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就是现在。
我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再是空茫，而是骤然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濒临崩溃的绝望光芒，直直地看向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仿佛看到了某个不存在的人影。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我受够了……真的好痛……母亲……主子……您杀了我吧……求您了……夜只求一死……”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房间。
七雨瞬间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七文浑身剧震，几乎要冲过来，但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连门外如同雕塑般的影龙卫，气息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我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一软，向后倒去，重重摔回床榻上，双眼失神地瞪着天花板，大口喘息着。真的好痛苦，为什么会这样，自从认识了聂明儿几人，我好像就成了这个样子！“主子，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奴。”
“少主！”七雨哭着扑到床边。
七文也终于忍不住，单膝跪在床边，伸手想要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却又不敢用力。
“霍谷主！快叫霍谷主！”七文猛地回头对外面喊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门外立刻有影龙卫领命而去。
我闭上眼睛，任由那汹涌的“情绪”和剧烈的痛苦支配着这具身体，表现出彻底的崩溃。但在这崩溃的表象之下，意识的最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清醒。
刚才那番“表演”，半真半假。痛苦是真的，但那绝望的嘶喊，是说给可能存在的监听者，说给必然会得到消息的飞姐，也是……说给祖父皇甫龙听的。
一个彻底崩溃、一心求死的少家主，还有多少价值？又会引来怎样的反应？
我在赌。
赌飞姐会因此更加焦躁，采取更激进的行动。
赌祖父会因此更加震怒，也将更加不遗余力地清除所有潜在威胁，并……或许会放松某些限制，比如，允许一些“必要”的、能“安抚”我情绪的人或物靠近。必须让飞姐暂时放手，明知自己根本跑不掉，但也想安静的快速恢复。
霍晓晓很快匆匆赶来，看到皇甫夜的状态，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施针稳定情况。
暖阁内一片忙乱。
而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层面，在那剧烈痛苦和崩溃表演的掩护下，我正引导着那霸道药力冲击下产生的一丝丝微弱却精纯的能量，悄然汇向气海深处一个隐秘的角落。那里，属于“千面玉狐”的真正力量，如同被灰烬覆盖的火种，正等待着复苏的时机。
痛苦是代价，也是催化剂。
这场戏，必须演下去。
直到，鱼儿彻底上钩，或者……我这枚棋子，挣脱棋盘的那一刻。
飞姐站在幻影岛高楼最高层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整个岛璀璨灯火，却无法照亮她眼底的阴霾。她紧握着通讯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刚刚收到的密报只有简短几句，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少主情绪崩溃，当众求死。霍谷主启用猛药，情况危殆。」
「求死」这两个字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她想起那个从小就不会哭不会笑的孩子，那个即使身受重伤也只会抿紧嘴唇隐忍的孩子。究竟要痛苦到什么地步，才会让那样一个孩子说出「求死」的话？
噬心蛊……她当初种下此蛊，是为了让皇甫夜夜断情绝爱，更好的控制这个妖孽的孩子，让她不受软弱的情绪左右，能在这吃人的家族和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毕竟幻影需要一个强大的首领！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蛊会连同求生的意志也一并扼杀。
她猛地转身，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云深无声地出现在门口，拦住了她。
“主子，老家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少主。影龙卫已经接管了暖阁的防卫。”
“让开！”飞姐的声音冷得像冰，但眼底翻涌的是几乎要溢出的焦灼，“那是我的孩子！”
“正因如此，您此刻更不能去。”云深冷静地分析，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恳切，“老家主正在气头上，对您已有疑虑。您现在强行闯入，只会让情况更糟，对少主也毫无益处。”
飞姐的脚步顿住了。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父亲将她隔绝在外，就是认定她对夜儿的培养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她现在去，只会坐实父亲的猜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紧握的拳头依然微微颤抖。她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了暖阁外围的监控画面——虽然看不到内部，但能看到影龙卫森严的守卫。每一道玄色的身影都像一堵墙，将她与她奄奄一息的女儿彻底隔开。
“霍晓晓怎么说？”她问，声音沙哑。
“霍谷主已竭尽全力，但少主经脉受损太重，加之噬心蛊与寒毒互相牵制，情况……很不乐观。情绪崩溃更是雪上加霜。”云深低声汇报：“不过，主子放心，少主是我幻影神子，她一定可以挺过去的！”
飞姐闭上眼，心脏一阵抽痛。她想起皇甫夜小时候，发着高烧却依旧坚持完成她布置的残酷训练，摇摇晃晃地站着，小脸烧得通红，却倔强地不肯倒下。那时她只是冷硬地觉得，这是成为强者必须经历的磨砺。
可现在，那个倔强不屈的孩子，亲口说“累了”，求一个“成全”。
是她错了吗？她只是想让皇甫夜拥有足够的力量活下去，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家族和位置上活下去！
“动用我们所有的资源，”飞姐睁开眼，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冽，但深处是无法动摇的决绝，“寻找能修复经脉的任何方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另外，盯紧各房的动静，这个时候，谁要是敢对夜儿落井下石……”她没有说完，但话语中的寒意让云深都心中一凛：“还有，盯紧那些对夜儿不怀好意的家族，皇室！我看谁敢这个时候碰触我的底线！”
“是，主子！”云深低头行礼。
飞姐重新看向监控画面，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墙壁，落到那个让她忧心如焚的孩子身上：“夜儿，撑住。母亲绝不会让你有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暖阁内，皇甫夜在剧烈的药力过后，陷入了一种极其虚弱的半昏迷状态。但在她混沌的意识深处，一丝清明始终未灭。
我能感觉到那份来自外界的、焦灼而纯粹的担忧。不同于以往的算计与控制，那是一种更直接、更原始的情感冲击。
飞姐这次，是真的在担心她。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但随即被噬心蛊冰冷的压制和皇甫夜自身坚固的心防所吞没。
担心，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我重伤濒危的现状，改变不了这皇甫家暗潮汹涌的局势，更改变不了我们之间早已根深蒂固的、利用与控制的关系模式。
甚至，这份过于直白和急切的担忧，本身就可能成为一个新的变数，一个可以被利用的弱点。
我在黑暗中，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调动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我需要知道，这份担心，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开始如同编织蛛网般，布下更精细的局，目标直指内部可能存在的、真正包藏祸心的间隙。皇甫家那位还真沉得住气。这么久了，圄这枚棋子不知道还有没有用途。
我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捕捉着暖阁内每一丝异常的气息流动，分析着七雨每一次心跳的细微变化，计算着影龙卫换岗时最微小的间隙。
水已因我的崩溃而更浑，而真正的猎手，将在众人为她这将死之人或担忧、或窃喜之际，悄然张开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