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斐元年(公元前206年),八月下旬,西楚以诸候盟主之名声讨齐王田荣擅杀三王,命萧公角领兵一万五千,自萧县出兵,进击齐国都城临淄,天下诸候无不瞩目齐地。
“项羽还真是瞧得起寡人,一个小小的萧公,统辖数县之地,区区一万五千军。”
齐王宫中,田荣眼中布满了阴霾,面色阴晴不定,西楚那么多大将,一个都不派出来,只派了一个萧公角,这不是在羞辱他,是什么。
“大兄,我齐国四郡,若西楚攻济北,则需经梁国,若西楚攻琅琊,沿海丘陵只有五莲山勉强算得上阻碍,偏偏西楚选择直接进攻齐郡,这就意味着他们要通过蒙山山脉、鲁山、沂山。
“萧公角并非用兵之才,选此险地,易守难攻,我齐国之兵以逸待劳,设伏蒙山,定能一举全歼楚军。”
田横自信开口,全然没有把这一万五千楚军放在眼里。
“诸卿可有异议?”
环视众臣,田荣冷声道。
“臣赞同上将军之言!”
齐国群臣看了看田横,再看向田荣,齐声附和道。
“二弟。”
“国中二十万齐军,你带去一半,粮秣可就近从郡县支取。”
“寡人不希望看见一个楚军离开齐国的土地。”
眼眸森冷,田荣吩咐道。齐国历来富庶,四郡存粮多达数百万石,支用十万齐军不过是小菜一碟。
“诺。”
田横立即应声,领命离去。
汉国,南郑王宫。
“大王。”
“韩王已允了徙三十万黔首于宛。”
“只是,梅绢的条件,臣不敢擅专。”
上卿张良一一汇报道。
“听调不听宣,四百里丹水之地,三百里桐柏之地。”
“他的胃口还不小啊。”
刘邦端坐王位上,脸上露出痞赖表情,询问众人:“你们说,这笔买卖值不值。”
“大王,要我说,答应他个鸟,咱们直接大军进攻南阳,南阳唾手可得。”
禁卫将军卢绾对刘邦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脱口而出。
曹参、郦商、周苛、张平、刘交等人直接被这一句话干懵了。
“他手里有五十万黔首,汉国一共才五十五万,你要出动多少大军去夺,到时候,项羽来了,怎么办?”
“来就来了,大王还怕他不成,你跟他斗,让他见识见识。”
卢绾想也没想,继续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提剑去跟他拼命是吗?”
刘邦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卢馆。
“是啊。”
卢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我打得过他吗?”
“打不过吗?”
卢绾脑中升起了一丝疑惑。
“咳咳。”
其它人不免咳嗽了声,他们可没有卢绾对刘邦的信任,项羽何许人,关东第一猛将,除了秦王赢斐,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在战阵厮杀中挡住他。
“你这是故意嘛,你这是让我送死去?”
刘邦双眼一横,质问道。
“不不,大王,我不是这个意思。”
卢绾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那你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我打不过他,你让我跟他去拼命。”
刘邦翻了个白眼,一顿输出,直接噎得卢绾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王。”
“当前的问题不在于打不打南阳,怎么打,而在于时间。
汉国大司空郦食其打断了异父异母的兄弟二人交谈。
“哦?”
刘邦这才将注意力转向了郦食其。
“项羽之所以不动用更多的楚军,没有派出得力大将,那是因为他知道齐国并不好打,二十万齐军只是一个数字,田荣要是愿意,他可以拉出三十万、五十万乃至百万,齐国不缺粮秣、兵甲,缺的是敢战之士。”
“西楚做为关东盟主,反秦主力,连年征战,土地荒废,从去岁分封之后,西楚才算是迎来了真正的修养之机,九月、十月才是丰收季。”
“你是说萧公角只是项羽派出去拖延时间的引子,楚军在等收割粮食之后再攻齐。”
刘邦的政治嗅觉、军事目光都是当世一流,立马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然也!”
