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联军的阵营在修真界防线外二十里处的镜城。
城内,妖气与魔气混杂冲天,将天空都染成的暗紫色。
城楼上,三道人影并肩而立。
妖王荥陨一身玄衣,狭长的眼眸色遥遥锁定远方天衍宗大营飘扬的旗帜,一脸高深莫测。
他身侧站着位粉衣的鸢,他生得眉眼细长,但脸颊上那道显眼的剑痕硬生生破坏了整张脸的的精致无瑕。
而稍远些,殷离沉默地靠在旗杆旁。
他换下了往日华丽的长袍,穿着简便的红色劲装,长发随意束起,唯有腰间那柄镶嵌着暗红宝石的短刀彰显身份。
他的目光同样投向远方,却比那两位更加专注。
荥陨眯起眼,“听说厌清澜失踪后,她就接了宗主令。”
鸢轻抚脸上的剑痕,那日被利刃划破肌肤的刺痛还历历在目。
“正是。”
荥陨觉得他哪里怪怪的,自从他那日拦截秦罗敷失败回来,就一直都神经兮兮的。
“秦罗敷道心坚定,修为亦是不俗,硬攻代价太大。”
“所以呢?”
荥陨听了不少夸赞秦罗敷的话,不由得挑眉。
“所以……”鸢轻笑,“让她自己低头,岂不更有趣?”
荥陨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人族重名节,重礼法,尤其秦罗敷这般出身名门正派的女子。”
鸢慢条斯理道,“若我们在阵前诚心提亲,言明联姻便可退兵……”
“你说,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会如何看她,那些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凡人又会如何想?”
“提亲?”
荥陨面色怪异,盯了鸢好一会儿。
奉盈感觉无语至极,“你用哪想出来的计策,脑子有问题就去治。”
秦罗敷那女人狠着呢,可不是那种满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的人。
况且那可是王储心心念念的人,不要命了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他偷偷觑了一眼自家王储,见他面上并无异色这才放心下来。
荥陨开始思考此事的可行性,“不过,嫁谁呢?
三人相识一眼,奉盈只觉得窒息,以前他总觉得荥陨比他家王储还要冷静,能在一起玩那么久,果然还是错觉啊。
殷离终于开口,“她不会答应。”
“答不答应不重要。”
荥陨瞥他一眼,意味深长,“足够给她添堵了。”
奉盈已经全然笑不出来了,心里无比期盼魔主能够快点赶来稳住局面。
次日清晨,妖魔联军阵前的高坡上,突然升起两面巨幡。
黑幡代表魔域,青幡代表妖域。
战鼓未响,号角未鸣。
近来妖魔两域倒是安静,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在弄什么幺蛾子。
“天衍宗秦宗主,我们妖王陛下听闻您荣登大位,特来道贺!”
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秦罗敷正在与各宗商议布防,闻声神色不变,只缓步走到城楼上。
211、容怜、孟惊弦、谢星冼等人紧随其后。
秦罗敷望着半空妖魔背上的几人,面无表情。
荥陨打量她片刻,“秦罗敷许久不见。”
“秦宗主以女子之身扛此重担,更是令人钦佩又怜惜。”
秦罗敷眉心直跳,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十分令她费解的话。
鸢接过话头,声音穿透力十足。
“我妖魔两域,愿与修真界化干戈为玉帛。只需秦宗主点头下嫁我妖域或魔域,联姻结盟,自此共治六域,即刻退兵,永不犯界。”
修真界营地炸开了锅。
“无耻!”
“妖魔安敢如此羞辱我正道!”
“秦宗主!不可听信妖言!”
211气得浑身发抖,容怜已搭箭上弦,孟惊弦按住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谢星冼脸色铁青,周身真气隐隐浮动。
各宗长老更是怒骂连连。
秦罗敷却只是静静立在那里,面上无异,实则心里一度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白衣在晨风中微拂,她仰头望着妖魔背上的那三道身影,像看一群傻子。
就在此时,一声娇笑打破了营地的怒骂。
巫朝云缓缓上前几步,红衣在晨风中猎猎如火。
她仰头望向半空的位置,声音裹着真气,清脆又慵懒地传过去。
“哎哟,我说妖魔两域的诸位。”
她拖长了调子,语带讥诮,“大清早的,怎么尽说些梦话呢?”
