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一片沉静。
就连御座上的皇帝,此刻也平静不语。
既然两位重臣意见不一,那么他们自然会辨出个明了来。
果然,吴尚书眉头微蹙,再奏:“钱阁老所虑周详。然王玉明之才,确堪大任,且户部经历,亦使其通晓钱粮庶务,于礼部并非无益。”
两位重臣各执一词,情理俱在。
殿内百官摒息,目光最终都投向了文臣之首那位始终沉默的老者,内阁首辅张正贤。
这位张首辅面容平淡,他并未出列,只是微向前倾身,手持玉笏,向御座略一拱手:“陛下,吴尚书与钱阁老皆是为国举贤。然礼部职掌,天下观瞻所系,当下首要,确在稳”字。”
“罗泓之久居其职,升任左堂,可免交接之耗,于朝廷最为有利。户部王玉明年富力强,陛下既已拔擢,来日方长,日后自有肱骨之任可委。此番,不必急于一时。”
首辅之言,一锤定音。
御座之上,皇帝目光扫过殿下,见得众人都不再言语,便缓缓颔首:“张卿所言甚是。礼部事务,确需熟手接管。便依此议,罗泓之升任礼部左侍郎。王玉明,安心户部之任,勤勉用事。”
“臣,谢陛下隆恩!”罗泓之出列,深深叩拜,声音相当沉稳,听不出波澜o
“臣,谨遵圣谕!”王玉明也随之出列叩首,神态无比恭顺。
旨意已下,乾坤既定。一场牵动不少人关注的迁转,在这金殿之上,于几位朝中重臣的几番言语之间,便悄然落定。
奉天殿内,再议馀事,不知许久之后,百官山呼万岁,钟鼓齐鸣,标志着今日常朝已近尾声。
随着御前太监一声“退朝”,凝重的气氛方才稍稍松动。
文武百官依序退出大殿。
刚一出殿门,几位与罗泓之交好的官员,以及礼部的属官便立刻围了上来,纷纷拱手道贺:“恭喜罗大人!贺喜罗大人!荣升左堂,实至名归啊!”
“是啊是啊,罗侍郎久在礼部,精熟事务,此番升迁,正是人尽其才,于我礼部也是一大幸事!”
“今晚当设宴庆贺,罗大人可不许推辞!”
罗侍郎满脸谦逊,笑着一一还礼:“多谢诸位,多谢诸位同僚抬爱!皆是陛下恩典,阁老、首辅大人信重,泓之唯有竭尽驷钝,以报君恩,岂敢居功。”
一边与众人言语着,一边在人群中快速扫过,只是已不见那位户部侍郎王玉明的身影。
那位同样备受瞩目的对手,不知在何时,已悄然消失在退朝的人流之中。
而在不远处,王玉明面色如常,步伐却加快了几分,穿过三两成群的人群,紧赶几步,追上了正欲走向左顺门方向的吏部尚书吴天佑。
“部堂大人。”王玉明在其身后略侧方,躬敬地低声唤道。
吴尚书脚步稍顿,回过头,见是王玉明,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惋惜:“是玉明啊。”
他自然明白王玉明此刻的心情,放缓了脚步,与之并肩而行,周围的官员见状,都识趣地稍稍避开些许,留出谈话的空间。
“今日之事,不必挂怀。”吴尚书声音低沉,带着宽慰,“首辅既已开口,陛下也已圣裁,此事便已定论。非你之过,乃是时机未至。”
王玉明微微垂首,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十足的恭顺:“下官明白。
多谢部堂大人今日在御前为学生力争。是学生才疏德薄,有负部堂期望。”
“,此言差矣。”
吴尚书摆了摆手,“你的才干,老夫深知。只是这京城之内,讲究的不仅是才干,更有时与势。罗泓之占了熟手”的便宜,钱阁老又一心维护,首辅自然以求稳为先。”
他略侧过头,看了王玉明一眼,提点道:“你且安心在户部任事,扎稳脚跟。明年便是京察大计之年,六部、各寺监皆有考绩升转。到时,自有你的好去处,未必就比这礼部左堂差了。眼下些许挫折,不必放在心上。”
这番话已是极重的承诺和安抚,顿时让王玉明心安了不少,知晓这位部堂大人对自家的回护之意并未因这次失利而减少。
王玉明停下脚步,对着吴尚书深深一揖:“部堂大人提携之恩,维护之德,玉明没齿难忘,必当竭心尽力,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吴尚书满意地点点头,正欲再说几句勉励的话,却见王玉明并未起身,而是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声音压得更低,甚至隐隐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部堂大人,学生————学生尚有一事,斗胆恳求部堂成全。”
“哦?何事?”吴尚书微微挑眉。
王玉明抬起头,他拱手沉声道:“学生想要为父弟报仇,向圣上参那鄱阳龙王一本。”
吴尚书闻言,面色微微一凝:“鄱阳龙王?可是那掌管鄱阳湖水域,受朝廷敕封的龙神?