郦食其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们必须要抓住西楚这个机会,先取临江国三郡,再下南阳郡,趁着项羽在齐地鏖战,自顾不暇的时候,奠定汉国版图,携汉中、南阳、南郡、黔中、长沙五郡与其对峙。”
“大善!!!”
在场官员、将领无不听得热血沸腾。
“大王。”
国相萧何随之出声:“项羽对梅非常看重,否则,封给他的十万户就不会有五十万之众,这里面青壮至少16万,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西楚想要借此重新利用南阳这个地方,开垦良田,冶炼铁器。”
“西楚有四百万人,七个郡,失去了五十万人、南阳郡,并不会影响到西楚的根基,可对我们来说就不一样了,临江国本来有近百万之众,在衡山王吴芮掠夺了南郡之后,只剩下不足50万人,其中,黔中郡、长沙郡多有百越蛮夷盘踞,不服王化,要想利用他们,需要耗费不知道多少精力。”
“哪怕汉国拿下了临江国三郡,最终人口还不到百万,甚至连韩国都比不上,庶民黔首才是国家的根基,有了他们,扩充军队、开垦荒地、冶炼兵甲才能够顺利进行。”
“徜若答应梅,汉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二十万黔首,再加之韩王应允的三十万黔首,这可就是五十万众,梅绢手里还有三十万人,只要南阳遭到攻击,他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一旦梅绢接受了汉国的敕封,那么,西楚必将视其为仇寇。”
“如此这般,汉国直接间接统治下的庶民黔首将会达到175万,至少可以征募二十万大军。”
“七百里之地看似广袤,实则并非平原沃野,大多数都是山川丘陵,许他又如何!”
“大王,臣以为相邦所言不愧为谋国之策。”
上卿张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萧何。
“臣附议!”
大司空郦食其同样赞同这个看法。
除了不在这里的大将军樊哙,汉国四大重臣之三都同意这一提议,其它人自然不能开口反驳,再说了,他们也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那便依相邦,封梅为丹君,丹水县、析县、穰县、胡阳、平氏、复县为其封地,允听调不听宣。”
“敕封诏书、印玺、符节等交由大司空去办。”
刘邦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取他人意见,直接同意道。
“诺。”
郦食其赫然应声。
“樊哙他们已经出兵月馀,想来应该已经进入了黔中郡,吞并临江国之事宜早不宜迟。”
猛然间,刘邦从王位上起身,俯瞰众人。
“大王!”
众人齐齐抬头,聚焦刘邦。
“樊哙带走了三万人,汉国军队所剩不多,要拿下临江国,须得水陆并进,曹参、郦商。”
“末将在!”
骑兵将军曹参、楼船将军郦商直接出身。
“曹参领三千骑兵为先锋,三万步卒随后,王吸、薛欧、周昌、陈豨为副将,出旬关,经上庸、房陵南下夷陵,直扑临江国都江陵,务必一举攻克江陵。”
“郦商领五千楼船士,一万五千步卒乘舟船沿汉水南下,先行接管南阳郡境内的县、筑阳县、山都县、邓县,确保汉水畅通无阻,而后经汉水进入南郡,攻占汉水沿岸县、鄢县、郡县、竟陵县、安陆县,进而导入长江,攻克沙羡县,顺着云梦大泽沿湘水南下长沙郡,华毋害、刘钊、魏邀、朱为副将。
“五千汉军留守汉中,寡人与卢绾率一万两千人随后就到,此役务求全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并临江国。”
这一刹那,刘邦展现出了赤帝子的英武威严,决断分明,让人侧目。
“诺。”
汉国诸将齐声应道,领命离去。
“相邦,国中诸事交予你,我放心。”
“巴蜀那边,还需要大司空前去安抚,不容有失。”
“上卿”
“大王放心。”
没等刘邦说完,张良直接说道:“我再去一趟丹水,务必确保梅绢归顺汉国。”
“拜托诸位了!”
刘邦面容诚挚的看向萧何、郦食其、张良。
“诺。”
三人心中升起了一丝野望,转身离开了王宫大殿,原本人头攒动的殿内变得空荡荡。
“嗒嗒!”
