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白,像一层冰冷的霜,铺在蜿蜒的山路上。六个鬼子兵吭哧吭哧地抬着一张特制的大网,网里牢牢缠着两个人——正是大师兄和姚大哥。网绳足有拇指粗细,浸过桐油,在月光下泛着阴森的青黑色。姚大哥脸色灰败,嘴角还挂着血沫子,网绳深深勒进他的棉袄,每一次颠簸都让他闷哼一声。大师兄则闭着眼,仿佛昏死过去,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他的左腿裤管被血浸透了一大片,暗红色已经发黑。
“快快的!回去太君有赏!”一个军曹模样的鬼子催促着,唾沫星子横飞。
网中的大师兄,眼皮忽然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并非昏迷,而是在调动丹田那口绵长的气。铁布衫的功夫,讲究的就是一口气,气贯周身,筋骨如铁。他感觉到勒在身上的网绳,感觉到左腿伤口撕裂的痛,更感觉到身边姚大哥越来越微弱的呼吸。那股气,从丹田升起,过气海,走督脉,如同烧开的滚水,在四肢百骸里奔腾冲撞。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气流在窜动,肌肉一寸寸绷紧、虬结,骨骼发出极其轻微的“咯咯”声,如同寒冬冰面下暗流的挤压。
抬网的鬼子兵忽然觉得手里的网子变得异常沉重,而且……在微微震颤?
“怎么回事?”一个鬼子兵疑惑地嘟囔。
就在这一刹那——
“嗬——!”
一声低沉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迸发的怒吼炸响!大师兄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暴射,哪里还有半点伤员的萎靡!他周身筋骨齐鸣,绷到极致的肌肉轰然膨胀,那件本就破烂的衣衫“刺啦”一声被撑裂,露出精钢浇铸般的上身。原本深深陷进皮肉里的粗韧网绳,像是脆弱的草茎,在一股无可抗拒的磅礴力量下,根根崩断!“嘣!嘣嘣嘣——!” 断裂声急促而爆烈,如同年节时最猛烈的鞭炮。桐油浸泡过的网绳碎片,像被狂风吹散的枯草,四下激射!
鬼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呆了,手上一松,破网连同两人坠落。大师兄根本不待身体落地,左脚尖在即将触地的一瞬,强忍着钻心剧痛,猛地一点!燕子穿云纵!这不是轻灵,而是绝境中爆发出的、不顾一切的悍勇!他整个人借着这一点微力,竟如一只受伤却更显凶戾的巨鹤,腾空而起,并非直上,而是一道低平迅疾的弧线,直扑最近三名还没回过神的鬼子!
人在空中,腿已如闪电般连环踢出!那不是招式,是宣泄,是复仇的怒火!第一脚,正中左边鬼子太阳穴,“啪!” 一声脆响,那鬼子眼珠陡然凸出,哼都没哼,歪倒在地。身形借力一旋,第二脚已到,中间那鬼子刚抬起步枪格挡,腿影却诡异地一绕,仍旧精准地轰在他的太阳穴上,“噗!” 如同熟透的西瓜被重击,他七窍同时沁出血丝,软软瘫下。第三脚,大师兄的身体已开始下坠,但他腰腹猛然发力,右腿如钢鞭般向后反撩,“砰!” 狠狠砸在最后一名欲要开枪的鬼子侧颅。那鬼子口中鲜血狂喷,还混杂着些许白沫,仰天倒毙。
兔起鹘落,不过呼吸之间。三名鬼子皆是太阳穴遭重击,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口鼻涌出的鲜血在月光下汩汩流淌,迅速没了声息。
大师兄单膝跪地,重重喘息,左腿的伤处传来阵阵眩晕般的剧痛,但他看都没看,目光如电,直射向还架着姚大哥的两名鬼子。那两人已被同伴瞬间惨死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丢下姚大哥,手忙脚乱去拉枪栓。
“大师兄!”姚大哥虚弱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让大师兄心头更急,杀意更盛。他低吼一声,如同受伤的猛虎扑食,一个箭步便窜到姚大哥身前,将姚大哥挡在身后。面对两个挺着刺刀、脸色煞白、嚎叫着冲来的鬼子,大师兄不闪不避,右手五指一并,拇指紧扣食指中节,突出的食指骨节坚硬如铁——凤眼拳!
