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暖阁的路,似乎比来时漫长了许多。脚步虚浮地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廊柱的影子在晨曦中被拉得斜长。方才在祖父书房中与飞姐那场无声的对峙,以及随后处理北欧事务耗费的心神,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体内“烬霜”那愈发清晰的、冰锥刺骨般的钝痛,心脏的疼痛还在,我闭上眼睛,咬牙硬挺着。
七文搀扶着皇甫夜,他的手臂稳健有力。
我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以及那份无声传递过来的担忧。
暖阁的门在身后合拢,将外面逐渐喧嚣起来的世界隔绝。熟悉的药香混合着白梅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少主,你必须立刻休息。”七文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几乎是将皇甫夜半扶半抱地安置到了床上。
我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界模糊地徘徊。噬心蛊停了下来,我没有一点力气。额头尽是冷汗,嘴角的血迹还在,没有力气擦掉。
七雨匆忙端来了温水和霍晓晓特意留下的安神汤药。药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但我还是顺从地咽了下去。
霍晓晓很快被请了过来。她的手指搭上皇甫夜的腕脉,眉头立刻紧紧锁起。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她的声音里带着心疼远多于责备,“‘烬霜’之毒最忌心神损耗,你这是在刀尖上行走!噬心蛊怎么也发作了!是不想要小命了吗?”她的真气透过指尖渡入,试图安抚皇甫夜体内那因心力交瘁而再次躁动起来的冰寒之气。
金针再次落下,带来尖锐的刺痛和一丝微弱的暖流。我闭着眼,任由她施为。耳边隐约听到她与七文压低声音的交谈,调整着药方,加入了更多镇心安神、固护心脉的药材。
“至少需静养五日,万事皆抛。不要在动心动情!不要刺激噬心蛊!兔崽子!”霍晓晓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我这个师尊心疼啊!”
五日?我心中微叹。局势瞬息万变,如何能真正抛下?
昏沉间,仿佛又看到飞姐在书房转身离去时,那挺直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僵硬的背影。她眼中的震惊与怒意之下,是否也藏着一丝……被自己的奴与父亲联手逼至墙角的痛楚?她知道北欧分支的问题吗?她是默许,是无力掌控,还是……另有苦衷?
“烬霜”带来的冰冷紧缚感再次袭来,我强迫自己停止这些无谓的揣测,将注意力集中在霍晓晓金针引导的那丝暖流上。
接下来的两天,我大多在昏睡中度过。身体用最直接的方式抗议着过度透支。清醒的时刻很短,主要用于进食和服药。
直到第三天,极度的疲惫感才稍稍缓解。我靠在床头,由七雨喂着喝一碗清淡的粥。目光掠过窗边的白梅和那张泛黄的画稿。
“外面……怎么样了?”我声音低哑地问。
七文上前一步,低声道:“北欧分支的主管已被撤职审查,老爷派了影龙卫前去接手。分支内部有些动荡,但尚在可控范围。”他顿了顿,补充道,“少夫人那边……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云深昨日去了城南别院,拜访了几位老族老。”
我点了点头。飞姐去找族老?是想在家族内部寻求平衡,还是……在为我可能引发的更大风波提前铺垫缓冲?我无法确定。
就在这时,金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少家主,”她行礼后,将锦盒呈上,“这是少夫人命人送来的,是幻影药堂珍藏的一株三百年份的雪山参王,给少家主补身子用。”
锦盒打开,那株形态酷似人形的老参散发着浓郁醇和的参香。
霍晓晓查验后,对我微微点头,低声道:“确是极品,药性温和醇厚,大补元气,于你有益。”
我看着那株参王,心中滋味复杂。这不仅仅是珍贵的药材,这更像是飞姐一种笨拙的、沉默的示好与关怀。她或许不赞同我的手段,担心我树敌太多,但她依然在用她的方式,试图保护我,或者说,弥补她认为的、过往教育方式带来的伤害。
“收下吧,”我沉默片刻,对金晨道,“有劳金晨姐姐代为谢过主子。”
“是。”金晨合上锦盒,恭敬退下。
七文看着锦盒,欲言又止。
“大哥,”我轻声道,“有些事,并非只有黑白两面。”主子不是敌人,只是我们站在了不同角度,用了不同的方式,去面对这皇甫家的惊涛骇浪。她的控制欲背后,或许藏着我都未曾察觉的恐惧——恐惧失去我,就像当年她可能失去过什么一样。
我重新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气力,以及“烬霜”那如影随形的冰冷。强控着自己的思绪,不能在想下去,会影响的恢复速度。
休养生息,并非退缩。
而是在理清这纷乱思绪的同时,积蓄力量。
窗外的阳光温暖明亮。
暖阁内,药香、参香、梅香交织。
“大哥,主子她舍不得我这把刀!她,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把我当亲骨肉吗?她会向对待爱伦一样爱我?还是就只是怕我这把刀还没用就废了,那就可惜了。
七文蹲下身,伸手摸着皇甫夜的头发,看着她小狐狸面具下那一丝慌乱的眼神,但很快又恢复了理智冰冷:“小宝,少夫人其实很爱你的!你小时候受伤后,她很多次都亲自给你伤药包扎,又给你煮面吃。只是不让我告诉你。”
我摇摇头,甩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我不知道,也不相信真假。那又如何,夜。”我手捂着心脏的位置,飞姐给我种了噬心蛊,她怕反噬,怕我做出危害幻影,皇甫家的事情,她不会真心希望我好的,不能傻乎乎的看她给我点恩惠,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夜是她手中之剑,她的奴才。对我再好,都是有目的的。”
“小夜,少夫人知道你这么说话,会伤心的!毕竟是你的母亲!老爷也会很难过的!”七文惆怅的看着皇甫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