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祝馀撕裂空间,赶到那片被妖圣之力搅得天翻地复的局域时,战斗似乎已然结束。
属于那骨白火焰的气息已彻底湮灭,唯馀霸道的黑红色火焰在虚空中燃烧,将天空映照得更象炼狱。
那被妖圣之力强行分割禁锢的空间已然破碎,紊乱的灵气乱流四处肆虐。
只见一名红裙白发的女子正悬立于半空之中,背对着他。
她一手随意地叉在腰间,另一只纤手间,簇簇黑火如乖巧的流火跳跃嬉戏。
指尖划过之处,空气都泛起焦糊的涟漪。
姿态慵懒从容。
在她前方,大地之上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焦黑深坑,仿佛被天外陨石砸中
躺着一具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炭巨鸟,羽毛被烧光了,只剩下扭曲的骨架与碳化的皮肉。
死得不能再死。
但造成这一切的白发女子自身,却连裙角都未曾破损半分,气息稳得惊人,
刚才那场足以焚山煮海的激战,似乎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热身运动。
她气定神闲地,甚至带着几分戏谑,朝身后空无一物的虚空瞥了一眼。
那张妩媚绝伦的脸上,绽开一个混合着极致诱惑与致命危险的笑容,声音酥媚入骨:
“来都来了,何必藏头露尾?不如…出来一见?”
在他们这种境界,躲躲藏藏确实没什么意思。
空间荡开圈圈涟漪,祝馀一步从中踏出,盯着这单论容貌与师尊昭华不相上下的妖女。
他看向这个在他出现后,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炽烈,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女子。
那热度太过灼人,宛若饿狼见了猎物,让祝馀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妖女…该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
他按下心中异样,开口问道:
“妖族尊主不在自家地盘安坐,贸然闯入我界,所为何事?”
白发女子轻笑一声,对“尊主”这个名头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妖媚笑声,红瞳紧紧锁住祝馀:
她说着,甚至还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火红的裙裾包裹下的曼妙身姿在跃动火光的映衬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她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顾自地说道:
“这个不开眼的杀手来得可真是时候呢~我原本还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才好,这下倒不用纠结了。”
“动起手来,闹出足够大的动静,一定会把你给引出来~”
白发女子周身缕缕黑火化作一片片翎羽,环绕其身缓缓旋转。
她舔了舔红唇,眼中兴奋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这家伙,就当是助助兴了。
“要是你能让我尽兴…”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我还可以帮你一起,去找点更大的乐子~呵呵呵呵~”
祝馀:“……”
这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妖女?
听着她这一连串逻辑清奇,自说自话的发言,祝馀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也接触过不少妖族,包括跟凤族也是有过交流,大家都是掏心掏肺的交情。
但没有哪一个象她这么神经质的。
不光是这顿莫明其妙的发言,还有那蹲守十年不动弹,出手先杀同族“助兴”,打赢了还要拉着对手一起“找乐子”的诡异行径…
这妖是否…
没等他在心里吐槽完,那白发女子已然按捺不住。
她脸上是近乎狂热的兴奋笑容,抬手便是一团压缩到极致的黑红色火球,小型太阳般,朝着他砸来!
祝馀早有防备,剑出青龙,张口喷出漫天甘霖。
嗤——!!!
水火相撞,“滋啦”声响彻云霄。
蒸腾的白雾瞬间弥漫千里,滚烫的雨水倾泻而下。
下方连绵的群山之中,大片森林被沸水浇灌,草木枯黄焦死,鸟兽当场被浇熟。
景象骇人!
“哦?!”
白发女子见状,不惊反喜,红瞳之中的兴奋之色几乎要燃烧起来!
“竟连我的凤凰真火都能熄灭?!哈哈哈哈哈——!”
她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了发现新玩具般的极致愉悦。
以及一丝隐秘的后悔。
早知如此,她早就该跟他交手了。
何苦蹲这十年!
以更加猛烈、更加癫狂的姿态,扑向祝馀,嘴里还发出娇媚却又带着战栗的呼喊:
“再来!我倒要看看,你这水还有何神奇之处!”
刹那间,两道身影便在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焦土上空,激烈地缠斗起来!
青龙剑影与黑火凤凰不断碰撞,将这方空间化作了狂暴的能量海洋!
一切活物都灰飞烟灭,连空间本身都被撕裂!
……
在祝馀动身赶往北方火焰燃起之地时,昭华便已如他所托,将阿炽、绛离、雪儿三女召集至身边。
她们同样早已从祝馀那里得知北方有一位妖圣在暗中窥伺。
此刻听闻动静,虽觉紧张,却并不意外,立刻各司其职,行动起来。
阿炽前往后山,激活所有战备指令,集结庞大的机关大军。
而绛离和雪儿则紧随昭华身后,登上了那道作为十万大山北部屏障的最高峰,极目远眺。
其中神魂感知最为敏锐的绛离,双眸之中紫光流转,勉强穿透千里之遥,看到了那令人心悸的景象。
青色的剑光龙影与狂暴的黑红色凤凰火焰疯狂交缠,狂涌暴乱的灵气馀波,即便隔得如此遥远,依旧让她的神魂感到阵阵刺痛!
