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的指尖在青铜符节上摩挲,符节正面的“周”字已被摩挲得发亮。帐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帐幕上沙沙作响,像极了秦昭襄王派来的密探在帐外徘徊的脚步声。他抬眼看向案前的史厌,只见老臣正用龟甲占卜,裂纹在火光中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
“陛下,龟甲示凶。”史厌的声音带着颤意,“秦军昨夜换了口令,从‘河’改成了‘鼎’,怕是要动洛阳太庙的九鼎了。”
姬延将符节重重拍在案上,青铜碰撞的脆响惊得烛火跳了跳。“早就觉得不对劲,”他冷笑一声,伸手扯开帐角的地图,手指点在洛阳城南的太庙位置,“白起的五万锐士屯在城外三个月,不攻不战,原来打的是九鼎的主意。”
帐帘被猛地掀开,赵括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甲胄上的霜花还未消融:“陛下,抓到个秦兵斥候,搜出这东西。”他递上一块木牍,上面用朱砂写着“寅时三刻,以玉璋为号,取鼎”。
姬延捏着木牍的边缘,指腹触到朱砂的凉意。“玉璋?”他忽然想起前日从秦军尸身上搜出的半块青璋,“史厌,西周公那半块玉璋,确定在巩邑密室?”
史厌点头如捣蒜:“老臣亲自封存的,钥匙由三位家臣分掌,除非三人同至,否则绝打不开密室。”
“那就好。”姬延起身,将符节系在腰间,青铜的冰凉透过玄端袍传来,“赵括,带亲卫营随我去太庙。告诉弟兄们,换上便服,刀藏在袖中。”
赵括一愣:“陛下,不去巩邑护玉璋?”
“白起这是声东击西。”姬延快步走出帐外,晨光正刺破云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咱们必定死守玉璋,故意放消息引我们去巩邑,好趁机对太庙下手。”他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展开,“九鼎是周室的根,丢了玉璋尚可寻,丢了九鼎,咱们就真成了天下笑柄。”
一行三十人着布衣混在洛阳城的早市人流中,叫卖声、车辙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姬延走在最前,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符节,忽然在一家胡饼铺前停下。铺主是个虬髯胡人,见他盯着炉子里的饼,便笑道:“客官,刚出炉的胡饼,要一个?”
姬延的目光落在胡饼炉旁的水缸上,缸沿结着薄冰,水面却映出三个戴着斗笠的汉子——他们腰间鼓鼓囊囊,步伐与市井行人截然不同。“要三个,”他接过胡饼,指尖在饼上掐了个极快的暗号,“多放椒姜。”
赵括会意,接过胡饼时故意手一松,饼掉在地上。三个斗笠汉子下意识地看过来,正是这一瞬的停顿,姬延已看清他们靴底的铁钉——秦军斥候特有的防滑钉。
“往太庙后巷走。”姬延低声道,咬了口胡饼,椒姜的辛辣呛得他眼底发热。转过街角,他忽然拽住一个挑着菜担的老汉,塞过一枚刀币:“借你的担子用用。”
老汉刚要骂,见他腰间露出的符节一角,顿时噤声。姬延挑着菜担,赵括等人装作帮工,跟着混入太庙侧门。守侧门的卫兵刚要盘问,姬延突然掀翻菜担,青菜萝卜滚了一地,趁卫兵弯腰去捡,他已抽出袖中短刀,刀背重重磕在卫兵后颈。
“快!去偏殿!”姬延低喝。偏殿正是存放九鼎的地方,此刻殿门虚掩,里面隐约传来金属碰撞声。他示意众人散开,自己贴着墙根挪到门边,猛地踹开门——
殿内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八个秦军正合力搬一尊小鼎,为首的将领手里举着半块玉璋,正是巩邑那半块!“你们怎么会有……”
那将领见了姬延,竟咧嘴笑了:“西周公的家臣可比你们识时务多了,不仅献了玉璋,还说了密室钥匙的下落。”他挥了挥手,秦军放下鼎,拔刀围了上来,“姬延,束手就擒吧,白起将军说了,留你全尸。”
姬延缓缓后退,指尖摸到身后的铜钟绳。“留我全尸?”他忽然大笑,“你们可知这鼎上刻着什么?”他猛地拽动钟绳,“当——”洪亮的钟声震得秦军耳膜发疼,“刻着‘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你们这些秦狗,也配碰周室的鼎?”
赵括带着人从梁柱后冲出,短刀与秦剑碰撞的脆响灌满了偏殿。姬延瞅准空档,抄起案上的青铜酒樽,狠狠砸在举玉璋的将领头上。玉璋落地的瞬间,他飞身接住,却见璋底刻着极小的“秦”字——竟是赝品!
“假的?”那将领捂着头怒吼,“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姬延将假璋掷在他脸上,“你以为西周公的家臣真会叛周?他们早就把真玉璋送到了韩王那里。”他踢开身边的秦军,“白起想用假璋骗开六国,可惜啊,他算错了周人的骨头有多硬。”
钟声仍在回荡,洛阳城的周军听到钟声,正从四面八方向太庙集结。姬延站在九鼎之间,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腰间的青铜符节与鼎身的铭文交相辉映。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特种兵训练营学到的那句话:“越是看似牢不可破的阴谋,越藏着最脆弱的裂缝。”
此刻,他踩着秦军的尸体,捡起那枚假玉璋,忽然觉得这乱世的棋局,或许并不难破。只要守住心里那点不灭的信念,纵使前路遍布荆棘,总有一天,周室的钟声能重新响彻天下。
赵括擦着刀上的血走过来:“陛下,秦军退了。”
姬延点头,将假璋扔进火盆。火焰舔舐着玉石,发出噼啪的声响。“告诉六国使者,”他望着跳动的火光,“明日卯时,我在太庙前殿,用真玉璋请他们共商合纵大计。”
火光映在他年轻却坚毅的脸上,仿佛照亮了周室沉沉黑夜中,那道微弱却倔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