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行宫另一边,月沉璧原本要回飞雪琼华楼的脚步,被灵帝月满衣拦了下来。
“潮笙,这几日你便与为兄同住紫霄宫。”
灵帝倚在雕花玉窗边,粉紫色的长发如海浪般倾泻而下,发间点缀着细碎的星辰发饰,在暮色中流转微光。
窗外一枝粉蔷薇悄然探入,恰好落在他肩头,衬得那袭星辰长袍愈发如梦似幻。
“那个凡界国师凌鹤卿,绝非善类。”
他指尖轻抚花瓣,声音空灵如天籁。
“他既能蒙蔽天机,又能搅弄风云,连凡界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都被他压得不敢作乱。”
月沉璧坐在他对面,如霜雪雕琢的俊颜上浮现忧色。
“可若他真如兄长所言那般危险,阮阮独自面对岂不是更……”
“傻弟弟。”
灵帝月满衣轻笑,发间晶石碰撞出清越声响。
“他既心悦阮阮,自然不会伤她分毫。”
他忽然正色,窗外蔷薇无风自动。
“哥,难道连你都没把握对付?”
月沉璧知道自家兄长手段多着呢,竟然如此忌惮一个凡界国师?
“潮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缕星光自灵帝指尖流泻,在案几上凝成凌鹤卿的虚影。
那青竹般的身影立于凡界朝堂,脚下却踩着无数世家的图腾旗帜。
“当年凡界各大世家割据,战乱不休,连人皇都难以静心修炼。”
他指尖划过疆图上几处血色标记,那些曾是世家混战的焦土。
“可自从凌鹤卿出现——”
虚影中青竹纹样的光芒横扫而过,血色标记如冰雪消融。
月满衣的声音带着几分叹服。
“短短数载,他从一介布衣登上国师之位,将那些盘踞千年的世家大族尽数收服。”
“如今凡界盛世,人皇得以潜心修炼,剑道大成——”
“这其中,至少有一半是那家伙的功劳。”
“为兄始终看不透他的深浅。”
灵帝粉紫色的眼眸泛起涟漪。
“那位凡界国师,可是连天机都能篡改的狠角色。”
“没想到凡界还藏了这么一位人物,他倒是显山不露水。”
月沉璧望着虚影中凌鹤卿温和含笑的模样,忽然觉得背脊发寒。
那样一个人,藏着怎样可怕的城府?
他想要得到的,定会不择手段扫清所有障碍。
“六界只知人皇裴清衍的剑锋有多利,却不知凡界这盘棋,那位国师才是真正执棋之人。”
灵帝忽然合掌,虚影碎成星芒。
“表面辅佐人皇,实则——怕是连那位陛下都成了他棋盘上的子。”
“如今朝野上下,谁敢质疑他?”
窗外夕阳渐沉,紫霄宫的琉璃瓦染上霞光。
灵帝转头看向弟弟,眸中星辉流转。
“潮笙,你觉得……”
“一个能把整个凡界当作棋局玩弄于股掌的人,若真对阮阮动了心——”
“会容忍其他觊觎明月的人存在么?”
灵帝指尖的蔷薇突然化作粉末,簌簌飞扬。
夜风穿堂而过,月沉璧海蓝色的绡纱衣袍微微颤动。
他忽然想起凌鹤卿在天衍广场上看阮轻舞的眼神。
温柔之下,是势在必得的决绝。
“不过也好,让那个手段通天的国师大人,替我们清理些杂鱼,倒省心了。”
灵帝伸手摘下一枝粉蔷薇,忽然轻笑。
他倚着琉璃窗的身影优雅如画,眼底却凝着寒潭般的幽深。
灵界之主对心爱之物的独占欲,向来如锁星链般不容挣脱。
“阮阮池中哪有什么杂鱼?”
月沉璧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她亲手捞起的每尾鱼,可都是万里挑一的珍品。”
夕光掠过他如琢的侧颜,将那份纵容镀上金边。
“阮阮她呀——挑剔得很呢。”
“潮笙,你就惯着她吧。”
灵帝指尖星光飞舞,他望着弟弟那温润的俊颜,终是叹息。
“迟早惯得她掀翻六界鱼塘,看你们如何收拾。”
月沉璧笑而不语。
他的哥哥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也是其中一条鱼?
