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的手指在竹简上停顿,墨迹在“咸阳”二字上晕开一小团黑痕。案前的青铜灯盏里,灯油即将燃尽,昏黄的光线下,史厌刚送来的密信透着一股刺鼻的桐油味——那是秦国驿站特有的封泥气息。
“拆。”姬延的声音在寂静的偏殿里格外清晰。
赵括上前,腰间的环首刀出鞘半寸,刀刃贴着竹简边缘划过,封泥应声落地,露出里面卷着的素帛。帛书上的字迹歪斜,显然是急着写就,末尾的朱砂印记却清晰可辨——是周室安插在咸阳的细作专用印记。
“陛下,”赵括展开帛书,眉头骤然拧紧,“吕不韦要对洛阳动手了!”
姬延接过帛书,目光扫过几行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帛书上说,吕不韦已说服秦昭襄王,以“周室私藏秦叛将”为由,命白起率五万锐士进驻函谷关,三日后便要兵临洛阳。
“私藏秦叛将?”姬延冷笑一声,将帛书拍在案上,“他倒是会找借口。说的是樊於期吧?”
赵括点头:“正是。樊将军上月投奔咱们,属下就劝过他低调,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
“不是走漏风声。”姬延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是吕不韦早就盯着洛阳了。樊於期不过是他找的由头,就算没有樊於期,他也会编出别的名目。”
殿外传来脚步声,史厌提着个食盒进来,里面的酒坛还冒着热气:“陛下,刚从咸阳传回消息,白起已经点兵了,先锋营明日一早就会出咸阳。”他将一爵酒推给姬延,“吕不韦在朝上说,‘周室若不交出樊於期,便是与秦为敌’,秦昭襄王已经准了。”
姬延灌下爵中酒,酒液辛辣,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白起……他的‘人屠’之名可不是白来的。五万锐士,够踏平洛阳三次了。”
“那咱们怎么办?”赵括急道,“要不……把樊将军交出去?毕竟只是一个人……”
“住口!”姬延猛地拍案,案上的灯盏晃了晃,“樊於期是弃暗投明来投周室,咱们若把他交出去,以后谁还敢信周室?!”
赵括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史厌却道:“陛下息怒,赵统领也是急糊涂了。依属下看,吕不韦是算准了咱们不会交人,才故意提这个条件——他要的不是樊於期,是洛阳这块地。”
姬延看向史厌:“你有什么主意?”
“白起虽勇,却有个软肋。”史厌蘸着酒液在案上写字,“他治军极严,粮草调度分毫不差。咱们若能断了他的粮道……”
“难。”姬延摇头,“白起的粮队有五千精兵护送,且走的是秦军常用的秘密通道,咱们的人摸不进去。”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史厌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属下在秦军粮队里安插了个人,是负责记账的小吏,他说秦军这次用的粮袋,是新换的麻布,遇潮会渗水。”
姬延眼睛一亮:“你是说……”
“洛阳最近多阴雨,”史厌笑了笑,“咱们只需在他粮队必经的山谷里,引些山水下来,让粮袋受潮……”
“妙!”赵括一拍大腿,“粮袋渗水,粮草必霉,白起要么退兵,要么就得放慢行军速度!”
姬延却没立刻表态,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白起老谋深算,未必想不到这点。咱们得再加一道保险。”他看向赵括,“你带亲卫营连夜出发,去宜阳城外的石涧谷,那里是秦军粮队的必经之路。记住,只引水,不伤人,动静越小越好。”
“得令!”赵括抱拳离去。
史厌看着他的背影,担忧道:“赵统领性子急躁,怕是……”
“他心里有数。”姬延打断他,“亲卫营的人都是老手,不会出岔子。倒是你,”他话锋一转,“咸阳的细作能接触到白起的粮队消息,怕是位高权重吧?这样的人,可信吗?”
史厌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苦笑:“陛下放心,此人与吕不韦有血海深仇,他的话,比亲卫营的军报还可靠。”
姬延没再追问,只是拿起帛书,凑到灯盏前点燃。火苗舔舐着素帛,将“白起”“五万锐士”等字眼吞噬。他看着灰烬飘起,忽然道:“樊於期那边,你去说一声,让他暂且避避风头,就说是我的意思。”
史厌领命而去,偏殿里只剩姬延一人。他走到墙边,摘下挂着的地图,手指落在函谷关与洛阳之间的石涧谷,那里用朱砂画着一条细线——正是秦军粮队的秘密通道。
“白起啊白起,”姬延低声自语,“前世在史料里读你战功赫赫,这一世,倒要看看是你‘人屠’的刀快,还是我特种兵的战术高。”
赵括趴在崖壁的灌木丛里,看着下方的秦军粮队缓缓走来。领头的校尉腰悬青铜剑,时不时勒住马缰,查看四周的动静。粮队的士兵步伐整齐,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果然如史厌所说,用的是崭新的麻布粮袋。
“统领,差不多了。”身边的亲卫低声道,手里握着一根系着麻绳的短矛,矛尖对准了崖上的积水潭。
赵括点头,做了个手势。亲卫猛地将短矛掷出,麻绳带动机关,崖上的积水潭瞬间被凿开一道缺口,山水顺着事先挖好的沟渠流泻而下,正好浇在谷中的粮队必经之路上。
“下雨了?”秦军校尉抬头看天,天上明明是大太阳。他正疑惑,忽然见前方路面渗出水流,很快汇成小溪。
“加快速度!”校尉催促道,“别让粮草沾了水!”
