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弹撞击木墙的轰鸣声,在特维尔堡上空回荡了数日。
起初,还只是两刻钟才响起一次,抛出的石弹也只是五十磅重。
三天后,第二座投石机立了起来。轰鸣声便一声接着一声,象是一把铁锤,不断捶打着堡内守军的士气。
抛出的石弹也换成了百磅重,砸到木墙上,留下的凹坑是原先的数倍大小。
最早被砸中的那段木墙,早已不见踪影,外墙原本十五尺的高度,如今只剩地面上短短五六尺的残馀。
内墙的原木从根处被折断,掉落的碎木与泥土形成了一个小坡。
宽约六七码的城墙缺口上,只剩几根原木孤零零的立在那。堡内的空地上,散落着从城墙上震落的碎木与土块,无人清理。
城堡西北角的塔楼,已被拦腰砸断,上半截向外坍塌。
也有些石弹从城墙上飞过,落在堡内,或是犁出一路血痕,或是直接砸毁整栋建筑。
堡内守军人人提心吊胆,不知道下一枚石弹会落在谁的头上。
城堡主厅内,气氛凝滞。每一次石弹命中,头顶的梁柱都会簌簌落下灰尘。
兰巴多尔坐在主位上,面容憔瘁,往日的傲慢已经不再,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连续几日,他都无法安睡,总在石弹的轰鸣声中惊醒。
卡洛象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主厅中央来回踱步,盔甲上落满了灰尘也无心打理。
“父亲!”卡洛猛地停住,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
“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建起了第二架投石机,那东西日夜不停地砸!城墙还能坚持多久?”
他挥舞着手臂,指着门外,面容有些扭曲,
“难道我们要象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等着他们砸烂城墙,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吗?让我带人冲下去,毁了那两架该死的投石机!”
一旁沉默而立的尼古拉斯上前一步,他眼窝深陷,同样面容憔瘁,语气却竭力保持平稳,
“卡洛少爷,请冷静。这正是弗里德里希希望的,放弃城墙,在野外和他的军团决战。
“甚至可能他正派人埋伏在投石机附近,只等我们出现。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送死?”卡洛转向他,双眼通红,
“坐在这里就不是送死了?城墙早晚会被砸塌,等到那时,堡内守军士气全无,不用他们进攻就投降了!
“趁着现在还有些士气,冲出去毁了投石机,还有一线生机。”
他转向兰巴多尔,“父亲,让我带人出去冲一波吧。
“我凌晨出发,那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即使他们有防备,也可能松懈,只要一毁了投石机,我就退回来。”
兰巴多尔的目光从儿子身上,缓缓移到门外。又是一声“轰隆”传来,隐约能听见木料断裂和士兵惨叫的声音。
他手指紧紧握住扶手,指节发白。儿子的话如同鞭子抽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屈辱。
尼古拉斯的话有道理,只要守在堡内,即便城墙残破,也算有些地利。
可卡洛说的也不错,这样下去迟早士气尽失,到时即便守在堡内,也没了意义。
他闭上眼,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或许……或许一次出击,能够创造奇迹?
沉默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睛,声音干涩:“……去吧。”
“大人!”尼古拉斯急切喊道。
兰巴多尔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盯着卡洛,“好好休息一晚,带上最精锐的人。毁了投石机就回来,明白吗?”
他决定赌一把,即使最后败了,也好过屈辱地等死。
卡洛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他单膝跪地,语速飞快,“放心吧,父亲,我一定毁了他们。”
说完,他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厅。
尼古拉斯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仿佛一瞬间苍老许多的兰巴多尔,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
次日,凌晨四时多些,黎明即将到来。
特维尔堡的大门,在几声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卡洛带着百馀名精锐,悄无声息地涌出城门。
他们借着月光和薄雾遮掩,,沿着坡道缓缓摸下去。
两百码、一百码……距离缓缓缩短,已经能隐约看见投石机旁模糊的守卫身影。
卡洛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看来自己赌对了,只要冲过去砍翻那些守卫,就能毁掉投石机。
就在这时,一声短促的号角响起,如同利刃划过寂静的黎明。
紧接着,营地两侧出现无数身影,迅速组成了紧密的盾墙。士兵踏着步子,从两侧包抄过来,想要截断敌军的退路。
与此同时,营地前门猛地打开,百馀人涌向投石机,欧内斯特百夫长的吼叫声响起,“第一百人队!盾墙!”
原本守卫在投石机旁的士兵,迅速向他靠拢,厚重的鸢盾层层叠叠,挡在在卡洛与投石机之间。
有埋伏!卡洛的百馀人瞬间慌乱,前冲的势头为之一滞。
“不要停,冲垮他们!”卡洛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身后的士兵三三两两地跟上,向前冲去,也有几人见势不妙,转身向后跑去。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士兵的怒吼、武器的碰撞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战场。
列兵比尔站在正面数组的左侧,将左肩死死抵在盾牌后面,右脚牢牢蹬住地面。
“顶住!盾牌靠紧!等两翼围住,我们就赢了!”什长的吼声在耳边响起。
比尔没空去想别的,他只感到盾牌上载来的巨大压力,对面拼命想将他向后挤去。
背后队友用身体撑着他,没有后退半步。通过盾牌的缝隙,他甚至能看到对面敌人因发力而扭曲的面孔。
“长矛!刺!”欧内斯特的命令响起。
后排的士兵双手平举长矛,从盾牌侧上方的缝隙中猛地刺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起。
随着后排士兵重复着刺击的动作,敌军阵型开始散乱,不断有人倒下。
卡洛挥舞着长剑,砍在一面鸢盾的边缘,溅起一串火星,却无法破开那紧密的阵型。
他环顾四周,发现两侧的敌军已经逼近,自己陷入了包围之中。
卡洛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冲出去!冲出去!”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企图冲破包围。
可回应他的,是一支从盾牌后刺来的长矛,他下意识的格挡,盾牌将长矛架开。
可他心中没有半分喜悦,看着面前的盾墙,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还出的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