是法堂的堂主,还是书法名家。
平日里都是郝师通求着他写些字拿去观摩的。
那喜欢的东西在人家手里,宋大鲸也知道嘴软,便好言相说,想要拿来看看,结果郝师通死活不肯,弄得他大为光火。
两老头从无话不谈到现在已经无话不谈好久了。
“我没生气……你别管我……快去找你爷爷……你与他说,这些倭畜与十几年前的那一批不一样,你停下,停下,听我说——”待郝岳鸢停下后,宋大鲸认真道:“如今这些倭畜用的手段,并非是武修或丹修,乃是以武修为阴,灵修为阳,丹修为气的驳杂手段。他们的这刀光,本质乃是元神凝集气息而成……想要对方这个,最好的法子便是用儒家法门。”
郝岳鸢纠结了一下,叹了口气。
宋大鲸没来由心头一紧道:“岳鸢,你爷爷难道已经……”
郝岳鸢点了点头道:“我爷爷已经杀了三个了。”
宋大鲸沉默了一下,可紧接着郝岳鸢再次道:“尹爷爷换了一个。”
“老尹他……他只是换了一个么……”宋大鲸不可思议,论正面实力,他们之中最厉害的便是尹书猷了。
这个结果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可他实在难以接受。
郝岳鸢道:“尹爷爷本来已经杀了一个,他去找盖爷爷……”
“老盖……”
“没来得及,盖爷爷也走了。”
“那个倭畜呢?”
“被我爷爷杀了。”
“呼……郝老头不愧能当山长……他受伤了吧?”
“没受伤,只是脱力了,年纪大了,差我出来寻你。”
听到这里,宋大鲸一把推开郝岳鸢道:“你快走,别管我了。我要去杀敌……岳鸢,这些倭畜没人性的,多杀一个哪怕重伤一个,都可以少死很多人。以我的命去换多少小家免于离乱惨呼,这不正是我辈读书人毕生所求么?我是法堂不假,可法也是从儒里分出来的。亚圣曰,吾,善养吾之浩然正气……”
他用剑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出巷子,朝着街道上走去。
“宋爷爷!”郝岳鸢追了上来,拿出一方牒本递过去道:“我爷爷说,若是您不肯回去,就让我将这给您,说……此一往无前,可以无忧。”
这东西打开,便见里面的字每一个都平和深邃。
瞅一眼,都感觉能烙印在心中似的……
只是如此没有火气的字,又偏偏具备难能可贵的精气神。
如此有气韵的字,好久没看到了。
宋大鲸是一个对书法钻研极深、如痴如醉的人,一见到这个东西,便有些走不动路,僵着的身体直勾勾看着这个字,良久良久,他握着剑,似有一种明悟,凌空舞了个剑花,忽然朝前一指。
一道刚猛无俦的无色剑气朝前巷口冲去。
也就这时,巷口之处走来一道倭畜身影。
看到前方两人,顿时提刀冲了过去。
突然剑气至,身体分。
一直到脑袋落在地上,他还眨了眨眼,满是疑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宁在直中取,勿在曲中求么……速凝浑身一气于一笔,将一笔化为气象……确实是从除开七大家之外未见过的笔法。其余笔法都是白纸落墨从无到有,这却是像刀子撕开白纸见到纸下被藏着的真神……这般笔法倒是深藏雕琢与符箓之意,倒是与我所修持之法吻合……”
宋大鲸喃喃自语地端着帖子往外走,一手提着剑,摇摇晃晃……
当他走出巷子时,便遇到了一个倭畜。
那倭畜手中挟持着一个女人,见他手中提剑,当即抽刀扫来。
宋大鲸转腕如运笔,剑枝骤出,剑身硬朗,好似硬剑,但剑刃之处却无比婉转灵动凌厉,无色剑气像是朵朵花般朝前绽放。
无色剑气与刀光相撞,一瞬扫碎刀光冲入那倭畜胸膛。
刹那间,便见倭畜胸口的一层层衣服、一层层皮、一层层筋膜、一层层肉、一层层骨骼、一层层内脏,像是莲花般朝外碎裂掀开绽放……
许平阳终究是来晚了。
他的船只带着五艘小飞舸过来时,正好与从石桥峪中踏着六条小飞舸出来的倭畜撞上,对方遥遥看到后便出来招手,但在看到最前面船头的人不对后,纷纷跳了出来,准备出手。
许平阳直接让船只撞了过去,就这么撞上了。
仅仅是一瞬间,他就被八个倭畜包围。
“你好,谁是兔真一郎,有人找。”
从石桥峪出来的这些船只里,有些装着金银财宝,有些装着女人。
什么女人?
漂亮的女人,被拔光衣服的女人,拿回去享用,用完了杀掉。
一群白花花的女人被扔在几条船中,像是一堆滚在一起的白花花肉虫。
一个个的,都披头散发着。
听到这声音,其中一道蜷缩着的身影便是一颤。
外面很快响起了鬼叫和怒吼,然后一切又复归平静。
“你就是兔真一郎啊,蛮好。”许平阳擦着二十四支玄鸟飞刀上面的血,让一支接着一支回到战术腰带的鞘中,看着眼前的光头语气平淡:“来我石桥峪是你亲自带队,看来你们也损失惨重啊,真不咋滴……”
兔真一郎是个没有眉毛的鹰钩鼻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