伴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汉国王后吕雉穿着赤色锦缎,金簪挽起一头秀发,眉梢上挑,一双凤眼闪铄着摄人的光芒,举手抬足间透着雍容华贵,让人不敢直视。
“你怎么来了?”
刘邦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我不来,难道要她来。”
吕雉态度一样很平淡,老夫少妻之间似乎并没有温存,更象是平等对待的盟友。
“戚姬刚生了如意,难免有些骄纵,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刘邦眼中露出了一抹无奈之色,他的子嗣不多,除了刘肥、刘盈、刘元,也就刘如意这个幼子了,吕雉视戚姬为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不可能对刘如意视若己出。
“我可没心思管你那些事。”
大袖一拂,吕雉冰冷道:“大战将起,戚鳃是汉中郡监察御史,有不少故旧在军中,郡尉张平与他一向交好,我还没有傻到动戚姬的份上。”
“先前我曾告诉你为肥儿封君,你没有答应,无非是为了她生下的这个幼子,可现在,这件事已经等不了了。”
“汉国一郡之地,五十五万黔首在诸候王中算得上末尾,官爵不完善,情有可原,徜若攻下临江国、南阳郡,这便是五郡之地,逾百万民,你给梅都封了君,这些文臣武将难道没有丁点心思?”
“梓潼!”
刘邦不由得服软,眼中露出恳求之色。
“你以为光靠我去拉拢那些妇人,就够了?”
吕雉那抹了胭脂的红唇微微上扬,讥讽之意毫不掩饰。
“何意?”
刘邦目不转睛的看着吕雉,他知道他的这位夫人政治手腕不逊色于自己,出身世家大族,有些事情比他更看得清楚。
“之前,你赐樊哙上闻爵,曹参自五大夫封执帛,号建成君等。”
“上闻乃周时爵名,执帛乃楚爵名,西楚沿用了楚国那一套,中级以上爵位分为五大夫、上大夫、列大夫、卿、执圭、侯/君,你打算继续跟楚国撕扯不清,莫要忘了,你如今不是楚人,而是汉王。”
“既是要与秦、楚争夺天下,那就要为汉国之臣、汉国之民立下官爵制度,以施行天下。”
虽说不齿刘邦沾花惹草,吕雉还是耐心提醒道。
“乃公确实不能和项羽一样。”
刘邦眼中闪铄着精光,捏着下巴思索道:“只是这爵位该如何安排?”
“我闻秦国已废除了二十等爵制,实行世爵、勋爵/散官制。”
“汉国朝野官员、将领多出身草莽,复杂的爵位制度,他们无法理解,可他们一定知道二十等爵制,倒不如直接沿用秦之二十等爵制,得一甲首,赐爵一级,从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到五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都是民爵,属于黔首、庶民获取军功所封,映射赏赐,例如:公士赏田一顷、宅一处、隶一个。
“第九级五大夫以上,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良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彻侯为官爵,只封给将领、朝臣,至于君这一级,独属于王族,先封曹氏之子刘肥、戚姬之子为君,为汉国群臣立下榜样。”
吕雉清冽的声音在王宫大殿内响起。
“这主意不错,那就封肥儿为黔君,如意为湘君。”
刘邦直接说道。
“呵呵!”
听到这话,吕雉冷笑了声,临江国三郡,以南郡最重要,长沙郡次之,黔中郡再次之,刘肥这个庶长子只是黔君,刘如意这个幼子却是湘君,刘邦对戚姬、
刘如意母子的宠爱可见一般。
“梓潼!”
刘邦似乎并未听到吕雉的冷笑,继续道:“这一仗关系到汉国能否崛起,我要和卢绾一并率军前往临江国,国中之事就拜托你了,在我走后,由王太子监国。”
“好。”
吕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答应下来,这对夫妻之间的心眼子何其之多,一个想借助吕雉的身份,稳住巴蜀两国,一个想为儿子奠定汉国王太子的根基,利益促使默契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