拳风呼啸!第一拳,直捣当面鬼子面门。那鬼子试图用步枪架挡,大师兄的拳头却以更快的速度,穿过简陋的防御,“咚!” 一声闷响,结结实实砸在鬼子鼻梁正中。“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那鬼子惨叫戛然而止,仿佛被掐住了脖子,鼻孔里两道鲜血喷泉般激射而出,仰面倒下,身体兀自抽搐。
第二个鬼子的刺刀已到胸前,大师兄侧身让过刀尖,左手如铁钳般一把抓住枪管,往怀里一带,那鬼子收势不住,向前趔趄。大师兄的右拳,那致命的凤眼拳,已如出膛炮弹,由下至上,“噗” 地掏在鬼子下巴与鼻子的三角区。这一拳,劲力透骨!鬼子整张脸都似乎塌陷了下去,鲜血从鼻孔、嘴巴甚至耳朵里溢出,一声不吭地松手弃枪,烂泥般瘫软下去。
大师兄看也不看倒毙的敌人,一把扯下挂在鬼子步枪上的刺刀。那刺刀在月光下泛着冷蓝的光。他跪倒在姚大哥身边,“姚大哥,撑住!” 声音因为急切和发力而沙哑。手中刺刀飞快地切割着还缠绕在姚大哥身上的破网,动作又快又稳,“嗤啦、嗤啦……” 割断最后一根绳索,他将姚大哥搀扶起来。
“快走!”姚大哥忍住痛楚急道。
大师兄架起姚大哥,两人踉跄着朝路边的黑暗树林奔去。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身后是三具尚温的尸体,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而仓皇。
然而,刚冲出不到十丈,前方、左翼、右翼,黑影幢幢,沉重的皮靴踏地声急促响起,至少十几个鬼子闻声包抄过来,步枪上的刺刀在月色下连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寒林。一个冰冷的声音用生硬的中国话喝道:
“八嘎!围住!死活不论!”
鬼子兵迅速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半圆,堵死了所有去路。黑洞洞的枪口,闪烁着死亡幽光的刺刀,还有那一张张在月光下狰狞而警惕的脸,如同铁桶,将刚刚挣出生天、伤痕累累的两人,再次死死围在中央。夜风穿过林梢,带来远处寒鸦的啼叫,更添肃杀。大师兄将姚大哥护在身后,缓缓直起身,染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暗夜里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死死盯住逐渐逼近的敌影。他握紧了手中那把刚刚饮血的刺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左腿的伤口,血又开始渗出,温热地流淌下来,但他站得如一根钉死在地上的铁桩。包围圈,在无声地缩小。
月光下,寒芒乍现!
那忍者身形矮健,如同夜枭般无声欺近,手中忍刀并非直刺,而是带着某种诡异弧度,刀尖颤动着,封死了大师兄上中下三路。刀光如瀑,带着“咻咻”破空声,瞬间笼罩大师兄胸腹要害。
大师兄眼神锐利如鹰,脚跟甚至未曾移动半分,腰马稳如磐石。他双掌翻飞,快得只剩残影,用的正是最朴实也最考验功底的“左右拨撩挂挡”。“啪啪啪啪!” 清脆的击打声密如骤雨,那不是肉掌与钢刀的碰撞,而是掌缘精准劈砍在刀身无锋处或忍者手腕的神来之笔。每一次接触都极短促,一触即离,却总能将毒蛇吐信般的刺击荡开、引偏。火星偶尔在掌缘与刀身间迸溅,照亮大师兄沉静如水的脸庞和忍者面具下惊疑不定的眼睛。
忍者久攻不下,眼中厉色一闪,刀势骤然一变,一个虚晃直刺大师兄咽喉,逼得大师兄侧身滑步。就在这旧力略尽、新力未生的微妙间隙,忍者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猛然翻起,掌心幽光闪烁——三枚淬毒的菱形小针赫然在指缝间蓄势待发!忍者手腕一抖,毒针就要激射大师兄颈侧动脉!
“等的就是你这手!” 大师兄心中冷哼,那看似被刀招引开的注意力实则全在对方这只鬼祟的左手上!他侧身之势不停,右手却如灵蛇出洞,疾探而出,五指成爪,精准无比地一把叼住了忍者正要甩出的左手手腕。拇指与食指形成的虎口,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扣住了忍者左手的大拇指根部!
“嗯?!” 忍者闷哼一声,只觉得拇指一阵剧痛酸麻,整只手掌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大师兄得势不饶人,扣住拇指的右手猛然发力,向忍者手臂外侧、朝着一个绝非常规用力的角度狠狠一掰!“咔吧!” 令人头皮发麻的筋骨错位声响起,忍者左手顿时软垂,毒针“叮当”落地。
剧痛激发了忍者的凶性,他右手忍刀顺势回撩,抹向大师兄腰际。大师兄仿佛早有预料,扣腕的右手顺势一滑,变为反手擒腕,五指如钢钩锁死忍者持刀的右腕脉门,同时左拳中指骨节凸起——凤眼拳!“噗!” 一声闷响,重重凿在忍者右腕关节最脆弱处。忍者右臂如遭电击,瞬间酸麻,刀都险些脱手。大师兄动作行云流水,擒腕、打腕之后毫不停顿,趁对方手臂失力的刹那,再次发力掰腕压臂,将忍者右臂拧向身后,同时左手如影随形,擒腕扣肘,形成一道完美的反关节锁!