月下竹苑,桃瓣纷飞如雨,檐角明灯在晚风中漾开暖黄光晕。
星澜湖畔的观景台上,两米长的碧海沉木桌泛着幽光,桌脚瑞兽石墩的爪痕间积着岁月苔痕。
青色天罗伞撑开如云,琉璃珠坠在暮色中叮咚轻响,伞沿垂落的贝壳风铃被晚风拂动,碎出空灵清音。
“准备开饭啦!”
阮轻舞素手轻摆,将南域王备的鎏金食盒与星泪封存的青瓷碗盏铺满桌面。
一尊青花瓷瓶斜插雪芍,冷香混着佳肴热气袅袅升腾。
“哥哥,小竹子,尝尝这些。”
她眼波流转,望向分坐长桌两端的男子,无奈轻笑。
她亲自为他们布好饭菜。
星泪化作的水晶蝶停在芍药瓣上,他看着凌鹤卿与阮扶风同桌的画面,蝶翼不禁微微发颤。
这简直就是修罗场!
小白缩在角落,接受着阮轻舞的投喂。
“谢谢小月亮。”
凌鹤卿微微垂首,翠竹发饰上的露珠坠轻颤,悬在灯影里将落未落。
他喉间滚动着压抑多年的苦涩,再抬眸时,眼底已泛起薄红。
“这一刻——我盼了太久太久。”
几缕散发随风轻拂过眼尾,如同细竹拂过寒潭,荡起一圈涟漪。
颈间线条随着低头的动作延伸,在素白衣领处没入阴影,干净得仿佛被山泉洗过的竹节。
“小竹子,不用那么紧张,我又没给你下毒。”
阮轻舞微微一笑。
“我,我没有紧张。”
桌下,凌鹤卿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袖,青筋在近乎透明的肌肤下若隐若现。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像是怕惊落了枝头露珠。
“能和你在一起吃饭,我很开心。”
多少个日夜,他都在幻想着这一刻。
能与心中的白月光并肩而坐,在晨昏交替中共进一餐,听她絮絮说着琐碎日常。
这简单的幸福,于他而言却是奢望了很久的梦。
“快吃吧,尝尝这桃胶银耳羹,熬得足够软。”
阮轻舞将青瓷碗推至凌鹤卿面前,恍惚间又见当年竹林。
她为他簪上第一支青竹时,露水正从叶尖滚落,少年苍白的容颜,却干净得像初洗过的碧空。
“嗯。”
凌鹤卿珍而重之地捧起瓷碗,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玉色。
他低头啜饮时,睫羽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阴影,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
“好吃……”
他抬眸时,眼底还氤氲着未散的水汽,湿漉漉的目光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眷恋。
“想吃一辈子。”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又重若誓言。
他望着阮轻舞的眸光温柔至极,仿佛穿越了经年时光,终于能将这份心意说与她听。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从那个竹叶沙沙的雨天开始,这份感情就在心底生了根,如今早已长成参天竹林,再难拔除。
“嘭!”
南域王阮扶风手中的冰玉碗重重磕在沉木桌上,震得青花瓷瓶里的雪芍簌簌发抖。
“吃了我家轻轻一年的软饭还不够?居然还想吃一辈子?”
眸中凝着寒冰,指尖叩击桌面,每一声都似冰锥凿心。
“你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
“小月亮,我是否太过痴心妄想了?”
凌鹤卿瞬间就黯然神伤,睫羽低垂,失落地说道。
他指尖抚过碗沿,青瓷映出他破碎的眸光。
“能日日尝到你的手艺,原是我不敢做的梦……”
他没有跟南域王针锋相对,而是可怜楚楚地看向阮轻舞。
“怎么会是妄想?”
“小竹子可是我们明月宫的管家呀!”
“一顿饭而已,我养得起的。”
阮轻舞亲自给南域王夹菜,而后,又特地给凌鹤卿盛了一碗大补汤。
莹润的汤水里,百年雪参的须子沉沉浮浮。
阮轻舞托腮凑近,紫藤花簪几乎蹭到他鼻尖。
“小竹子要好好补补,瞧你这般虚。”
“……???”
凌鹤卿顿时就僵住了。
装柔弱装过头了?
只见素来从容的国师大人喉结艰难滚动,舀汤的银匙微微发颤。
南域王慢条斯理嚼着翡翠饺,灰蓝眼眸闪过寒芒:装啊?怎么不继续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