可已经晚了。粮队刚走到水洼处,麻布粮袋就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往下坠。走在后面的士兵发现不对,大喊:“校尉!粮袋渗水了!”
校尉翻身下马,抓起一个粮袋,果然摸到湿漉漉的麻布,气得拔剑砍断了身边的树枝:“一群废物!这点路都走不好!”
赵括在崖上看得清楚,嘴角勾起一抹笑,对亲卫道:“撤!”
“陛下,”樊於期站在案前,抱拳请罪,“都是末将连累了周室……”
“樊将军言重了。”姬延摆手,“你能弃暗投明,是周室之幸。吕不韦想借你的名义攻洛阳,就算没有你,他也会找别人。”他指着图上的一处,“这里是白起的中军大营?”
“正是。”樊於期点头,“白起用兵喜居中军,便于调度。但他有个习惯,每晚三更会去查岗,从中军到左营,必走西边的小路。”
姬延眼睛微眯:“西边的小路……”
就在这时,赵括一身泥水地冲了进来:“陛下!成了!秦军粮队在石涧谷遇水,至少有一半粮袋受潮,现在正停在谷里晒粮草呢!”
“好!”姬延拍案,“这就给了咱们喘息的时间。”他看向樊於期,“将军,敢不敢跟我去会会白起的先锋营?”
樊於期眼中闪过精光:“末将求之不得!”
洛阳城头,姬延披着甲胄,望着远处秦军的营帐,密密麻麻望不到边。赵括在一旁道:“陛下,秦军虽然晚到,可兵力还是咱们的五倍,要不……咱们再坚守几日?”
“坚守?”姬延摇头,“白起最擅长围城,拖下去对咱们不利。”他指向秦军左营的方向,“看到那面黑色的旗帜了吗?那是白起的先锋营,由他的义子白风统领,此人鲁莽好斗,是个突破口。”
樊於期上前一步:“末将愿去会会他!”
“不用。”姬延笑了笑,“咱们送他份‘大礼’。”
入夜,秦军先锋营。白风正烦躁地踱步,粮草受潮的事让他在父亲面前丢尽了脸,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攻破洛阳,戴罪立功。
“将军!”亲兵来报,“营外有人送来个箱子,说是周室献上的‘降书’。”
“降书?”白风冷笑,“姬延这是怕了?”他让人把箱子抬进来,打开一看,里面却不是帛书,而是一堆稻草,稻草里裹着块木牌,上面写着“赠白风将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岂有此理!”白风一脚踹翻箱子,“姬延欺人太甚!点兵!随我去踹了他的城门!”
副将连忙劝阻:“将军,不可!主帅有令,夜间不可妄动!”
“别管什么令!”白风已经红了眼,“我今天非要让姬延知道我的厉害!”
“废物!都给我上!”白风挥舞着长戟,亲自擂鼓助威。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营地方向火光冲天!
“怎么回事?!”白风大惊。
“将军!不好了!”亲兵连滚带爬地跑来,“周军偷袭了咱们的营寨,粮草……粮草被烧了!”
白风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这才明白,那箱子里的稻草不是嘲讽,是提醒——周室早就盯上了他的营寨!
“撤!快撤回去救火!”白风嘶吼着,攻城的秦军瞬间乱成一团。
城头上,姬延看着秦军慌乱撤退的背影,对樊於期道:“将军,白起的先锋营废了,接下来,该轮到他的中军了。”
樊於期拱手:“陛下妙计!只是……白起定然会报复,咱们得早做准备。”
姬延点头,望向秦军大营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明天才开始。但他心中毫无惧意——前世在特种部队,以少胜多的仗打得多了,这战国的战场,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训练场而已。
夜色渐深,洛阳城的灯火与秦军大营的火光遥相呼应,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紧张的气息。姬延站在城头,腰间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他知道,这一夜无人能眠,而他必须保持清醒,迎接即将到来的黎明与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