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馀只觉体内的血液在飞速流失,跟被抽水泵抽走了一样,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这颠婆!
哪里是象征性地要一点“礼物”,这分明是打算将他吸成人干的架势!
不过,这些寻常血液终究不似蕴含本源的精血那般珍贵。
即便真的被吸干,对祝馀这等境界的存在而言,也并非不可承受之损失。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肉身躯壳的重要性已然大大降低,更象是一具可以随时修复甚至重塑的容器。
莫说只是被吸走大量血液,即便被整个吞噬,也不过是花费些时间与元气重新凝聚一具躯体罢了,顶多会虚弱上一段时日。
也正因拥有了这种几近不死不灭的特性,踏足圣境的存在,多多少少都浪得飞起。
反正轻易死不掉,自然敢于尝试各种危险乃至疯狂的行径。
就比如那边那只被烧得焦黑的凤凰。
祝馀能感知到,她不过是初入圣境,就敢不知死活地与眼前这位过招,凭的是什么?
不就是笃定了圣境强者极难被彻底杀死,有恃无恐吗?
而眼前这颠婆也确实没有直接下杀手,而是选择将她的灵魂生生抽离,封禁在自己的凤凰火中,慢慢折磨。
随着血契的铭刻进程深入,祝馀也通过灵魂连接,逐渐窥见了玄影心里某些更为精巧的念头。
他“看”到,她将包括方才那只骨白色凤凰在内,一些难以彻底灭杀,或者她觉得直接杀了太过无趣的对手,都以自身的凤凰火封印起来。
时不时便会将这些“藏品”拎出来,欣赏他们在永恒烈焰中痛苦挣扎、哀嚎却求死不能的模样。
而,那些被封在火中承受无尽折磨的妖族强者,其中一部分,竟也…乐在其中,将这种极致的痛苦视为一种扭曲的享受。
疯子。
祝馀忍不住再次于心中暗骂。
这些妖族的高层强者,其疯狂程度,比起下面那些只知杀戮的小妖可夸张太多了。
怪不得当年那般鼎盛的妖庭会最终倾颓,内部怕是被这群疯子从根子上就腐蚀殆尽了。
他们可比那些被天地戾气污染而失控的人族修行者,要疯狂得多。
而且,不同于人族多少是被动受到影响,妖族的疯狂,更多是源于天性,是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
这样的对手,远比人族修行者难对付得多。
人族修士纵有戾气缠身,行事尚有迹可循,可这些妖族,你永远猜不透他们下一刻会做出什么。
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玄影依旧沉醉地吮吸着鲜血,喉间发出满足的吞咽声与愉悦的喘息。
她往日里最是洁癖。
只觉世间多数生灵的血液污浊不堪,别说入口饮用,就是沾上都嫌恶心。
但这人不一样。
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她就看出这具躯壳非同一般,体内隐隐透着一股奇异的气息。
方才血液飞溅而出时,那股清冽甘甜的香气扑面而来,直让她心神摇曳,难以自持。
这一口下肚,更是惊为天人。
他的血液甘醇无比,比凤族秘传,一滴便能醉倒乃至毒杀上万生灵的“焚魂酿”更令她着迷。
其中还蕴含着一丝清冽的香气,让她吸食之后,灵台清明,通体舒泰。
单是为了能时常品尝到这美妙的血液,她也愿意留在他身边。
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有些离不开这令凤上头的味道了。
如此绝世佳酿,只浅尝一口怎能满足?
再让我喝——噫!!
玄影红眸迷离,媚态横生,尖牙再次刺入祝馀肩膀,正要继续吮吸,却猛地浑身一僵。
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骤然袭来,直透神魂。
意识瞬间断片,白眼一翻,娇躯软软地靠在祝馀身上,不住地抽搐颤斗。
血契成了。
祝馀低头看着怀中打摆子般的妖圣,只见一道道暗红色的符文纹路顺着她的肌肤蔓延开来,在体表闪铄了数下,便缓缓隐没于血肉之中。
借着血契的连接,他清淅地感知到了她此刻的心境。
没有痛苦,而是在…暗爽。
为这铭心刻骨的剧痛,为这受制于人的新体验。
真是…难以评价。
几个呼吸之后,玄影如垂死的天鹅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快意的叹息。
那双妖异的红眸,也重新恢复了焦距与清明。
她抬眼看向两人此刻依偎的姿势,勾起一抹妖娆勾魂的笑容,伸出纤纤玉指,便要去抚摸祝馀的脸颊:
“哎呀,居然没让姐姐直接摔在地上,小郎君倒是怜香惜玉得紧呢~”
“……”
祝馀心中无语。
那是我不想推开吗?
是我这连番消耗,又被你吸血吸得也有点脱力,一时没缓过来啊!
而这妖女显然没有就此收敛的意思。
她见祝馀脸色苍白,竟故作惊讶地掩住自己的朱唇,语气夸张:
“呀!小郎君,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难道是姐姐刚才一时忘情,下手太重,伤着你了?”
“……”
“啊,对了对了,”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姐姐找你要的‘礼物’嘛,吸血的时候没控制住,毕竟…你的血实在太美味了嘛~呵呵~”
她娇笑着,毫无诚意地道着歉,继而又扬起自己线条优美、白淅修长的脖颈:
“要不…你吸我的血补回来?我们凤族的血液,可是天地间至阳至刚的大补之物哟~包你满意~”
祝馀直接无视了她这危险的提议。
他可还记得清楚,她那凤凰血的温度比地心岩浆还高。
还不如回去多喝几碗开水来得实在。
而他这种冷淡乃至无视的态度,似乎恰恰激起了玄影某种逆反心理。
她不依不饶地凑上前来,一会儿扯扯他的衣袖,一会儿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百般骚扰。
祝馀被缠得不耐,索性试了试这血契的威力。
心神一动,便催动了血契中的惩戒之力。
“唔呃!”
