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晨带着那份“证据”离开后,暖阁内外陷入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影龙卫的巡逻频率无形中增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连每日前来送花的爱伦都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放下白梅后便匆匆离去,不敢多作停留。
我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日常,服药、练功、处理事务。但暗地里,我和七文都绷紧了神经,等待着皇甫龙的反应,也防备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更激烈的反扑。
体内的力量在稳步恢复,导引术的动作愈发流畅自然,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感在丹田汇聚。那缕暖意与“烬霜”的寒意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虽未驱散寒冷,却让我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增强了不少。然而,我深知这点进步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依旧微不足道。
第三天深夜,我正倚在床头翻阅一本关于古代机关术的杂书——这是难得的、能让我暂时脱离现实纷扰的消遣——暖阁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并非影龙卫日常巡逻的节奏。
七文瞬间警觉,无声地移至门边,手已按上了腰间的短刃。
“是影龙卫统领,墨渊。”他透过门缝观察后,低声道。
墨渊?他亲自前来,必有要事。
“请他进来。”我放下书卷,坐直了身体。
房门无声开启,一个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硬如铁石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影龙卫统领墨渊。他向来直接听命于皇甫龙,行踪诡秘,极少在人前露面。他对着我微微躬身,算是行礼,声音如同金属摩擦般低沉冷硬:
“少家主,奉家主令,内务府副总管赵玠及其亲信七人,已于一刻钟前被秘密控制。在其外宅中,搜出与此次庭院投毒成分相同的药剂,以及……与南洋几个不明账户往来的凭证。”
动作好快!而且,直接动了内务府的副总管?这赵玠我记得,似乎是那位族老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老爷有何吩咐?”我面色不变,平静地问道。
墨渊抬头,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家主只令属下将结果告知少家主。如何处理,由少家主定夺。影龙卫听候调遣。”
由我定夺?
我心中微震。皇甫龙这是在给我递刀?还是又一次考验?这个老家主这么相信我?他不怕我这个刚成年的人瞎胡闹?!
赵玠是条不小的鱼,动了他,势必直接与五房,乃至他们背后可能牵扯的更深势力正面碰撞。我现在羽翼未丰,贸然出手,是否明智?
但若退缩,之前建立的威信将荡然无存,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脑中闪过。体内噬心蛊安静地盘踞着,并未因这重大的抉择而产生波澜。我的情绪,必须绝对冷静。
“证据确凿?”我确认道。
“人赃并获。”墨渊言简意赅。
“很好。”我缓缓站起身,虽然身形依旧单薄,但挺直的背脊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将赵玠单独关押,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其余涉案人员,按家规处置。将其与南洋往来账户的所有资料,复制一份,秘密送至少夫人处。”
前几条命令是常规操作,但最后一条,让墨渊那万年不变的脸上,也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连一旁的七文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将证据送给飞姐?这意味着将那位叔公的把柄,直接送到了与他素有龃龉的飞姐手中。是借刀杀人?还是……祸水东引?
我没有解释,只是看着墨渊:“照做。
“是。”墨渊不再多问,躬身领命,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重新剩下我和七文。
“少主,你这是……”七文终于忍不住开口。
“大哥,”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清晰,“水已经够浑了。把石头扔进去,是为了看清下面到底藏着什么。把另一块石头也扔进去,是为了让水搅得更浑,让那些自以为能置身事外的人,也不得不下水。”
飞姐拿到证据,会怎么做?是利用它打击他,扩张自己的势力?还是……她会察觉到这证据来得太过“轻易”,从而怀疑到我更深的目的?无论她如何选择,局势都将变得更加复杂,而我,或许能在这复杂的乱局中,找到更多可供利用的缝隙,也能更好地观察,皇甫龙、飞姐、乃至那位从未谋面的父亲皇甫少冰,他们各自的反应和底线。
这是一步险棋。但身处漩涡,步步谨慎固然能苟活,却永远无法破局。
体内,“烬霜”的寒意似乎因为我这番冰冷的算计而活跃了一丝,但丹田处的暖意也随之流转,将其抵消。力量的恢复,让我有了走险棋的底气。
第二天,赵玠被捕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皇甫家内部传开,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五房那边出奇地保持了沉默,没有立刻跳出来要人或者说情,但这种沉默反而更显得压抑。
而飞姐那边,也毫无动静。云深没有出现,幻影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调动。她像是凭空吞下了那块带着毒的“石头”,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反常的平静,让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依旧每日戴着狐狸面具,处理事务,接见下属。面对那些或惊疑、或探究、或隐藏着恐惧的目光,我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直到三天后的傍晚,金晨再次前来,这次,她带来了一封没有落款的密信。
“少家主,这是……夫人让属下转交的。”金晨的神色有些古怪。
我接过信,拆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用飞姐特有的、凌厉中带着一丝秀逸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棋子不错,掌棋人,当心反噬。」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我看着这行字,指尖微微用力,纸张边缘泛起细微的褶皱。
她看穿了我的意图。她在警告我,利用她这枚“棋子”可以,但要小心掌控不住,反而被棋子所伤。
体内噬心蛊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像是被这直指人心的警告所触动,但很快平复。
我缓缓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被橘红色的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告诉母亲,”我抬起眼,对金晨淡淡道,“夜,受教了。”
金晨躬身退下。
我独自站在窗前,夜色已然降临。
飞姐的回应,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她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能被利用的,看来她在担心我脱离掌控!
但这局棋,既然已经开始,就没有停下的道理。
赵玠是第一步,飞姐的警告是第二步。
那么下一步……
该指向哪里了?
我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枚冰凉的龙凤玉佩。
也许,是时候,将目光投向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却始终影响着全局的人了——
皇甫少冰。
以及,他那个即将“回归”的,真正的女儿,雪玉。
这一次,我要试着逼他回来!带着他的那个变态女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