“呃啊——!” 忍者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感觉自己的手指、手腕、肘关节仿佛被投入了锻铁炉,在那恐怖的力量下呻吟、扭曲,随时都会断裂。他奋力挣扎,左手虽伤,仍屈指成锥,狠戳大师兄肋下死穴。
大师兄目光如电,松扣、换把,双手擒臂,动作快得匪夷所思。他一手控制忍者伤腕,另一手闪电般托住其肘部,向上一送,紧接着向外一别,正是掰腕叠臂的狠招,将忍者双臂绞在身前,门户大开!
“着!” 一声低喝从大师兄喉间迸发。他腰胯一沉,力从地起,经脊椎如大龙般节节贯通,直达右肘。这一瞬间,他仿佛与记忆中那位教授八极拳的韩璐师兄身影重合。
“砰——!!!”
这一肘,结结实实,沉重如山,狠狠顶在忍者右侧太阳穴上!声音沉闷得让人心头发慌。忍者头上戴的护额布当场碎裂,他整个人如被巨木撞中,双目骤然失神,血丝瞬间布满眼白,头部猛烈的震荡让他失去了所有平衡和感知,世界变成一片嗡鸣的猩红,直挺挺向后踉跄。
大师兄攻势未尽,顺势压腕叠臂,将几乎瘫软的忍者彻底控制。这忍者招式阴毒,锥刺手法刁钻狠辣,每每攻向关节、穴位,但大师兄的手法却更显玄妙——或缠或绕,或引或带,或截或拿,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杀招,并反制关节要害。这正是唐吉师伯亲传的三十六路小擒拿手,讲究“听劲、化劲、拿穴、错骨”,专破近身短打的各路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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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忍者已失战力,大师兄最后补上一记窝心脚,正中其胸口膻中穴。忍者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人在空中已喷出一口混杂内脏碎块的污血,“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再无声息。
“下一个!” 大师兄喘着粗气,额角见汗,左腿的伤口因剧烈运动再次崩裂,鲜血染红裤管,但他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目光扫向敌群,战意沸腾。
又一个忍者见状,厉啸一声扑上,刀光更疾。大师兄不闪不避,迎着刀光切入,在刀锋及体的刹那,身形如鬼魅般微侧,左手闪电般叼住其持刀手腕,右手迅疾如风,精准地捏住了忍者右手中指,狠命一折!
“咔嚓!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指骨断裂的剧痛让忍者瞬间失控。大师兄岂会留情?右手折指的同时,左手化掌为拳,一招迅猛刚烈的推杯手(形意拳中的单换掌变拳发力),自下而上,狠狠撞在忍者心窝之下、胃脘之处。
“噗!” 忍者身体剧震,双眼凸出,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带着消化物的酸腐气味。他软软跪倒,蜷缩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瞬息之间,连毙两名忍者高手!但敌人数量众多,大师兄迅速退回,与勉强站立的姚大哥背脊相抵。两人浑身浴血,气喘吁吁,被剩下的鬼子和忍者围在核心,刺刀与忍刀组成一圈冰冷的死亡之环。
“大师兄…连累你了…”姚大哥声音虚弱,却带着决绝。
“少废话,跟紧我!”大师兄咬牙道,目光扫视着寻找突破口。
就在这时,外围的军曹失去了耐心,狰狞地挥手下令:“开枪!打死他们!”
“砰!砰砰!” 数支步枪同时喷出火舌!
生死一瞬!大师兄瞳孔紧缩,爆喝一声:“走!”他左手猛地抓住姚大哥的后腰带,右腿忍痛奋力一蹬,带着姚大哥向侧后方急跃!侧空翻!两人的身影在枪火中划出惊险的弧线,子弹“嗖嗖”擦着衣角飞过,打在泥土上噗噗作响。
翻滚,落地,踉跄。大师兄根本不敢停留,拖着姚大哥,凭借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求生本能,朝着记忆中有遮蔽物的方向猛冲。身后是鬼子的叫骂和零星的枪声。
眼前出现一堆收割后垛起的、巨大的麦草垛。大师兄用尽最后力气,将姚大哥一把塞进草垛底部扒开的空隙,自己也紧跟着挤了进去。浓重的干草气味混合着尘土瞬间将他们包裹。外面,鬼子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散开搜索……
草垛内一片黑暗,只有两人压抑到极点的、粗重的喘息声,和彼此激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