玄影浑身猛地一颤,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跳,僵直着扑倒在地。
她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手紧紧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那张染血的俏脸血色尽褪,苍白与唇间的鲜红交织在一起,更添了几分妖异的魅惑。
这血契倒是好用。
祝馀心说。
不过一个念头,便能轻易制服一名妖圣,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玄影低低笑了两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抬脸,看向祝馀的眼神中充满了某种痴迷与诡异的兴奋:
祝馀沉默地与她对视了几息,脸上看不出情绪。
然后,他再次以心神连接上那道血契。
来了!
玄影心中呐喊,那种心脏被攥紧、灵魂都被撕裂的心悸感再次汹涌而来!
她连忙闭上双眼,准备细细品味这份从未有过的快乐。
可就在此时,那股感觉却骤然消失,无影无踪。
她愕然睁眼,正对上祝馀冲她露出的一个戏谑的笑容。
“不。”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道。
期待被高高吊起,又猝然落空,惨遭戏耍。
玄影先是一愣,却是缓缓绽开了一个更加浓郁、更加痴狂的笑容。
期待被无情踩碎的感觉…
……
“所以……她现在,算是我们自己人了?”
十万大山,雾气缠山绕水。
那座被繁花与静谧环绕的小院里,气氛此时有些难言的微妙。
绛离、阿炽,以及雪儿,三双眼睛,目光复杂地聚焦在那个此刻正异常“恭顺”地跪坐在祝馀身边的白发女子身上。
三女脸上皆是难掩的荒谬。
那是个身着红色纱裙的女子。
一头白发如瀑垂落,肌肤胜雪,眉眼间虽看似柔顺,却带着几分未散的妖异。
她恭躬敬敬地挨着祝馀身侧,背脊挺直,姿态谦卑,可那不经意间泄露出的威压,仍让三女心头沉甸甸的。
这分明就是那与祝馀死战的妖圣,怎么转瞬间,就成了这般温顺模样?
三女之中,最是震惊的莫过于阿炽。
雪儿与绛离终究是亲眼目睹了大半战况,虽未看清最后关头的转折,但也知晓祝馀在武力上貌似占了上风。
在她们看来,用绝对的实力将一位妖圣打服,虽然惊人,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阿炽则完全是蒙在鼓里了。
她当时急匆匆地赶去激活机关大军驰援,一路上只感到地动山摇,提心吊胆,心里头为先生捏了千百把汗。
她虽信先生神通广大,却也知晓那妖圣的厉害,只道此番必有一场恶战,说不定还要损兵折将。
当她终于带着援军赶到现场时,见到的却不是预想中惨烈搏杀的场景。
映入眼帘的,只有她的先生那一脸混合着无奈与某种…一言难尽的古怪表情。
以及他身边那个亦步亦趋,气息却让她感到窒息的白发女子。
这女子太过骇人。
无需多言,便知是与先生交手的那位妖圣无疑。
阿炽从未亲眼见过妖族,却听师长们说过无数关于妖魔的传说。
那是“妖魔”二字的源头,是茹毛饮血、无恶不作的怪物。
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可眼前这位,妖魔中毫无疑问的佼佼者,一位强大的妖圣,此刻却收敛了所有爪牙,乖巧地跟在先生身侧。
而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那妖女脸上非但没有屈辱或愤怒,反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痴迷。
与她们看向先生时的那种不同,反倒象是饿狼瞥见了最合心意的猎物,贪婪又灼热。
但这已经足够奇怪,足够颠复她的认知了!
阿炽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过度担忧导致了幻觉。
或是昭华师祖为了安抚她们,施展了什么高深的幻术。
直到祝馀走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和:
“辛苦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之后,她才猛然清醒,灵魂里发出尖锐爆鸣——
我超!
这声呐喊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馀音绕耳,震得她半晌回不过神。
直至此刻,坐在他们的小院里,她依然没能完全接受这离奇的现实。
看向那白发妖女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眼珠子都在颤。
她下意识地转头,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昭华师祖,却见后者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世间万物皆不足以扰其心境的模样。
她象是根本没有关注这场闹剧,又象是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了然于胸。
师祖她…不会是早就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所以从头到尾才如此淡定的吧?
想到此,阿炽心头一阵气闷,既为自己的大惊小怪有些窘迫,又忍不住对那妖女生出几分敌意。
尤其是瞥见那妖女看向先生的眼神,灼热得几乎要烧穿皮肉,更是让她心头火起,只觉得格外扎眼。
似是感知到她不善的视线,那白发妖女竟偏过头,朝她妩媚一笑。
她在挑衅!
妖女!
阿炽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祝馀也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想着之后再好好安慰,便开口说起将这妖女留在身边的原因,以及自己用血契之术将她束缚之事。
见祝馀主意已定,语气坚决,绛离与雪儿虽仍对玄影心存芥蒂,看向她的眼神还是充满警剔与不善。
但也知晓祝馀自有考量,便不再多言,只是各自沉默着,神色复杂。
阿炽虽心头仍有不甘,却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狠狠剜了玄影一眼,别过脸去。
玄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目光从绛离、雪儿、阿炽三女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昭华身上。
这女人,她看不透,也摸不准。
有趣。
看来,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
与此同时,寄居于前世躯壳中的,属于现世的玄影意识,悠悠转醒。
在前世的自己吸祝馀血的时候,因观感过于真实,冲击太过强烈,她竟眼前一黑,当场晕过去了。
醒来之后,昏迷时发生的一切都涌入她的脑子里。
唔…
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