荥陨和鸢同时皱眉。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清脆,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想法倒是挺美,不过嘛……”
巫朝云站起身,红衣在晨风中猎猎飞舞,她居高临下地望向高坡,笑容明媚又恶劣。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点什么,我们家罗敷是什么身份?”
“那可是天衍宗新任宗主,青莲神尊亲传弟子,未来注定要登临绝顶的人物,你们想求娶?”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荥陨和殷离身上一一扫过,眼神挑剔得像在打量什么货品。
“也不是不行,毕竟咱们修真界向来大度,讲究个以和为贵,既然你们这么诚心地提出联姻……”
巫朝云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扩大,她朝秦罗敷的方向挑了挑眉。
秦罗敷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无奈。
“那就按规矩,你们妖魔两域,挑个身份最尊贵的过来。”
“是妖王您亲自来呢,还是离王储过来,当然,你们一起过来也没关系,我们修真界看在姻亲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坐下来谈谈议和的事儿。”
“是入赘哦。”
她话音一转,语气变得轻佻又刻薄。
“还有这正君之位你们就别想了,罗敷身份尊贵,未来的道侣自然也得是六域顶尖的人物。”
“你们几位嘛……资质、出身、品行,都还差那么点儿意思,勉勉强强,当个侧君还是可以的。”
“哦对了。”
巫朝云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听说妖域和魔域都挺讲究赘礼的,既然要入赘过来,这赘礼可不能寒酸了。”
“不如就以各自疆域的一半相送,如何?”
话音一落,妖魔联军那边最先炸锅。
荥陨脸上的一贯虚伪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身后的妖将们更是怒不可遏,妖气冲天而起。
鸢那双总是含笑的细长眼眸也冷了下来。
殷离的脸色同样难看,他介意的是他竟然不能担任正君的位置。
“巫朝云。”
荥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妖力威压不受控制地扩散开来,附近的尘土碎石都被震得簌簌滚落。
“哎,在呢在呢。”
巫朝云掏掏耳朵,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么大嗓门干什么,我们罗敷喜欢清静。”
她忽然收起嬉笑的表情,眼神冷冽如刀。
“怎么,这就生气了,刚才不是你们先提的联姻么,我们不过是顺着你们的话头,认真考虑了一下。合着只准你们折辱别人,别人稍稍回敬一下,你们就受不了了?”
她嗤笑一声:“妖魔两域的气量,原来就这么点儿,哎呀,真是开不起玩笑。”
修真界营地这边,原本的愤怒被一阵压抑的低笑和叫好声取代。
虽然知道巫朝云是在胡搅蛮缠、故意气对方,但这番反击实在解气。
容怜紧绷的弓弦微微放松,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弧度,但随即又抿紧。
虽然解气,可听到“侧君”这种字眼和罗敷联系起来,即便知道是戏言,心头仍旧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微的酸涩与闷痛。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情绪。
孟惊弦温润如玉的脸上笑容依旧,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他侧头看向身旁依旧平静的秦罗敷,见她毫无波澜,心中那股莫名的郁气才稍稍平复,但另一种更深的无奈与苦涩却悄然蔓延。
秦罗敷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她懒得跟那几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
半空中,荥陨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他堂堂妖域之王,怎么可能会给秦罗敷做小?
鸢按住他的手臂,低语了几句,荥陨才强压下怒火,只是盯着巫朝云和秦罗敷的眼神,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殷离则微微偏过头,精准地落在秦罗敷身上。
他的眼神炙热依旧,却多了几分压抑的疯狂和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
他甚至在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哪怕是以侧君的身份,只要能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狂跳,血液逆流,既感到无比的屈辱,又涌起一种扭曲的兴奋。
巫朝云似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懒洋洋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要打就打,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我们罗敷忙着呢,没空陪你们玩过家家。”
她说完,凑近秦罗敷耳边,用不高但足以让附近几人听见的声音抱怨。
“罗敷,你看他们,一点玩笑都开不起,真没劲。”
秦罗敷淡淡看了巫朝云一眼,没说什么,她望向妖魔所在的方向。
“妖魔两域有诸位在,我修真界就放心了。”
她说完就离开,听出了她话里的嘲笑,鸢等人面色不虞。
奉盈嘴角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王储不清醒也就算了,毕竟他在秦罗敷面前就没有清醒过。
妖域这两人,实在不应该啊。