“师祖!先生他已经和那妖圣交手了!” 她急声禀报。
“恩,我知道。”
昭华的反应却依然平静得出奇,仿佛一点也不为自家徒儿的安危担心。
绛离和一旁的雪儿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雪儿虽未像绛离那般将忧虑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亦是凝重,握着剑柄的手收紧。
可这位祝馀最亲近、最信赖的师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那神情,好象祝馀不是在与一位危险至极的妖圣交战,而是在山间与凤鸟嬉戏。
昭华轻易看穿了两个丫头的心思,微微一笑:
“我相信他,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
绛离忧心忡忡地再次望向北方,那里的天空破碎又重组。
如此恐怖的景象,她实在无法像师祖这般冷静。
“你们也稍安毋躁。”
昭华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和祝馀一样,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急切也帮不上忙。那层次的战斗,远非你们现在所能参与。”
“冷静下来,像徒儿之前教导你们的那样,审时度势。”
“即便真要出手接应,也要等待最佳的时机,例如…他与那妖圣两败俱伤,力有未逮之时。”
“是。”
雪儿第一个沉声应道。
她并非不担心祝馀。
恰恰相反,正因为担心,她才更明白,在这种时候,保持绝对的理性与冷静,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才是对阿兄最好的支持。
她凝望着远方那即便模糊也能感知到的恐怖能量波动,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加油啊,阿兄!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层面,还有一只凤凰,也在紧张地关注着战局。
揍她!夫君揍她呀!
玄影在意识里气得跳脚,挥着拳头拼命为祝馀加油助威。
前世自己那疯癫的举动,可把她给吓坏了!
她居然真的跟夫君动起手来了?!
还下手这么狠?!
刚看见夫君现身,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他那张朝思暮想的俊脸,自己前世这个疯子,居然二话不说,直接就朝夫君下了死手!
又狠又黑!
玄影实在不愿承认这是自己的前世。
当这红衣颠婆悍然出手的刹那,玄影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夫君本人就在对面看着呢!
他看见了!
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这个顶着自己脸庞的颠婆,正在用尽全力攻击他!!
尽管她知道,以祝馀的豁达心性,或许根本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甚至,可能在日后将此番遭遇当成他们相识前一段曲折插曲。
但…她自己接受不了!
完全无法接受!
象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自她从懵懂中初醒,恢复清明的第一眼便是祝馀的死。
那画面狠狠扎进她的灵魂,成了百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
即便后来历尽艰辛,终于与他重逢,那份刻骨的恐惧也未曾真正远离。
甜蜜的日子没过多久,噩梦便再度复发,甚至愈演愈烈。
唯有整夜整夜不眠不休地守着他,亲眼确认他的呼吸与心跳,才能勉强压下心底那噬骨的徨恐。
后来,尤其是在知晓他现世肉身的脆弱之后,那份患得患失、唯恐失去的惊惧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
这也成了催生她那些近乎病态的守护行为,与占有欲的根源。
她只想将他完全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用目光紧紧锁住他的每一分每一秒。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那绝望的一幕不会重演。
可现在…
这该死的幻境,却让她第一人称亲身体验自己是如何凶狠地攻击他,如何将利刃与火焰指向他!
这哪里是幻境,分明是有人拿着最锋利的刀,在她那被祝馀用温柔与陪伴勉强缝合的心上,又狠狠撕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恨不得能立刻冲破这意识空间的束缚,直接闯入那幻境之中,用最炽烈的凤凰真火将这个疯癫的凤凰烧成灰烬!
哪怕她是经自己。
场中的战斗愈发激烈凶险。
玄凰公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凌厉无比的杀招!
那是在长达百年的刺杀与反刺杀中,千锤百炼出的战斗技艺。
诡异,狠辣,刁钻。
即便是经验丰富的祝馀,应对起来也显得有些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黑红色的翎羽总是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杀。
凤凰真火时而凝聚如矛,时而爆散如雨,封锁着一切闪避的空间。
换个人来怕是两招都走不过。
一次细微的预判失误,祝馀的肩膀便被一根神出鬼没的翎羽刺穿,殷红的鲜血立时飙溅而出。
而他也在同一瞬间,反手一剑,凶狠地点在了对方的小腹之上。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身形借着冲击力向后倒飞,拉开距离。
在祝馀肩膀被刺穿,鲜血飞溅的那一瞬,玄影的脑子“嗡”的一声。
那抹熟悉的殷红狠狠烫在她的心尖上。
她猛地想起了百年前那弥漫在嘴里的铁锈味,压抑在心底的暴戾与恐慌瞬间冲破防线,几乎要濒临暴走。
若非此刻身处这奇特的意识空间,无法调用半分力量,她的凤凰真火恐怕已经不受控制地燃遍四方。
而场中,前世的“她”伸出舌尖,舔去唇边溅到的血珠,发出了更加兴奋狂放的笑声: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
她一把扯掉了身上那件碍事的华丽红裙,露出了其下量身打造的黑色战衣。
她用手抚摸着小腹处那道清淅的剑痕,眼中闪铄着近乎病态的愉悦光芒。
她张开双臂,向着祝馀发出癫狂的邀请:
“来!再来!给我更多!!”
不过祝馀没有被她的疯狂所带动,心法让他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冷静。
他看得出,这妖圣如此悍不畏死、愈战愈狂的劲头,其根源并非纯粹的战意,而是源自心中积压的疯狂与怨恨。
若是硬碰硬,只会让她愈发癫狂。
如果…把这支撑她的疯狂给浇灭了呢?
看她还能不能颠得起来!
心念既定,祝馀眼神一凝。
在下一回合的交锋中,他竟是不闪不避,拼着腰侧再次被一根翎羽擦过,带起一溜血花,扛住了攻击,拉近了距离!
电光火石之间,他并指成剑,浩瀚沉静的力量聚于指尖,两根手指都变成了青色。
那是他糅合了自身灵气特性与净化之意的“静心诀”,觑准一个空档,射向了这妖圣的眉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