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将青铜酒爵重重顿在案上时，函谷关的夜风正卷着沙砾撞在城楼上，发出“呜呜”的嘶吼。案上摊着的羊皮地图被吹得猎猎作响，他伸手按住，指尖划过“崤山”二字，甲片与羊皮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秦国五万锐士屯在函谷关，扬言三日后要‘借道’西周，直取韩国宜阳。”史厌的声音裹着寒气，“韩使刚才在帐外哭晕了三次，说韩国新败，实在抽不出兵卒御敌。”
姬延抬头，篝火映在他眼底，亮得惊人：“借道？嬴荡那小子打的是‘假道灭虢’的主意，想趁机吞了西周的洛邑粮仓。”他忽然扯下腰间的虎符，扔给史厌，“传我令，亲卫营三千人即刻拔营，随韩使去宜阳布防。”
“陛下！”史厌接住虎符，急得额头青筋直跳，“亲卫营是咱们仅有的精锐，若分兵……”
“不分兵才是死路。”姬延打断他，指尖戳在地图上的“仰韶古道”，“嬴荡以为我会守洛邑，定会派偏师走古道偷袭宜阳——那里是韩国的铁矿命脉，丢了宜阳，韩国必降，到时候西周就是秦国囊中之物。”他忽然笑了，露出两排白牙，“但他算漏了一点，我不是周赧王那个老糊涂。”
史厌看着姬延眼底的锋芒，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这位“周天子”徒手拧断秦国使者胳膊时的狠劲——那分明是特种兵近身格斗的“锁喉绞”，哪有半点帝王的文弱？他定了定神：“那洛邑这边……”
“洛邑交给我。”姬延拿起案上的强弩，这是他改良的“三石弩”，射程比秦军的制式弩箭远出五十步，“你带亲卫营走，记住，到了宜阳不用死守，把铁矿的矿石全扔进黄河，给嬴荡留个空壳子。”
“扔了？”史厌瞪大眼，那可是韩国最后的家底。
“不扔等着秦国拿去造箭镞射咱们？”姬延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韩王，矿石没了可以再挖，国没了，挖啥都没用。再说……”他凑近低声道，“我让工匠营赶制了二十架‘飞火’，你带去宜阳，必要时给秦军尝尝鲜。”
史厌眼睛一亮。那“飞火”是姬延用硝石、硫磺混着桐油做的火罐，点燃了扔出去，沾着就烧，上次在伊阙小试牛刀，把魏军的营帐烧得片甲不留。
“属下这就去！”史厌抱拳转身，刚走到帐门口又被喊住。
“等等。”姬延解下贴身的匕首塞给他，“这匕首淬了麻药，近身时用得上。记住，别学嬴荡那蠢货硬碰硬，咱们的人少，得用巧劲。”
史厌握紧匕首，刀柄还带着姬延的体温，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他不知道的是，姬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悄悄对身后阴影说：“让‘影卫’跟上，别让史厌真把矿石全扔了——留三成，给嬴荡留点念想。”
阴影里传来一声低应，随即没了动静。
嬴荡身披金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着关前空无一人的周军大营，嘴角勾起冷笑。身旁的樗里疾拱手道：“大王英明，姬延果然是个草包，听说亲卫营都派去救韩国了，洛邑现在就是座空城。”
“草包？”嬴荡哼了一声，挥鞭指向关隘，“昨日那支‘犒军’的商队，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是洛邑本地的商贩，拉了十车酒肉，说是周天子怕大王辛苦，特意送来的。”樗里疾笑道，“姬延这是怕了，想求和呢。”
嬴荡没说话，翻身下马，亲自走到商队的马车旁。车夫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嬴荡一把掀开酒坛盖子，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他舀起一勺尝了尝，咂咂嘴：“味道不错，赏。”
转身时，却瞥见车辕下藏着的半截箭杆——那箭杆上刻着个“周”字，箭簇却是秦国制式。嬴荡眼神一凛，猛地踹翻酒坛，酒液流淌间，露出坛底的暗格，里面竟是张地图，画着秦军布防的薄弱点！
“不好！”樗里疾惊呼，“是诈降！”
话音未落，关隘上突然响起梆子声，姬延的声音顺着风飘下来，带着笑意：“嬴荡贤弟，多谢你替我验酒——这坛‘烧刀子’，够劲吗？”
嬴荡抬头，只见姬延斜倚在垛口上，手里把玩着个火罐，身后的周军士兵正将一卷卷麻布往城下扔。那些麻布遇风就燃，落地时腾起丈高火焰，瞬间将秦军的前阵烧得一片混乱。
“放箭！”嬴荡怒吼。
秦军的箭雨射向关隘，却被周军举着的铁皮盾挡住。姬延扔出手里的火罐，正砸在秦军的粮草车上，火光冲天而起。他转身对身边的士兵道：“按第二套方案，撤。”