“,“正是!”王玉明道。
“你可是疯了?那一龙神,与你父弟何干?”
纵是吴尚书养气功夫了得,也被王玉明这话给弄得一惊。
此界虽确有神明,但人神分界,互不相干。
除却皇帝沉溺供奉天帝道祖,妄求长生,这朝中滚滚诸公,谁又敢轻涉神灵?
“大人,吾父弟,非是意外而亡,乃是那鄱阳龙王以天雷虐杀而死”
王玉明咬牙切齿,“此次学生谋此礼部之位,也非单纯为学生的进身之阶,实乃想借机,掌管祭祀礼仪,毁那龙王香火。”
“但既然此事未成,但父弟之仇,却是不可不报”
王玉明眼圈微红,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恨意,他再次深深一揖到底:“大人乃吾父好友,故而学生恳请大人,助学生一臂之力;夺其封增,毁其庙宇,断其香火!使学生亡父亡弟,得以暝目九泉!学生————感激不尽!”
吴尚书听完,面色阴沉,寒声地道:“真有此事?”
“不敢欺瞒大人。”王玉明道。
“人神两隔,那鄱阳龙王为人间正神,若是真以天雷虐杀朝廷告老重臣,实乃大罪”
吴尚书看向王玉明,道:“可有证据?”
“学生有诸多人证”
吴尚书缓缓颔首,表情阴沉:“没想到培林兄,告老还乡,竟还遭此横祸。
若是属实,你且写好参本送本堂一阅,寻个合适时机参奏,诸公定然怜你纯孝之心,助你一臂之力。”
是夜,罗府张灯结彩,新任户部左侍郎罗泓之摆了几桌丰盛的家宴,宴请几位至交同僚与心腹属下。
席间自是杯觥交错,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罗泓之虽保持克制,但眉宇间的春风得意,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
待到宴席散尽,宾客离去,夜已深沉。罗侍郎带着几分微醺的酒意,在书房里见到了等侯他的罗云峰。
“父亲大人。”罗云峰躬敬行礼。
罗侍郎挥退左右,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彻底绽开,他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中充满了欣慰与激赏:“云峰我儿!今日为父能迈过这道坎,坐上这礼部左堂之位,你功不可没!”
罗云峰略有疑惑:“父亲言重了,孩儿并未————”
“!”罗侍郎打断他,感叹笑道,“若非你结交的那位李庙祝,正好手头有那好酒,可以敲开那钱阁老之门,为父晋升左侍郎此事岂能如此顺利?”
“为父与那王玉明,无论资历、能力、圣眷,皆在伯仲之间,吏部吴老尚书又一心保他。此番较量,实是凶险无比!”
“此后,为父便也算正式入了钱阁老门下,若再有升迁,钱阁老必全力支持”
“日后,为父若有登堂入阁之日。便就在今日之因。”
说到此处,罗侍郎抚须笑道:“为父算是欠下那位李庙祝一份大人情。若是,他日来京,定要请来府上,为父必敬他两杯。”
李馀这个时候,也刚骑着马儿回到浔阳不过是一两个时辰。
骑马从云泽县到浔阳倒是不远,几个时辰便到。
不过一路任由李馀也是累得够呛,若不是他那腾云术实在消耗太大,还不熟练,他真是不想骑马了。
只是也没法
这世界可没什么飞机高铁,想要去一趟云泽县,这么不到百里地的地方,便耗费了如此之久。
想起这个,李馀便是有些郁闷,他这过来这世间这般久,最远的地方,亦不过是九江府罢了。
还想着,明年找个时间,去看看这世界那世界之中心,巍峨之金陵古都。
看来,要么老老实实学那罗氏兄妹一般,包一条船,顺江而下,熬个几天。
要么,就好生继续把这腾云术练好再说。
晚上,龙王爷便是又明目张胆地过来蹭饭了。
“我想吃烤鸭,还有可乐要百事的”
如今的龙王爷已经学会点菜了,等李馀将刚片好的烤鸭,还有加了冰的可乐送上来,女孩儿便已经熟门熟路地拿起那面皮开始包鸭皮了。
看着女孩儿吃得开心的模样,李馀也开心。
只是看了看女孩儿脸上那原本的两道明显伤口,却是笑了起来
“你这伤好象又长好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