周军士兵早有准备，推着投石机往关内退，投石机上还挂着个稻草人，穿着姬延的龙袍，远远看去像极了仓皇逃窜的周天子。
嬴荡见状大笑：“果然是跑了！传令，全军攻城！”
秦军潮水般涌向关隘，刚冲到吊桥边，脚下突然传来“咔嚓”声——是姬延让人连夜挖的陷阱，里面插满了削尖的竹片。前排的秦军惨叫着掉下去，后面的人收不住脚，瞬间堵成一团。
“放‘飞火’！”姬延在城头大喊。
二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力，火罐拖着火星划过天空，像群火鸟坠向秦军阵营。这一次的火罐里掺了松香，沾着就扑不灭，秦军的甲胄被烧得滋滋作响，哭喊声震耳欲聋。
嬴荡又惊又怒，挥剑砍断挡路的士兵，嘶吼着往前冲。忽然，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射中后面的偏将。那箭簇正是秦国制式，嬴荡认得——是昨日“犒军”商队里混进来的“周军”射的！
“内鬼！”嬴荡目眦欲裂，却见更多的“秦军”反戈一击，对着自己人射箭。这些人是姬延让影卫伪装的，早就混进了秦军大营。
混乱中，樗里疾拽着嬴荡的胳膊大喊：“大王快走！再不走就被包围了！”
嬴荡看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火光中仿佛看到姬延在城头举杯，气得一口血喷在金甲上。他不甘心地瞪着关隘，最终还是被樗里疾拖着退走。
姬延披着披风站在垛口，史厌风尘仆仆地跑上来，手里举着个头盔：“陛下！宜阳那边大获全胜！秦军的偏师被‘飞火’烧得丢盔弃甲，属下按您的吩咐，留了三成矿石，嬴荡派来的人果然去抢了，结果被咱们埋伏的人包了饺子！”
姬延接过头盔，上面还沾着焦黑的痕迹，忍不住笑了：“嬴荡这小子，就爱占小便宜。”
“对了，韩王派使者来，说愿意把宜阳的铁矿分咱们一半，还说……”史厌压低声音，“还说要把公主嫁给您。”
姬延刚喝进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告诉韩王，公主留着自己用——我要的是铁矿的锻造法，让他派工匠来洛邑，不然那三成矿石，我明天就全扔黄河里。”
史厌憋着笑应下，忽然指着远处：“陛下您看，秦军退了！”
函谷关方向的火光渐渐熄灭，秦军的营帐正在拔营。姬延望着那片黑暗，忽然道：“没那么简单。嬴荡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报复——让影卫盯紧秦国的粮仓，我猜他要动咱们的洛邑粮仓。”
史厌一愣：“那怎么办？粮仓的守军只有五百人。”
“五百人够了。”姬延转身往城下走，披风在夜风中扬起，“你忘了咱们新做的‘响箭’？今晚让秦军听听，什么叫‘四面楚歌’。”
黑影里的秦兵正准备动手，忽然听到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东南西北都有，像是有千军万马。领头的校尉心里发毛，刚要下令撤退，一支响箭“咻”地钉在粮仓门板上，箭尾的哨子发出凄厉的声响。
“有埋伏！”校尉大喊，转身就跑。
黑暗中，周军的士兵其实只有两百人，却拿着不同音调的哨子，在山谷里来回跑动，硬生生造出了大军压境的假象。姬延站在山坡上，看着秦军抱头鼠窜的背影，对身边的影卫道：“记着，下次让哨子声再乱点——太整齐了，容易露馅。”
影卫低低应了声，忽然递来块玉佩：“陛下，这是从秦兵尸体上搜的，上面刻着‘荡’字。”
姬延摩挲着玉佩，忽然想起前世在特种兵训练营，教官说的“攻心为上”。他笑了笑，将玉佩扔回给影卫：“挂在函谷关的城楼上，让嬴荡好好看看——他的人，我留着没用，送他当‘念想’。”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史厌来报：“陛下，韩国的工匠到了，还带了新炼的铁甲，说是给亲卫营的谢礼。”
姬延走到城楼下，看着那些锃亮的铁甲，忽然对史厌道：“告诉韩王，铁甲我收下了。但下次嬴荡再来，让他自己扛——咱们的‘飞火’，得省着点用。”
史厌哈哈大笑，笑声在清晨的洛邑城回荡。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姬延身上，他忽然觉得，这战国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刚穿越时，连块像样盾牌都没有的“窝囊天子”了。
远处的函谷关，嬴荡正将酒杯砸在地图上，怒吼着要杀回洛邑。但他不知道，姬延的案上，已经摆好了下一局的棋——那是张燕国的地图，上面用朱砂圈出了“蓟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